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几本书爱与不爱,看与不看,李承东也不愿细究,他连开脱的借口都找好了。
“本就是前段时间,病中的消遣之物,如今你身体好了,又何必拘在院里读书。”
皇上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就落筷了,想起今日李江月说起养男宠之事,也加入话题。
说:“嗯,太子说的及对,嘉康啊,我们李家可是在马上夺的天下,何必如扭捏般困死在宅院中。”
李江月含笑点头。
想跟李承东来觐见皇上定有要事禀报,等晚膳结束,就寻了理由就离去了。
而李承东看着御前侍卫总管许思跟着李江月离去,一脸疑惑。
王公公见皇上一脸淡然处之地喝茶,领会其含义,就上前讲述了嘉康郡主下午来御书房闹着要暗卫帮她找面首的事件,透露给太子。
李承东皱着眉听着,一时间失神打翻茶盏,他烦躁得整理的衣裳,语气不善:“面首?”
“不过是嘉康想养几只的小宠物罢了。”
皇上端坐在上位,烛火温暖,将他那张原本不苟言笑,甚是威严凶残的脸染上几缕暖意。
“不过,端王。”
皇上叫住欲换衣裳的李承东,他目光沉沉,看不清里面藏匿的情绪,未呼其名,而如朝堂之上,正式严肃的叫他。
一霎笑意染上眼尾,又转眼褪去只剩冷漠:“端王,你在慌张什么?”
淡然一句,就让李承东心颤。
李承东当即跪下,哪怕他从小就见识了他父皇的喜怒无常,也习惯表演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惧怕,还是惧怕啊。
他的一切,摇摇晃晃建立在他父亲的喜怒之间。
“陛下,儿臣只是嘉康太过胆大妄为。”
“嗯?你觉得朕太过于溺爱嘉康了。”
皇上起身,缓慢走向太子,因身材魁伟,将身后两侧的烛光挡住,留下巨大而黝黑的影子倾斜而至,扑向太子。
李承东低头闭上眼半晌,才缓缓张开,慌张不再,只剩平淡的眼。
仰望着他如巍峨险峻的大山一般的父亲,是他不能,不敢,也无法跨越的险境。
“陛下只是怜惜阿月没有父亲,姑母又不在身侧,才多了几分注视而已。”
皇上目中皆是怜悯,他先是轻笑一声,几秒后越想越是觉得有趣,他拍了拍端王的肩,仰天长啸地离去了。
徒留李承东一个跪在沁和宫内,无声发呆。
翌日。
等轻装出发的李江月人到时,柳良翰一行人早已人去楼空。她进入房舍,表情淡然,歪头细细打量着隐匿在永宁巷尾的位置房间。
因是灰墙黑瓦的旧宅,显现屋舍破败,可内设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切显得井井有条。
等了一会儿,见许思跪拜禀报。
“郡主,厨房还有未熄灭的木材,柳良翰他们一行人刚逃跑不久。”
“刚离开,还有闲情逸致将屋舍收拾干净。所以,他们知道我就来这里。”
李江月浅笑陈述,她嗓音轻柔,却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压迫和威严。
永宁巷路窄,他们一行人带着腿瘸的柳良翰,不管是驱车,还是驾马,都能闹出动静。
再加上带着水珠的碗筷,不见垃圾的厨房,更显示他们提前知道她来要,还有恃无恐的留下痕迹。
其逃跑之迅速就只剩一条密道这唯一的解释了。
他们故意假扮郁凉,是想引出谁李江月并不在意,不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举动,就令李江月不乐意了。
李江月露出尖锐的小虎牙,反问:“许大人你说,是谁泄密了呢?或者,他在挑衅于我?”
许思在漩涡中心的皇宫,自有他活命的一套行事风格。早就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替嘉康郡主找男宠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想想卷入纷争,自然只能装聋作哑。
许思摇头回复:“恕下官不知。”
“那找吧。”顺着清风徐来的是嘉康郡主清冽如玉的嗓音。
“掘地三尺,把人给我找出来。”
虽说李江月对暗卫如何寻人找物这件事分外新奇,也想着跟着见识一番,只可惜日子不巧,偏偏到了十五这日。
这一日,是李江月她要去永泽寺念经祈祷的日子。
这是她从六岁时养成的习惯。
李江月的父亲是一介白衣,是她母亲慧安公主某日策马出游时遇到的,随即一见倾心。
两人相知,相许,成婚后日子过得也是把平淡安逸。
只是他父亲身体不好,常年困在宅邸,终是无力回天,最后悄无声息死在皇上登基的前夕。
因为在开国大典,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那时年仅五岁的李江月还不太懂,只是含着泪水,朦胧间看到母亲从大闹皇宫的哭泣撒泼,到遁入空门的沉寂无了。
渐渐长大,李江月也存了一份思念,寻了父亲过世的那天,特来缅怀父亲,陪伴母亲。
所以寺庙专门在后院寻了一块幽静雅致之处赠予嘉康郡主,并每月十四就仔细打扫,就等她入住。
每逢十五,李江月就会脱下绚烂华丽的服饰,褪去了往日的张狂肆意。
永泽寺是京都四大古寺之一。
它坐落在险峻陡峭山峰之上,周围一片绿意盎然生机,景色天然,未被雕琢。
李江月跟着一位相熟的尼姑,抄近路。
走过一段曲径通幽的小道,娴熟绕着后山,穿过寺庙人所居住的北苑,攀爬陡峭山峰而上。
就到在永泽寺偏殿正堂,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道袍中年女子。
听到身边的尼姑轻唤:“慧安,李施主找你。”
法号名为慧安的慧安公主,她跪于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之前,一手立于平和柔顺的眉宇间,另一手上握着一根光滑的木鱼锥,口中念念有词,敲打节奏平稳。
这带着她世间琐事的法号简直可笑,就如谶语一样,预示着她入了佛门,还是会被俗世纷扰。
素净花簪装饰长发的李江月不语,她沉默踏步到她母亲身侧,取一方软垫,跪坐于此。
空荡的大殿无人回应,只回荡的只有木鱼敲打声,与念经呢喃声。
李江月垂目,她揭下绕成几圈悬在手上的约有一尺长度的珍珠手链。
那是寻遍南海诸岛后才有的小小一捧,奢侈打上洞,成一长串,再点缀上同等大小精致雕刻的金珠,和田玉珠子。
接着李江月捏起一颗,慢慢摸索至染上温度,再滑落下一颗。
等转过一圈后,天际已经染上一大片橘红,李江月这才侧头望慧安。
“阿娘,我最近有些烦闷,为什么我就那么小小心愿,却那么多万般无奈…”
李江月开口,只可惜这如寻常温情的母女一般的话题,只一人所言。
但李江月并不在意,只是默默说完,平铺直述她这段时间的悲喜参半的经历,说郁凉,说端王,说皇上。
她看着她的母亲面容在香炉中缠绕着缕缕青烟下,显得更加不凡气质,仿佛真的抛弃了所有世俗的烦恼。
明明近在咫的距离,却有着永远不可破除的期限。
李江月忍不住轻唤:“阿娘…”
半晌,慧安才抬头,冷脸发出疑惑。
“为何如此在意他?”
