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一点都不羡慕，甚至觉得可怜。
裴疏雨是什么苦命打工人啊，看她刚才的脸色，土埋半截了似的苍白，都这样了，就只给两分钟的换衣服时间。
给她的小面包也是杯水车薪，早知道这样，备点士力架或者红牛之类的放在储物柜里好了。
万恶的资本家！
越想越闹心，趁下午不忙，拨通姚若玫的电话。
室内没开灯，桌上残留着没收拾的狼藉，她蹲在桌子下打小报告：“季太太，叶小姐和季先生出去购物了，还特地带了一个酒店员工负责拎包…”
实际，裴疏雨不止拎包，还负责开车。
雾岛酒店地处城郊新区，距离市中心的商圈大概四十分钟车程，裴疏雨找到叶菁菁的车时，她正坐在副驾驶补妆。
规定的两分钟，实际三分钟才到，叶菁菁瞥见匆忙赶来的身影，脸色变得很难看。
裴疏雨气喘吁吁开车门，坐进去，系安全带，放手机，点开导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熟练。
她看向副驾驶，像专属司机一样，问：“去哪？我马上定位。”
叶菁菁斜扫她一眼，冷笑着奚落，“和你爸真像，我也是从你身上才知道，工作属性也可以遗传。”
裴疏雨沉默，握紧方向盘，启动车子，准备先驶出停车场。
当外面世界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叶菁菁也收起化妆品，顺手拉出挡光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嘴唇翕动，下达指令：“去SKP。”
裴疏雨应了一声，设置目的地，按照导航的指令往前开。转向，油门，刹车，这也是一个不需要动脑的工作。
车子驶入主城区，道路变得拥挤。
回来这么久，还没空出时间逛一逛，车窗外的街景，和五年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只看出树长得更高了。
车速缓慢，慢悠悠挪了两个灯，导航突然显示前方五百米交通事故，极度拥堵，建议走另一条路绕过去。
裴疏雨看了眼屏幕，弯弯绕绕的胡同，全程绿色，畅通无阻，而叶菁菁半躺在副驾驶，睡得很熟。
她稍稍安心，转着方向盘拐进窄路。
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上个世纪的旧楼，墙皮比记忆里的更斑驳，住在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安全意识，外面窗台上摆满花盆。
看起来摇摇欲坠，微风吹过，花瓣掉落，恍惚一眼，她又回到过去。
咔嚓！
距离脚尖半米处，是惨烈的坠楼现场，一秒钟前还生机勃勃的君子兰，如此意外的结束作为盆栽的一生。
比君子兰更凄惨的，是刚好走到这的裴疏雨。
老天保佑，生死只差半米，虽然生命无忧，但是外伤不可避免。
她穿着校服，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吃到一半的烤肠。
身旁的季泽早就吃完了，嘴里干巴巴叼着一根竹签，他吓得一蹦，抬起头，不管三七二十一，骂出一串脏话。
骂完，视线落在她的腿上，瞳孔紧缩，声音比刚才更大：“我草，你的腿！”
他急忙弯下身，仔细检查，女孩小腿细瘦白皙，穿着深灰色的百褶裙，像从漫画里钻出来似的好看。
可此刻，膝盖下方十厘米处，凭空一道拇指长的伤口，正汩汩流着血。
他咬着后槽牙，看向罪魁祸首：蓝底白瓷的花盆尸体。
裴疏雨低着头，温热流过皮肤的麻痒被丝丝拉拉的疼取代，她后知后觉，却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还有心情吃烤肠。
她边吃边说：“没事儿，去药店买个创口贴粘上就好了。”
季泽眉头紧锁，她腿上的红似乎顺着一根无形的线，流到了他的眼睛里，也不知发什么神经，突然把衣服撕了。
裴疏雨目瞪口呆，等猜出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白色短袖，摇身一变成棉质纱布，他蹲下身，熟练地缠到伤口处，一圈又一圈，动作轻柔小心。
她急声：“不不不不不不不要！”
没消毒，有细菌，会感染，破伤风…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这样处理伤口啊啊啊救命！
季泽无视她的抗拒，动作极快，还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他脸色阴沉，“别动，在这等我！”
“……”
裴疏雨看出他要上楼找，赶紧拉住他的胳膊，“都说了没事儿，别耽误我时间了，五点之前我还得找到叶菁菁带她回家呢。”
季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疼，不解，气愤，多种复杂情绪在心头翻涌，结果更生气了。
不过，气的是她，担心的话也是吼出来的：“你都这样了，还管她干什么，死外边最好！”
吼完，心里倒是痛快了，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裸着上半身，跑进老旧的单元门里，不一会儿，就听到少年扯着嗓子和各种声音对骂。
裴疏雨依然站在原地。
她后知后觉，刚才，他是在担心吗？
低头，看到渗透棉布的红色，了然，担心是正常的，如果换成自己看到别人流这么多血，也会担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这场事故的主角，这是从未有过的怪异体验，她变态地享受被层层包裹的痛感。
甚至想向全世界宣布：看，我受了好重的伤啊！
那天的季泽，拿着一块花盆碎片，敲开了八家的房门，并锁定犯罪嫌疑犯：五楼家里养的一只大灰猫。
报警，扯皮，拉上受害者——小腿缠成木乃伊的裴疏雨。
最终调解：当面道歉，五千元现金赔偿。
季泽把钱塞到她书包里，无赖地说：“钱我一分都不昧，但是呢，以后得请哥吃饭，不止一顿哦～”
＊
