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启唇，想要说什么。
可声音到了喉头，她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怎么都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境，就像她怎么都没法让现在的裴洺川打开心扉一样。
她深呼吸，揉了揉头发，侧头对简塞笑，“明天想去哪玩，我下班带你去逛逛啊。”
简塞虽然老眼昏花，却在第一时间察觉出郁夏方才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但她没戳穿，视线上移，眯了眯眼，抓着郁夏的手腕拉下来，“你这红色美甲好看啊。”
“是吧，我也觉得。”郁夏笑着说，“之前还老有人说红色美甲太艳了，不适合我。但我就是喜欢。”
简塞：“那你明天带我一起去搞一个，我回英国冲那碎嘴老太婆炫耀去。”
郁夏哭笑不得，“你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简塞没回答，凑近看郁夏的美甲，“你明天也换一个吧，这边都起翘了……我听说这样不好，指甲会坏掉的。”
郁夏点头，把手抽出来，“我也感觉上个美甲师给我做的不好，明天你要去的话，我一起换吧。”
“倒是你，别打岔，跟我说说，你和那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
简塞似乎不乐意回答，“那你得跟我说是哪个美甲师做的不好，千万别让我坐过去。”
见她一个劲躲避，郁夏不说话了，盯着她看。
简塞推了推眼镜。
“干嘛不答应我这年迈老人的请求。”
“哟，这时候觉得自己年迈了？”郁夏调侃她。
简塞咽了口唾沫，把郁夏的手松开，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
似乎连回忆起Daniel，她都要做足仪式，以此来尊重他们的过往。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曾经……她也对我的Daniel芳心暗许，趁我不在的时候，问Daniel要联系方式。”
“然后他给了吗？”
“当然没有。”简塞激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门外看到的呀，我听见Daniel彬彬有礼地笑着，抬手回拒，‘I am so sorry lady, my heart has been dedicated to my beloved, it can’t live another beautiful girl.’”简塞说，“然后我就推门进去了，他听到动静，笑着回头跟我对视，而那个老太婆……在当时还是个漂亮的女孩的老板，眼里散发出的嫉妒光茫我至今无法忘记。”
听简塞这样描述，郁夏越来越好奇他们当初分开的原因，一双眼睛盯着简塞瞧，企图从她的面部表情中得到有关故事后续的走向。
但简塞的脸上有太多故事的痕迹。
她无法读出她想要的那条故事线。
简塞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所以呢，郁夏小姐，请问你现在可以答应我这位风姿依旧的女士的请求吗。”
简塞这句话将郁夏从思索中拎出来，她扑哧一声笑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郁夏挽着简塞的胳膊，放话，“要是那个不够优秀的美甲师过来抢你，我直接献身挡住她好吧。”
*
第二天赶去剧组的时候，郁夏迟了些。
不过她刚走进去，便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议论。
——李璇被换了。
郁夏脚步放慢，仔细去听。
“听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人物发话了，说李璇这草包，要专业没专业，要人品没人品，大佬怕他荼毒自己的得意弟子，给他赶走了。”
“李璇……李璇背后不也有点什么吗？他那整天混的那样，能接下这个ip我都觉得奇怪，多少人抢破了头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轻易到他头上了。”
“那有什么办法，要是没实力，遇见跟他这种一样也是搞同路线，拼背景的，就看谁的背景后台硬呗，说到底，但凡差点意思就要滚蛋。这回……这回遇到硬茬子了呗。”
“不过是谁啊……我真的好奇，诶，你们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不知道，那大佬平时低调得很，这次据说是破天荒第一次动手处理人。”
“我去，那咱们剧组那关系户……”说着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床上功夫得多了得啊。”
人群中响起哄笑。
郁夏有些恼怒，抬眼扫过去，发现仍旧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向他们投去无可救药的眼神，快步走了。
看到今天的何芸时，郁夏差点没反应过来。
发现监视器后的人大变样，郁夏愣了几秒，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把何芸一起换掉了。
今天的何芸摘下了笨重的眼镜框，将眼镜框随意架在裤子口袋旁边，素颜打底，抹上了棕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像是带着那几台笨重的黑色机器都一瞬清爽了不少。
郁夏喜出望外，工作之余过去拍了拍何芸的肩。
“今天……难得啊。”
何芸心情也颇为不错。
“那是，有人走了嘛。”
她舒心地吐出一口气，双手举高抻了抻，八卦地凑过来，“你说这回那大佬放在咱这的人到底是谁啊，我沾光……呸，已经不只是沾光了，那光简直是普照大地，把我淋了个透。你是不知道跟着李璇干有多难受……把他调走，简直是救了我一条大命。”
“之前那李璇，他不会……想要那啥你吧。”
“别收敛，发挥你的想象力，能想多脏，就往多脏的地方想。”何芸耸耸肩，“说出来也无所谓，这剧组里多的是黄色废料。我要是听不得，不知道耳朵得被摧残成什么样。”
