清晨,阿福睁开眼,不自在地动了动发麻的胳膊。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伍三一那双格外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浓重得要滴落下来。
“你……你换地方睡不着哈……”
伍三一抖动肩膀将他弹开,慢慢绕动发僵的脖颈,只听一阵“咔咔”的声响从骨头缝里传出来。
一夜未眠的除了伍三一,还有马觉,以及若干狭南区分局的干警们。他们在垃圾站周围,同垃圾和泔水作战了一夜,尽可能仔细地翻找线索。
马觉出现在滞留室外的瞬间,伍三一几乎是弹跳式的向后撤退,只恨自己腿不够长,步子迈得不够大。
阿福见状,赶紧脱下T恤,胡乱团成一团,堵住伍三一的口鼻。
马觉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转头看到旁边的警员强行舒展却舒展不开的眉头,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先押到审讯室。”
看守的警员努力屏住呼吸,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个字,“谁?”
“那个女的。”
刚换岗的警员盯着铁栏杆里的两个人,一时迷茫,伍三一识趣地举起手,“警察叔叔,我!”
十几块形状各异的皮子摆在伍三一面前,每一块都装在透明的证物袋中。她有些心疼地砸吧砸吧嘴,大几十万的爱马仕啊,可惜了。
她抬起头,对上马觉的视线,点了点头以示确认。马觉随即挥手,有警员上前撤走桌上的东西,又摆上新的一批。几只满是污迹的鞋,伍三一瞧了瞧,伸手指出其中一只。
马觉叼起一根烟,却没有点燃,上下牙齿松松地咬住烟蒂。抛尸地点周围他们已搜查了个遍,证物是找到一些,但毁损严重,后期要看检验科能不能查出些有用的信息。伍三一遇到女人的地方他们也去了,未发现任何与受害人相关的痕迹。如果那里是案发现场,这便是一起计划周密的预谋杀人,凶手有着超乎常人的严谨。如果那里不是案发现场,那真正的案发地点又会在哪里?又或者伍三一隐藏了信息,人本就是她杀的……在无法确定死者身份的情况下,作案动机成谜,所有推测似乎都是徒劳。案件仿佛垂直地向上飞跃了一下,又重重地落回原地。
如果不能找到新的线索或新的嫌疑人……马觉盯着伍三一的脸。
伍三一深知马觉现在正在思考,要将她清蒸还是红烧。她深吸一口气,随意地问道,“胸针呢?”
“胸针?”马觉声音淡淡的,“没找到。”
伍三一想了想,“你们去见信广场的梵克雅宝店问问,那枚胸针是限量款,只有三枚,店里应该有购买者的信息。”
马觉叼着烟卷,低下头,是对伍三一有了怀疑。片刻后,他站起身,伍三一叫住了他,“有一个购买者叫孙菡梅……前矿务局长夫人,她18年出国后就没再回来,不是她。”
马觉的身影随着门的关闭而消失,伍三一坐在椅子上,有种深深地无力之感。
晨起的见信广场刚刚开始营业,过冷的空调将室内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商场内还没多少顾客,空气中是各种香味混合成的独特气息,像糜烂的花朵。
梵克雅宝店门前,一位穿着得体、看起来像个管家似的保安,伸手拦住了正准备进门的马觉。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始营业。”马觉停下脚步。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与他擦身而过,在保安的热情迎接下走进了店铺。他扭过头,探询地看着保安。
“那位女士是我们的VIP客户,她有预约。”保安冷漠地回答。
马觉瞬间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的确,像个非法偷渡的。
两名穿制服的警员赶了上来,掏出警察证,“我们有事找你们店长。”
保安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却是毫不掩饰地对着耳机说,“三个穷警察找店长。”
两名制服警员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苦笑。
一名穿着看起来更高级的女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她脸上的笑容堆砌的恰到好处,多一分是谄媚,少一分是冷漠,即便面对马觉的穿着,她的笑容也一点没打折。
“几位警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马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展开后,上面画着一个十分抽象、充满写意风格的蝴蝶图案。
“我想知道谁在你们店里买过这样一枚胸针。”
王店长双手接过纸张,稍微看了两眼,说,“这边请!”随后,引领他们走进一间宽敞优雅的房间,“警官们在这稍稍休息一下,我去拿资料。”
两名年轻的警员小声交谈道,
