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妄寺平日里前来参观礼拜的人不少,有不少是单纯采风踏青的,还有不少是像李青这种前来探望寺庙里被关禁闭的皇亲国戚的,留宿是常有的事情。
周衡身份尊贵,副主持玄明理所当然地给周衡安排到了幽篁轩内最顶级的房间。
“王爷,您这边请。”玄明恭敬地给把周衡引去安排别间,殷勤地给周衡打开房门。
房间不大,但古色古香,中间一个铜制暖炉,驱散了满屋的寒意,温暖无比。
玄明甚至还拉来了一个胖和尚,名为玄敦,说是幽篁轩的管事,杂役安排和物件添置都由他负责。
玄敦这胖和尚比周衡和玄明都要矮上一个头,他不时抬头朝周衡踅探,目光里既有敬畏恐惧又有贪婪谄媚,与副主持玄明对周衡利落又谨慎的模样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待玄明和玄敦走后,周衡走至窗前,抬手开窗,月光带着刺骨寒风倾泻进屋,屋内温度骤降,但周衡恍若未觉,他脑海里回忆着一路过来看到的景象,思索着原著情节可能的出现之地。
待弦月高挂,夜已深,刺骨寒风中,周衡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色常服,袖口精致暗纹若隐若现,彰显着神秘而庄重的贵气。
周衡不准备偷偷摸摸地在寺庙中潜行,恰恰相反,他负手前行,在夜色中光明正大地散步,还时不时抬头望月。
绕过几片竹林,不远处传来一片丝竹之声,其中夹杂着许多男欢女爱的颓靡之声。
周衡目光锐利,穿过林间,轻易便瞥见下午所见的玄敦,只见他神色涣散,肥胖的身躯贴着一俊秀男子,一只手臂圈着那男子的脖颈,另一只手举起酒杯正欲给那男子灌酒。
止妄寺虽为寺庙,但在周衡的前世今生里,依旧是世俗之地,不可能有完完全全的清净。这种酒盏交错情境想必止妄寺默许的规矩了。
周衡不准备打断别人的放浪形骸的狂欢,他徐徐走出了幽篁轩。
幽篁轩是另外的景象,一路上,周衡也遇见了不少与他行礼的杂役。止妄寺内除了僧人,还有各种杂役,这些杂役有从外面招来的清白人家,但更多是些罪臣连带获罪家属。
像将军府许将军权势滔天,许世子犯的罪虽然不小,但是终究只是禁了闭关。但京中到底是普通家族占多数,不少获罪家属到底只能来止妄寺做粗活累活受罚。
弦月清冷,寒风阵阵,一座石拱桥架于小河之上,桥上只有一侧围栏,桥下河水带着前日的霜雪潺潺流动,月光下石桥与河水勾勒出一轮圆月。
河水这头是权贵颠倒龙凤的温柔之乡,另一头却平民挣扎求生的苦寒之地。
周衡漫步上桥,前往对岸。
突然,“砰砰砰”的几声巨响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一个荒芜的庭院里,些许初雪覆在满是青苔的水井边,几个残破的木桶零七八落地散落,水掺杂着薄冰撒了一地,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瘫倒在水的中央。
“小贱人,终于逮到你了,看你以后往哪里逃!”一只带满翡翠宝石的手直指地上的少年,说话者面色潮红,身形肥胖,酒气冲天,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
“还逃!还逃!信不信我们全哥今晚就办了你!”其中一个随从连声附和,又讨好主人似的,踢了少年左肩一脚,力量之大让少年痛得险些晕厥。
“这小贱人抓弄了我们这么多次,今夜总算落我们手上了。咱们全哥今晚就要把人办了!!”另一随从似乎在有意拱火。
少年洗得发白的衣服已完全湿透,他双手抱住双臂,低着头,在寒风中依旧一言不发。
那被叫全哥的人见少年依旧一副不识抬举的模样,酒气一下又上来了,大骂:“你俩给我上,把这小贱人的衣服扒了!”顺带抬脚,把脚边一个木桶踩得破碎,木屑四溅。
“这就帮全哥您干这小贱人。”
言罢,两人正准备把手伸向少年,一声呵斥骤然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只见一个黑衣青年从夜色中走来,面容俊美而冰冷,让人望而生畏,冰冷的目光审视着水井边的这场闹剧。
来人正是周衡。
正准备动手的两个随从被周衡这凶狠的气势吓到,霎时间愣住了。
“我们在处理……私事……”全哥抖了抖,“你……你又是何人?”
