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光秃秃的枝丫上已上了霜,天空雾蒙蒙的,晨光熹微。
宋云和牵着马过来时看到的是蹲在帐前用手捧着一把桑叶喂鹿的年季华,笑道。
“殿下今个竟起的这么早,我原以为要日上三竿方能见你。”
猎场不比府中,晚间无甚娱乐,年季华没有书看,手边又没有刻刀时最大的爱好便是睡觉。
昨夜睡得早,今朝便也醒得早。
年季华喂了最后一把桑叶到鹿的口中,直起身来。
“怎么,我还不能早起一回。”
她昨日猎得的鹿,并未射中要害部位,逢玉便叫人牵了,养在帐前。逗养着玩。那鹿先是抗拒,见她无甚恶意,便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这会儿吃了桑叶,拿一双大角蹭着年季华。
云和放了马,走到一人一鹿跟前,那鹿皮毛油亮,虽受了伤,如今伤口包扎好了,依旧可见矫健轻捷之身形。
“今晚吃炙鹿肉?”
那鹿仿佛听懂了般,拿蹄子刨地,哼哧哼哧喘着气。
年季华摸了摸鹿角,道:
“今晨做些什么。”
云和这方想起正事,在那野鹿撒开了蹄儿撞她之前翻身上马。
“既然到了这猎场,怎可不体会一番策马奔腾的畅快。”
年季华这才注意到她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
“来吧殿下,我骑了两三年的马了,手把手儿教你不成问题。”
... ...
一匹匹骏马在马槽中吃着草料,偶尔抬头嘶鸣,个个膘肥体壮,生得极为矫健,凑近些能瞧见鼻尖呼出的雾气。
她不会骑马,被云和一番好说歹说劝到了马场。
这会儿见到这么多骏马倒是有了点兴趣,遂叫人牵马来。
宋云和却叫她骑一匹白色的矮脚小马。“这马性格性格温顺,适合初学者。”
只是玩玩罢了,她怎敢叫她骑烈马,光是磕着碰着娘娘都该大发雷霆了,若是一个不慎摔下来,自己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宋云和笑着: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来吧,我教殿下上马。”
年季华撇撇嘴,兴致缺缺,却见马夫牵着一匹红棕色骏马过来,却见它四肢健而有力,身躯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鬃毛浓密且长,马尾如甩动的红绸。
年季华扬了扬下巴,示意。
“我看这匹还算合心。这是谁的马。”
“回殿下,这是灵亲王世子新得的马匹。”
年季华闻言勾唇一笑:
“告诉钟玉,这马我借去了。”
此言一出,将宋云和吓得不轻,我的小姑奶奶,这马她如何骑得,刚要开口,边听见马夫道:
“这赤焰烈得很,前些日子跌了好些训马师,殿下还是换一匹好了。”
云和松了口气。
“咱们骑自己的马好了,你将这匹马骑走,待会儿世子该恼了。”
年季华一笑,他要恼便恼,与我们何干。
说着走到那马儿身边,看它高高昂着的头颅,指尖轻轻触了上去,下一秒,却愣了一下。
宋云和看出她的停顿,走上前去。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不远处一道袅娜的影,行止间白衣翩跹,这是昨日宴上弦动四方的女子。
齐越的三公主,年宜雪。
她旁边站这个清瘦又高挑的男子。
两个人相对站着,相谈甚欢。
“好一对璧人。”
年季华饶有兴味的抚着身旁的骏马轻声道。
如果她身旁哪位不是自己的驸马的话。
“他好大的胆子。”宋云和看向年季华,音量有些控制不住的拔高。
引得身边的人微微侧目。
“那是四公主的驸马吧。”旁边有人认了出来年宜雪身旁的人,不正是昨日宴上跟在年季华身边的谢时荣。
此言一出,将周遭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见到此情此景,一副了然神色。
“四公主虽生得美,不过听闻为人刁蛮任性,哪比三公主人美心善,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闻驸马对四公主厌恶非常,对她避之不及。前些日子驸马落水,年季华舍命相救,却只得了驸马一句离他远点。”
一时间周遭人各怀心思。
有世家公子肠子都悔青了,这谢时荣不知抬举,早知四公主生得这般美丽又痴情,那场由小道消息得知公主要选驸马的春日宴,自己便不装病不去了,纵是性格骄纵跋扈些,又何尝不是一种意趣。
也有人心中讥讽:“便是公主之尊又如何,照样留不住丈夫的心。”
众目睽睽之下,年季华轻笑一声。
这一笑,将二人拉回了神,谢时荣看见来人,眼睫颤了颤。
年宜雪朝年季华走来,看了眼那匹健壮的马。
“真巧,本宫在这儿先是遇到了妹妹的驸马,转眼儿又遇见了妹妹本人。”
“那可真是太巧了,不知姐姐方才同我的驸马讲些什么?”