郁夏抿抿嘴，露出嫌恶的表情，对于何芸说的那些，她心里也有数。
“所以那大佬谁啊，我来的路上就听人讨论了。”
何芸：“大佬一直很低调的。”
“这次出手也很突然，据说……是个女大佬，所以才这么看不爽李璇，第一个大动作就是把他搞走。”
“我听说她几年前就跑到国外去了，圈内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的。”
“对了，我听说，好像去的是英国。”
女大佬，英国。
郁夏心里咯噔一声，又想起昨晚简塞的话。
——“现在在剧组有没有什么麻烦事？”
“这次我来了给你一起解决。”
“所以你知道些什么吗，英国的女大佬。”何芸见郁夏神情恍惚，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郁夏心脏怦怦跳得激烈，扯起嘴尽力朝她一笑。
“好像，不知道呢。”
*
李璇走了后，似乎大家都很高兴，演员状态不错，剧组早早就收工下班了。
回兰亭郡府接上简塞，郁夏带她一起前往预约好的美甲店。
刚好之前给郁夏做美甲的美甲师今天不在，郁夏便让简塞自己选。
简塞眼神不好，随意点了一个坐过去。
跟美甲师沟通完，郁夏一只手伸到美甲师跟前，侧头盯着简塞看。
简塞被她炙热的目光影响，“干嘛？”
郁夏朝她挤眼。
简塞越发不理解。
“你到底干嘛？眼睛也像我一样不好了吗？”
“说说呗。”郁夏放低声，“是女王陛下您的手笔吗？”
简塞顿时理解，摆正头，半晌才傲娇地嗯了一声。
郁夏被她逗笑，“多谢女王陛下。”
简塞也笑了，稍稍压低身子，凑近郁夏跟她说悄悄话。
“怎么样，在剧组掀起轩然大波了吧，是不是有不少人议论我？”
郁夏点头，“这确实。”
简塞仰了仰下巴，更得意了。
郁夏坐直，“所以看在这个份上，今晚您随便挑餐厅，小弟付款。”
简塞摇头拒绝。
“已经很晚了，过午不食。”
美食对简塞的吸引力并不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老照片里年轻的简塞一直身材苗条，面容姣好。
“那……你要不要再做个脚趾甲。”郁夏怎么都想答谢一下简塞。
“脚趾甲。”简塞想了想，“算了吧，我一直穿袜子的，又没法显摆，不做了。”
“那……”郁夏冥思苦想，因为没了主意感到难受。
简塞读出她的想法。
“要不晚上带我去海边逛逛吧，我也很久没有回来了，想听听海浪的声音。”
“就这么简单？”郁夏说，“您能不能有些更过分的要求呢？”
“有是有，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答应。”简塞板起脸。
“你先说。”
“跟我回英国。”
这郁夏确实没法答应。
“看吧，不要强人所难，就是最好的答谢方式。”简塞笑笑，“尽管美食美甲再好，可我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她们。我虽然决意去英国，但并非不想家，只是在这里，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郁夏明白了，随即又问，“那我呢，你不把我当亲人吗？”
“所以啊，我想把你带回英国，那个有Daniel的地方，你们一起陪我颐养天年。”
……
做完美甲是半个小时之后。
郁夏跟简塞刚出电梯，她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提示，郁夏犹豫了一下。
简塞却果断帮她做出选择，按下了接听键，并且眼神示意她接起，自己则后退一步避开电话扩出的声音。
郁夏硬着头皮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喂，裴总，怎么了？”
“来找我一趟吧。”
“为什么？”郁夏顿了一下，“我觉得我上次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我出车祸了……”那边压低声音说完这句，就安静了好一会，风声通过电磁波传递而来，填补没有人说话的空隙。
郁夏却被这空隙挠得心头发紧，那风声又在这时迟缓地将郁夏等待的声音送来，“来见见我吧。”
……
像是害怕郁夏的回应，裴洺川报完地址就挂了电话。
可这已经完全能够让郁夏慌神了。
看到通话结束的页面，她即刻撒开腿，一时间也顾不上简塞了，一股脑就往外冲。
跑了几步郁夏的脑子才运转过来，想到跟着她的简塞，停住脚步，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来时的路，纠结地站在原地。
她用力一拍脑袋，跑回原来的地方。
简塞正朝外走，看到她焦急的模样，很明事理地松口，“你要忙就去吧。”
“可我还没带你看海，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可是正当年纪的美人，没你陪我，我说不定还会多出一场艳遇。”简塞从容道，完全不生气。
可这样的简塞让郁夏更加愧疚。
她一手叉腰，拧了拧眉，上前一步，“Jane……”
“去吧，我知道有更重要的人在等你。”
郁夏还是纠结着，“那我要是忙完了，就去陪你。”
简塞点头。
……
手机里响起导航结束的提示音。
关上车门，郁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安泽一条很普通的小街巷，有几家小吃街，也有便利店。
旁边的路灯依旧老旧，不过还算得上明亮。
虽然人流量不大，但看得出来一切都在正常运行，并没有因为什么事故而被影响到。
郁夏站在原地，将慌乱中落到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捋好，这才反应过来。
要是裴洺川真出了车祸，她现在怎么都该是去医院的啊。
来这里……
有什么用？
想到自己或许又一次被骗了，郁夏心头一下堵得发慌。
她可是为此爽约了，放任简塞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海边游荡。
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想要拉开车门离开。
——“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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