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方夫人按照方一茗的建议,并没有去请外援,只是让人将那份掺了乌头的三元糕送回给老太爷。
方家老太爷先前刚听方泓前来告信,说起方一茗临场弃考之事,一脸遗憾之色,倒像是他自己的莫大损失一般。
“真是可惜啊,一茗在国子监学得再好有什么用,那副身子骨弱不禁风,竟然连考场的大门都没进去就倒下了。要我说,是三弟妹将这孩子养得太过娇气,跟她一般的病弱不堪,倒不如送到父亲膝下教养,免得我方家好端端一个状元苗子,就这样毁于妇人之手,岂不可惜?”
方老太爷皱着眉,抿了口茶,并未言语。
方泓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三弟妹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宠得是如珠如宝,只是一茗的身体太弱,这不连考场的大门都没进去就晕倒,白白浪费了国子监的一个贡生名额,也不知会不会引起其他监生的非议……”
方老太爷冷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可非议的,有本事,他们自己考上去啊!技不如人,就算一茗肯让出名额,那些废物就能考上了?”
说着,老太爷斜乜了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别人不说,就你那几个儿子,连国子监的入学试都考不过,还想让我保荐,送上去也是丢我的脸!一茗才不过十六岁,大不了再养几年身子,等年纪大点再考也无妨。就算当初的老三,也是过了二十才考的会试,这有什么等不起的?做学问,跟酿酒一样,不怕多放几年。你啊,如此浮躁,以后怎能当起家来?早晚,我们方家就要败在你手里了!”
“是是是,父亲说的极是。”
方泓苦着脸,本以为可以趁机在老太爷面前上点眼药,让老太爷把方一茗从方夫人身边带走,到了外院之中,和其他方家子孙在一起,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而不似现在这般,除了方家三房所在的菁花院,就是国子监两点一线,跟方家其他子弟几乎从不来往,身边从不离人,他们想做点什么都很难。
方夫人更是以守节为名,足不出户,除了几个打理家产的管家之外,就连他这个隔房的大伯,一年都难得见她几回。
可人心就是如此,越是难得一见的,就越是念念不忘,他当初在三弟下葬后,私下里派人送去不少东西,委婉地说他会替三弟照顾她,结果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让人全都扔出门外,后来还搬出老太爷敲打了他一番,才让他老实下来。
终究,心里还是有点意难平。如今又被老爷子说他不如早逝的三弟,那脸面就愈发的挂不住了。
方老太爷沉吟了一下,他也许久不见儿媳,想着她年纪轻轻就为儿子守节,如今孙子的身体不好,未能进入考场就晕倒,正准备派人送点药材过去,顺便安慰一下他们,就听下人传话来,说三夫人派人将老太爷昨日送去的三元糕又送了回来,顿时就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方泓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或许是三弟妹觉得一茗辜负了父亲的期望,让人送来请罪……”
“一派胡言!”方老太爷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怒斥了他一番,看到秦妈端着一盘已经拆开包装甚至掰成两半的三元糕进来,脸色就愈发难看了,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说,这是怎么回事?”
秦妈行了一礼,头也不抬地奉上三元糕,说道:“夫人让老奴将这些三元糕送回来,是因为茗哥儿昨夜就是吃了这糕饼,引发心疾,才无法进场考试。夫人让老奴前来禀报,若是老太爷这里还有三元糕,万万不可入口,以免伤了老太爷的身子。”
“什么?!”方老太爷失手摔落了手中的茶盏,又惊又怒地上前查看,“这三元糕中有毒?谁说的?”
秦妈心下一哂,面上依旧平平淡淡地说道:“是林大夫给茗哥儿看病时发现他的症状像是中了乌头,翻检了院子里的各种吃食,才发现是这些三元糕的问题。老太爷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查验。”
“中毒?”方泓眼珠转了一转,说道:“这三元糕是老太爷派人送给一茗不错,可中间过了你们的手,谁知道是哪个下人的手脚不干净,又如何能怪到老太爷这里来呢?”
秦妈不紧不慢地说道:“大老爷恕罪,夫人和老奴绝无问罪之意,只是担心这些糕饼中有毒,万一老太爷也吃了,明知不报,岂不是有悖孝道?”
方泓正要继续开口,方老太爷却挥手让他闭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三元糕是特地给茗哥儿定做的,都送去了你们那边,我这里并无留存。你回去告诉三夫人,这些毒饼留在我这里,我定会查个清楚,给她一个交代。只是茗哥儿的身体如何?林大夫可能解毒?”