年季华心中狐疑,自己这三姐姐一年前对谢时荣可不是这般态度。连宫门都不给他开的,这会儿怎么又聊起天来了。
“不过是叙一些旧事罢了,妹妹不知道。”
年宜雪掩唇,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欲说还休。
谢时荣望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又将目光落回到年季华身上,有过一瞬的迟疑,最后还是对着三公主行了个礼。
“昔日之恩莫不敢忘,若今后殿下有求,谢某自当赴汤蹈火。”语毕朝着年季华的方向走去。
“呵”年季华冷哼一声,懒得看二人。
下一秒身旁的一匹的马儿却不知为何受了惊吓一般发出凄厉嘶鸣,横冲直撞而来,连地面都在震动着。
“啊。”
众人见状纷纷四处逃散。
年宜雪何尝见过这样的场面,见那高头大马疯了般横冲直撞,一双腿早已软了下来,纤腰一扭,便要跌倒在地,下一秒却被一双手牢牢接住。
年宜雪抬起头来,看见谢世荣流畅而冷硬的下颔线,漂亮清隽的脸上盈满了担忧之色。
“殿下!”
她放松了心情,刚想说自己没事,却见他的眼睛望着年季华的方向,下一刻,腰上的手放开,那人已朝她飞奔而去。
疯马嘶鸣着,地动山摇,年季华望着那匹朝她奔腾而来的烈马,瞪大了双眼。
“四公主!”
众人惊呼。
眼见年季华便要死在那马蹄之下,电光火石间,羽箭破空之声传来,疯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后伴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地,一双极大的眼怒睁着,仿佛死不瞑目。
她险些死了!
年季华大喘着气,险些跌倒在地,早有人过来搀着公主,她倚着婢女的手,全身无力,冷汗淋淋。
谢时荣同样怔在原地,望着那匹马倒下,过了好半晌,僵直的手脚方有所知觉。
胸腔处传来怪异的痛楚,像是千万缕红线将心口缠绕,绞动,收紧,直叫人呼吸困难。
她险些死了... ...
“公主没事吧?”
手拿长弓的顾舒望朝年宜雪奔来,见人除却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方松了一口气。
年宜雪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望着那匹尸体尤温的马,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淡然一笑,如雪顶终年的积雪迎来暖春,霎时间冰消雪融。
“多谢公子搭救,若非你这一箭,四妹妹只怕凶多吉少。”
顾舒望被她这一看,一张脸涨红到脖子根,磕磕绊绊说了句“你无事便好。”便红着脸匆匆逃离。
唬了一跳的年季华... ...
没有人管管本宫的死活是吗?
逢云逢月过来将年季华扶起,逢玉呵斥道:
“这马是谁再管,还不快站出来谢罪。”
一个颤颤巍巍的马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这追风素日里历来温顺,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发狂,冲撞了殿下,殿下饶命... ...”
却见逢玉冷笑一声:
“你不知为何?”
逢玉撇了一眼那马的尸首,皱眉。
她便不信,能进猎场的马,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了疯,况且这在场这么多人,偏偏直奔这殿下奔来,分明是,想要殿下性命。
这边正乱着,忽见一个锦衣少年迎面而来,见到年季华的身影,眼前骤然一亮。
“季华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但见来人着金边云纹朱色外衫,头戴赤金玛瑙发冠,腰间佩着一块兽纹墨玉,颜色鲜艳,眉目飞扬。
灵亲王世子,钟玉。
“我原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出府门了。”
连自己新得的爱驹也顾不上,钟玉走到年季华跟前,神采奕奕。
“怎么,对这马儿有兴趣?可要我教你。”
却见年季华面色苍白,方意识到了不对。
一匹马瘫倒在众人面前,颈间刺着一只白色羽箭,伤口处鲜血汩汩流出,这一箭刺中了颈间动脉,早已经没了生息。
他脸色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又拉起年季华的手:“姐姐可有伤到。”
年季华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出。
听完逢月所诉事情的来龙去脉,锦衣少年面色一凛。
“来人啊,将这人带下去,好好盘查一盘,不只他,今日接触过这匹马的人通通不能放过,没找出缘由之前,不得出马场半步。将这马也带下去。”
人群中一人突然变了脸色。
“不成,这马突然发疯,定然是染上了什么病症,若是马瘟,不尽快将它的尸首处理了,若是将这一马场的马儿悉数传染了可如何是好。”
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却见她头上戴着一顶锥帽,同那日的年季华一般将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命人将这马尸带下去,自然不会让它留在马场之中,只是原因,要查清楚。”
“那也不成,不留在马场难免不会传染,这样的尸体,当然是要烧了方安全。”
锥帽后,女子疾言厉色。
“ 哦,你告诉我,不再马场之中,要如何传染?”钟玉转过身来,背对着年季华,变了脸色,脸上笑意全无。
“我只说要检验尸体,你就这般紧张,莫非... ...”
下一秒,女子脸上的锥帽被掀了下来。
“... ...你心里有鬼”
钟玉将手中的锥帽丢到地上,冷笑着,要看是谁要害他华姐姐,却见锥帽之下,赫然露出一张惊惧的脸。
众人看清那张脸,周遭传来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分窃笑。
那锥帽之下是,一个光头。
光溜溜,亮铮铮,秃的不能再秃的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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