“画成那样,她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不知道,可能卖奢侈品的想象力都丰富吧,不然怎么敢一个皮包就卖十几万。”
不一会儿,王店长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本黑色的文件夹。她从中拿出三页纸放在马觉面前,解释说,“这款胸针是我们品牌的限量款,溽城这边只有我们店有售,共有三枚,这些是购买者的资料。”
这三页纸上详细记录了每位购买者的个人信息,包括年龄、住址、联系方式、家庭情况、性格特征、累计消费金额、饮品口味偏好、来店次数以及具体时间等等。
马觉挑出孙菡梅的资料放到一边,快速地浏览了剩下两张纸。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王店长含笑点头,“这种VIP级别的顾客,我自然是认识的。不过我所知道的信息并不会比这份资料上的更多,这里的资料已经相当全面。”
马觉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要了资料的复印件,随即离开。
他站在路边抽烟,周遭是溽城顶了天的繁华,他想不通,本来属于这里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老城区那肮脏不堪的垃圾站里。
滞留室内,伍三一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从早上一直坐到了傍晚。
阿福见她如此安静,知道这次是真的惹上了大麻烦。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伍三一的肩膀,“你还记不记得咱家以前有个上了锁的小箱子,红色的,上面画了只带翅膀的老虎。”
伍三一睁开眼看着阿福,像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那是穷奇。”
“不重要。小时候我一直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然后有一次,我下学早,爷爷给你开家长会去了,我就偷偷地拿砖头把锁砸开,你猜里面有什么?”
伍三一抿了抿嘴,“拿砖头砸不算偷偷。”
“你是不是也以为是存折,金银珠宝,或者现金?”阿福全然不理会阿福的吐槽,继续兴奋地说道,“全部不是!里面是人的牙齿!牙齿!人的!……你说爷爷会不会有什么隐藏身份,比如变态杀人狂之类的……”
伍三一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后,“胡说什么呢,对尊者不敬。”
阿福揉着被打的地方,不满的小声念叨,“热嘛,我又不能出去给你买冰。”
马觉走进来时,正看到伍三一推开靠近的阿福,满脸不耐烦的表情,阿福则是越挫越勇,一脸笑意地又一次贴上去。他没出声,径直向里走去。
伍三一听到脚步声,远远地叫住他,“马队,找到了吗……死者的身份……”
马觉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似乎长久没有开口讲话,“泥……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伍三一没听懂,想要继续追问,但马觉已经走进里间,不见了人影。她的目光迅速转向刚进来的两名警员,急切地问道,“警察叔叔,到底怎么了?”
年轻警员略带尴尬地开口,“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大……”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死者可能是警察局长的外甥女,局长现在……很生气……”
马觉没有同其他人一起到食堂吃饭,他用饮水机里没烧开的水泡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在堆放陈旧文件的桌子上吃了起来。警局里的空调不似商场那般强劲,往往只开有人的地方,他坐的地方,闷热难耐。
几口热面吞下,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背,在溽城这个地方,尤其是夏天,最不缺的便是汗水。方便面不健康的调味料味道让他感到了一丝放松。
“警察局长的侄女残忍被杀,尸体惨遭野狗肆意分食”,如果这种消息发到网上,溽城的治安系统怕是要九级地震了。到那时,身为刑警队长的他,无疑将成为众矢之的,被推至风口浪尖,而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他坐在办公室昏暗的角落里,抽烟,一根紧接着一根。他在等待,等待检验科送来的确切报告,等待已经发生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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