“多谢老太爷关心。”秦妈抹了把眼泪,有些哽咽地说道:“林大夫说,茗哥儿本就是不足月生产,自幼体弱,虽然这次中毒不深,却也毁了身子,需要好生调养几年。夫人让人去收拾了南山的庄子,打算带茗哥儿和我们去庄上养病,还望老太爷见谅。”
方夫人没有坚持要交出凶手,追根究底,让方老太爷松了口气,庆幸家丑没有外扬出去,却也不禁心生几分愧疚之意。
“也好。南山的庄子环境清雅,山明水秀,是个养身的好地方,就是地角偏了些,委屈你们夫人和茗哥儿了。老夫让人收拾些药材给你们送去,再多带点银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派人来跟说一声便是。”
“谢老太爷!”秦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放下了盛着毒饼的木盘,便退了出去。
方泓不禁有些意外,急忙问道:“三弟妹这是要带着一茗出去自立门户吗?茗哥儿中毒,不是该留在京城多请几个御医才好调养吗?怎么就要到庄子上去,岂不是说我们对他不好……”
“蠢货!”方老太爷气得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她这是怀疑下毒的人就在这府里,就算你给她请来御医,她也不敢用!这是彻底跟我们方家生分了啊……可惜了茗哥儿这孩子……”
他很清楚,三夫人知道他就算真查出了是谁下的毒手,也会将这事当做家事内部处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哪个儿子做的蠢事,传出去都会让方家的名誉扫地,更何况如今方一茗坏了身子,无法参加科考,已成弃子的定局下,他就更要维护方家的颜面。
说到底,也只能委屈她们母子了。
还好这次三夫人知情识趣,主动避让出府,就算如此,他也要给她几分面子,查个清楚,这种为了一己私利损坏家族利益的人,就算不说出去,也得家法处置,以儆效尤。
方一茗不知方老太爷复杂的心思,只知道跟着方夫人来南山的这处庄子,简直就是中了大奖。
昔日只听说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悠然恬淡,如今自己也能拥有这上百亩良田的庄园。从在马车上一路看到的风光,方一茗就觉得惊喜连连,真是没想到,方夫人的陪嫁庄子,竟然有如此风光。
方夫人一边派秦妈去主院送信,一边就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方一茗离开。反正有大丫鬟织锦留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她们母女轻装上阵,正好符合怕死远遁的形象,让人以为她们当真是被某些人欺负得怕了,这才仓惶离家,美强惨的形象树立起来,就能博得更多人的同情分,以后真的自立门户开班收徒时,也能多个说法。
南山的庄子,名叫郦庄,是方夫人郦二娘嫣如的陪嫁,依山傍水不说,还有百亩良田,一处池塘,平日里三房吃的粮食和蔬果都是这里的产出,就算方夫人平日不来,这里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随时等着主家入住。
这一进门,正好赶上庄里的妇人们从山上挖了些春笋回来,和着香芹一起,熬了碧涧羹送到了主房这边,让一路上被马车颠簸得没了胃口的方一茗看了这清新怡目的菜色,闻着那香浓的味道,都不禁食欲大振,一扫先前的“晕车”之苦。
“母亲,想不到庄上的的厨子,竟然也能做出这等美味!”
方夫人自离开了方家大宅,一扫眉间轻愁,微微一笑,更是美艳大方,不可逼视,抬手请拍着她的手臂,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一向嘴刁,一丁点儿不合胃口的就不吃,才让她们练出手来。这里的厨子,是你小时候照顾过你的春兰,嫁给这边的庄头后,每年还给你送了不少东西去呢。”
“原来如此!”方一茗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盘点着自己得到的新手大礼包食材,自觉不用去考试,还能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种种田,养养花,教几个小徒弟去考个状元探花的,这日子岂不美哉?
只是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忽然凝固了,之前都没注意到那些系统派送的食材除了珍稀之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会儿才突然发现,那条海鱼身上居然还有个标签!
“食之增长记忆力三分……”
“食之增长理解力一分……”
“食之增长悟性一分……”
这是神马?!
瞳孔地震!
注:碧涧羹出自宋·林洪《山家清供》
芹,楚菜也,又名水英。有二种:荻芹取根,赤芹取叶与茎,俱可食。二月三月作羹时采之,洗净,入汤焯过取出,以苦酒研芝麻,入盐少许,与茴香渍之,可作菹。惟瀹而羹之者,既清而馨,犹碧涧然。故杜甫有「青芹碧涧羹」之句。或者芹微草也,杜甫何取焉而诵咏之不暇?不思野人持此,犹欲以献于君者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碧涧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