两个随从也不自觉朝颤抖的全哥靠拢。
周衡不屑回答酒鬼的疑问。
“留宿的幽篁轩在另一侧,你们在这里又能处理什么私事?”周衡低头看了眼井水边身形消瘦的少年,“我来止妄寺的时候,可没听玄明副主持说过,这里允许饮酒闹事。”
听到“玄明副主持”几个字,那全哥瞬间猜到眼前的黑衣青年必然是京城里贵中之贵了。可不是什么人来止妄寺都有资格被玄明主持接待的,像他和两个随从来的时候也就被几个小沙弥接待。
“这……地上这人冒犯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是京城里的何人?”周衡毫不留情,“地上之人又是如何冒犯你的,前因后果,都给我讲清楚。”
那全哥霎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权贵殴打杂役是常有的事,他本以为同为京中权贵,周衡前面会给他一个台阶下,让此事翻篇,没想到周衡还要他把家里的名号和自己想胁迫少年的事全说出来。
这下全哥酒全醒了,只觉寒风刺骨。
“这位大人……我叫……”全哥实在不敢真报上名号,又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就算了……我们还有事要回幽篁轩……大人就此别过……”
他刚说完,似乎是想不等周衡反应,或者说是不敢等周衡反应,就抖动着全身肥肉和珠宝往周衡所站位置相反的方位踉跄跑去,也不管他的两个随从了。
两个狗腿子随从见老大都跑了,更是溃不成军地逃了。
明月高悬,水井边又恢复了寂静,只留白雪,青苔,一地的木屑,还有井边的两人。
“他们逃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起来了。”周衡低头对地上消瘦的少年说道。
少年仍愣愣地看着那三人逃跑的方向,没有回应周衡的话,身体也任何动的迹象。
周衡估摸着少年刚被殴打,且全身湿透在寒风中冻了许久,可能自己站不起来,便走至少年身旁,也不在意满地冰冷的井水,向少年伸出双手。
“来,地上冷,在水里泡久了不好,我扶你起来。”
月光清冷,少年看着眼前的双手眨了眨眼,微微抬头,目光流转至周衡的俊美脸庞。
此刻周衡借着月光,才真正看清楚这倒地的少年。
哪怕周衡从来都觉得美色不过红颜白骨,此刻都不由一惊。
这少年身形消瘦,肤白若雪,雪白的脖颈下一枚白玉戒指在月色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眉目柔和至极,一双灰色瞳孔透露许怯弱和懵懂,惹人生怜。
见周衡一直盯着自己,少年怯怯低下头,心脏却在狂跳。
周衡心头闪过点点震惊,少年却是直接沉浸在震惊当中:他是谁?为什么这次遇见的不是前世的太子了?
少年那被冻麻木的双手在颤抖中伸向周衡双手的掌心,而后周衡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少年双手。
少年感受着眼前黑衣青年的手中传来的温暖与力量,借着周衡强而有力的双手,少年在一地井水中踉跄站了起来。
站稳后,周衡的双手即刻就松开了,礼貌至极,丝毫不似前世太子那般热切不舍放开。
少年怯怯仰头看向面前的黑衣青年,只见周衡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毫无半点**上的炙热。
而此时周衡的目光也在悄悄打量着少年的身躯,少年手指修长,但布满猩红的冻疮,手腕纤细,上面却有若隐若现的淤青,他想必是止妄寺里的杂役,在寺中没少受欺凌。
周衡见少年灰色瞳孔倒影着自己的模样,缓缓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少年再次低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少年心想,如果眼前这人是前世的太子,那按此刻只需延续羞怯的神情,而后再流出那背地里排练过千百遍的泪水,一切便水到聚成了……但……
周衡见少年不语,想到问少年名字前,或许应当先报上自己名字,没有光打听别人身份又不报上自己身份的道理,便道:“我叫周衡,京城人士,家住京城朱雀街北侧。”
朱雀街在皇宫南侧,是离皇宫最近的一条街道,这街上的房子有钱也买不来,只有朝堂上身负重任之臣才有机会在其间求得一隅。
少年听后灰瞳中却未起太多波澜,他思索片刻,抬头向周衡确认道:“您真叫周衡?”声音如他本人一般柔和。
“嗯,我没有冒用他人名字的习惯。请问现在方便告诉我,你是谁和你的名字吗?”
话音刚落,少年身躯一震,不自觉抿了抿薄唇,按下了心头的涌动,终究没有把自己准备好的名字说出口。
“可以告诉我刚才的那三人的身份和他们为难你的理由吗?”
“我也不认识那三个人……只知道他们是京城里的人……他们常来找我的麻烦……”少年在寒风中颤抖着回答。
“真不认识吗?”
“不认识……”
“好,”周衡面无表情,但话锋一转,“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他们想我去陪他们……”
“嗯,明日我便帮你找到这三人,让他们不敢再过桥这边找你。”周衡直接了当,仿佛不在意少年前面的回答中有多少避重就轻的成分。
周衡见少年在寒风中止不住颤抖,想到白天李青给的暖玉还带在身上,又道:“你拿好这个。”
说罢,周衡不等少年反应,就拉过少年的左手,把暖玉放置少年左手心,再拉过少年右手,让少年的双手捧着这暖玉。
“这个是……”感受着手心传来连绵不断的温暖,少年看出了暖玉的珍贵,“这太贵重了……”
“这个送你,可以冬日里取暖,你且收着。”言罢,周衡大手把按在暖玉在少年手中,不给少年推脱的机会,又低头朝少年靠近了几分,压迫感十足地问:“请问方便告诉我你是谁吗?”
月光下,少年的容颜在周衡眼中愈发空灵绝尘,只见少年长长的睫毛微颤,灰瞳里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人……不好意思……真的非常感谢您……我的贱名怕污了您耳朵……今日我还有事……他日有机会必报答您今日恩情……”
言罢,少年定定看了几眼周衡,似乎想把周衡的模样记在心在,然后他飞速把手从周衡掌下抽出,揣着那暖玉,转身小跑。
期间他还一个不注意踩着了木桶,险些滑到,在踉跄中,迎着月色和寒风消失在了漆黑夜色当中。
周衡本可以轻松抓住少年,只是觉着没有必要罢了,止妄寺不大,今夜的全哥也好,绝色少年也罢,明日只需稍稍打听,就能一清二楚,不急于今晚一时。
周衡看着高挂的明月,夜已深,今晚可以先回去歇息了。
这止妄寺某种程度上,真是“人才济济”,前有醉酒贪欢的和尚,后有出尘绝美的杂役,还有一个深藏暗处待挖掘的原著真爱何离。
再次起飞,记录周衡跟明奚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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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井边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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