虽未指名道姓,李江月确信所言是郁凉。
她垂目,鸦羽一般漆黑浓密的睫毛将她的眼眸遮盖,掩盖她的神色。
“我只是有点不服气,不甘心罢了。”
“这样啊,”慧安顿了一下,似回忆郁凉的样貌,沉思片刻,转头说起其他。
“下月末永泽寺很热闹,到时候你来看看吧。”
“好。”双腿跪着发疼的李江月点头答应,告别了母亲后,便准备抄近路回去。
她顺着石板堆砌成的楼梯而下,准备穿过寺庙人所居住的北苑,再走一段曲径通幽的小道,就能到她的住所了。
穿过北苑的大门时,李江月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手握着一套颜色清丽的衣服,快步向着梨花园林。
园林中庭有一棵树桩目测有两人环抱大小的梨树。
长势不好,又无人修剪,导致一根主杈稀稀散散张开,延伸出两三条的干瘪的土褐色树杈。
另一根树杈则在野蛮生长,悬在枝头摇曳着五瓣清白梨花。
正值晚春时节,微风吹来,堆砌而成的花海,微微发颤,飘落下似雨的密集的白色花朵。
而在铺了一片雪色的树下,有一人。
他一袭衣裳色彩别致。
腰部往上都是是纯白,逐渐往下是杏色,颜色再依次加深,直至腰部往下是有浅至深的缠枝莲纹印在璀璨如朝阳的明媚黄色的裙摆处。
此刻,他正头枕在双臂,酣睡。
如梦似幻,同仙人扶树入睡。
“小瞎子,你怎么睡得着觉?”
管事阴阳怪气地说。
吵闹声惊醒男子。
他慢悠悠抬起,显露一截白布敷眼罩,和皱褶衣袖印在脸颊上的点点长红晕。
人刚醒,还有些木愣愣样,他感知现在管事的怒气值,问:“刘管事,怎么了?”
“怎么了?”刘管事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衣裳冷笑。
又见瞎子一脸茫然,刘管事刚才在福禧堂听了一肚子火,现在瞬间喷发出来。
“你的角色都被人撬了!哼,这种惨怕的颜色…哎。”
“管事你莫生气。”
他慢悠悠起身,飘落的梨花瓣点缀在他墨色如绸缎般的长发上,似一只只奋勇追逐的白色蝴蝶,翩跹起舞,又滑落坠入黑夜。
劝解安慰了很久的管事,才说:“能在孟夏节出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刘管事是从童工做到管事的。
他自然知道能在孟夏节游街出演一次,是何等荣光,他只是不悦有人打他的脸。
“行了行了…真是晦气,遇到那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刘管事不欲多言,他把衣服甩给瞎子,看了许久,突然凑近,想要抚摸他的耳垂。
瞎子扶着一根简陋的木棍,丝毫未动,只是起手将顺入衣内的长发弄出,顺手挡住了刘管事的手。
“啧…”刘管事无言。
瞎子:“怎么了管事?”
“哦,要打个耳洞啊…”
李江月走的另一条路,她什么都没听到,只远远瞥见两人衣着打扮不似北苑中人。
她询问:“怎么有这么多外来之人?”
随行之人答:“嘉康郡主,是孟夏节要到了。”
清风拂过,吹起梨花。
竟飘然至李江月的肩头。
李江月并未抚去落花,她突然想起前世正大光明出现在孟夏节扮花神的郁凉。
他模样本清隽绮丽,平日都穿着玄色衣裳压制。
那日,他穿了一件满绣花鸟鱼虫的石榴长袍。
实在,太漂亮了。
李江月饶有兴致的拾起落花,低头放至鼻尖轻嗅。
浓密纤长的睫毛将她既孤傲,又病态的神色隐去,只剩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庞。
“这花,开的真好啊。”李江月感叹。
她用她白润的指尖轻捏起梨花骨朵迎风旋转了几圈,捻碎成渣,丢入泥中。
开在春日的花,谁不喜欢呢。
连她,也起了觊觎之心,想占为己有,想碾碎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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