商场冷气很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薰味，叶菁菁躺在高级护理床上，享受美容师的眼部按摩。
裴疏雨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然后乘电梯上楼。
美容院里的休息区，房间不大，装修简约，奶白色墙壁，淡粉色地毯，沙发也是少女心满满的蝴蝶结造型。
这里的一切都在宣示：男人免进。
前台的接待得知裴疏雨只是等人，热情地把她迎进来，推开门，意外的看到坐在沙发上磨指甲的吴雪儿。
她眯着眼，不太确实似的指着裴疏雨的脸，“哎，你是裴…裴什么来着？”
“裴疏雨。”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哦对，你怎么会在这？这里消费很高的。”
吴雪儿是和冯楠楠一起来的，本打算做完面部护理去买东西，结果冯楠楠抵不住美容师的热情推荐，还要体验一个半小时的泰式美胸。
她钟情超模平板身材，对那种项目不感兴趣，提前出来在休息室里等，正无聊呢，结果来个熟人。
裴疏雨身心俱疲，空腹开车又绕路的结果是晕车了，在电梯里胃很不舒服，出来之后被冷气激到，更想吐了。
没吃东西，吐的话也是酸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满心都在想，吃点东西垫一下就好了。
自然而然，注意力被桌上摆着的红丝绒蛋糕吸引。
层次分明，精致细腻，旁边还有一杯焦糖玛奇朵。
就算移开视线，鼻尖也弥漫着甜甜的香味，甚至钻进身体里，鼓动所有器官一起叫嚣着她的苛待。
门轻轻敲响，美容接待端着托盘走进来，弯下身，把同样的甜品和咖啡摆在裴疏雨面前，轻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慢用。”
吴雪儿心生不满，无视服务人员，也无视这一堆糖分超标的垃圾食品。她皱眉看裴疏雨，脚尖绷起，踢了她小腿一下。
“怎么回事，你耳聋了吗？”
尖头高跟精准撞到脚踝骨，钻心的痛感瞬间把裴疏雨的注意力拉回来，她大梦初醒般，迟钝地“啊？”了一声。
吴雪儿大无语，要不是等着无聊，才不会和她搭话呢，刚何况是自己主动，她怎么还端上了。
越想越生气，臭着脸说：“啊什么啊？我问你怎么会在这！”
裴疏雨低头，脚踝的皮肤大片泛着红，痛感依旧。
小声说：“菁菁在里面。”
吴雪儿看向门口，恍然：“我就说嘛…”
死党在里面，她却没有要过去找的意思，而是懒懒地靠回软垫，摆弄指甲上的水钻，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就她自己吗，等会要做什么？”
裴疏雨挺直脊背，控制自己不看桌上的甜品，机械回答：“不是，季家二少爷等会儿过来，他们要购物。”
吴雪儿轻呵一声，听她的语气，似乎没有为好友感到开心，“…啧，她也算厉害，季家那位还真被她搞到手了。”
说着，突然抬起头，“不对啊，他们约会，你跟着干什么，拎包吗？”
裴疏雨舔了舔嘴唇，诚实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这件事怎么触到吴雪儿的点，她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菁菁可真是…”
“现在你知道你对她来说多重要了吧，怪不得你不在的几年她成天臭着一张脸，我们叫她出来都不愿意，原来是缺了拎包的你啊。”
裴疏雨扯了扯嘴角，甚至连屈辱的情绪也没有。
实在太饿了。
不管了！
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在触碰到的前一秒，门开了。
叶菁菁穿着白色浴袍，头上裹着毛巾，似是知道好朋友在这里，直接冲进来，给吴雪儿一个熊抱。
“姐妹！缘分！”
吴雪儿眉眼弯弯，亲热地回应她的拥抱，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像几十年没见了一样，叶菁菁过分激动：“你猜我在里面看到谁了？”
“**的冯楠楠。”
“！！！”
叶菁菁绷不住，大笑着拍手，“靠！我进去的时候简直惊呆！”她眼底闪着光，夸张地托起自己的胸，“她的项目好像真有效果，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一圈。”
冯雪儿无力吐槽：“应该是被机器吸肿了。”
“不是，真的有效果。”
“…你不如说你也想做。”
叶菁菁被说中隐秘，索性大方承认：“对啊，下次来再做，等会儿你们要去哪，下午一起吃个饭吧。”
“看你时间。”冯雪儿冲站在门口的裴疏雨努努嘴，酸溜溜地揶揄：“你不得宰完男人才有空么，别让拎包的白跑一趟。”
裴疏雨充饥的计划落空，透明人一样腾出空间，没想到话题竟没有预兆地转到她的身上。
低声说：“我没关系。”
叶菁菁没有回头，仿佛裴疏雨的存在丢了她的脸，不耐烦地赶人：“出去，站在门口等我。”
美容院的墙不隔音，裴疏雨站在门口，屋内两人的对话就在耳边。
“老实交代，你想做丰胸项目是不是为了季淮林？怎么着，他嫌你胸小？”
“呵，他敢！”
“那是为什么，冯楠楠这样，是为了吊着楚耀阳，你呢，闲的没事干是吧？”
没有回答，空气突然安静。
裴疏雨面不改色，轻轻挪动脚尖，耳朵凑到门缝边，凝神细听。
过了十几秒，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我们还没有…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我要把第一次…给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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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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