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叙温的信息简洁得像一片羽毛,却沉甸甸地落在林夏薇心上。「早点休息。别着凉。」短短七个字,在安静的房间里,却仿佛带着他低哑的余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也只回复了同样克制的:「你也是。晚安。」
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到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保温杯上。剧组的LOGO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一个无声的封印,封存着樱花雨下的惊心动魄、路灯夜色的温柔包裹,以及羽绒服口袋里密不可分的暖意。陈安安在客厅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地传来,混合着薯片的轻微脆响,是令人安心的日常背景音。然而林夏薇的心绪,却像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缠缠绕绕,无法平静。
她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片场的画面却纷至沓来:冰冷刺骨的人工雨幕下,李叙温跪倒在泥泞中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膜深处震荡;他苍白的脸,湿透后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收工时裹着厚浴巾、眼底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依旧对她投来安抚眼神的样子……还有那句低沉的“顺理成章”。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种混杂着甜蜜、担忧和隐隐不安的情绪在黑暗中发酵。他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体真的没事吗?那句“有点累”背后,会不会隐藏着更糟糕的情况?他那么能扛,总是习惯性地把脆弱藏起来……
时间在胡思乱想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夏薇几乎是瞬间惊醒,心脏猛地一跳。她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李叙温。
这个时间点?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接通电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紧张:“喂?”
“夏薇xi?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金泰宇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紧绷,“叙温他……情况不太好。”
林夏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倏地坐起身:“他怎么了?!”
“高烧,39度5,人有点迷糊了。”金泰宇语速很快,背景隐约有走动和压低的人声,“应该是今天淋雨加上之前就没好利索,回来洗完澡就开始不对劲,吃了退烧药,但温度一直没下去,刚才……刚才他好像在说胡话。”
“胡话?”林夏薇的声音发紧。
“嗯……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但好像……”金泰宇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好像提到了‘樱花’……还有‘杯子’?我们给他换了冰袋,但效果不大。我们联系了熟悉的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但可能需要点时间。他平时身体底子其实不错,但这次……烧得太凶了。我和在元、胜贤都在他公寓里守着,但看他这样……”
金泰宇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充满了担忧。一个顶流艺人高烧昏沉、呓语不断,身边只有队友和助理,显然不够稳妥,尤其是当他的呓语可能涉及某些不宜为外人知的“秘密”时。林夏薇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金泰宇这通电话的深意——他们需要她。不仅仅因为她是被李叙温“特殊对待”的人,更因为她或许是此刻最能安抚他、也最能守住秘密的人。
“地址发给我。”林夏薇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快得惊人,“我马上过去。”
“好!麻烦你了夏薇xi!”金泰宇明显松了口气,迅速报出地址。
挂断电话,林夏薇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客厅里,陈安安似乎察觉到动静,揉着眼睛探出头:“薇薇?怎么了?这么晚……”
“叙温欧巴发高烧了,泰宇前辈说情况不太好,我得过去看看!”林夏薇一边穿鞋一边快速解释,语气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啊?!这么严重?”陈安安瞬间清醒,脸上写满担忧,“那你快去!路上小心!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泰宇前辈他们在。”林夏薇抓起包和手机,“你继续睡吧,有事我给你电话。”她拉开门,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灌入,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深夜的雨幕中。
拦下出租车,报出那个位于江南区的高级公寓地址。窗外的首尔在雨夜中流光溢彩,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拖曳出迷离的光带。林夏薇紧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心却像被放在火上炙烤。39度5的呓语……樱花……杯子……他到底在混乱的意识里看到了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恐惧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车子很快抵达目的地。这是一栋安保严密的现代化公寓楼。林夏薇刚下车,就看到郑在元撑着一把大伞,焦急地等在入口处。
“夏薇!这边!”郑在元看到她,立刻迎上来,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只剩下凝重,“快跟我上去!”
电梯快速上升。郑在元压低声音:“烧得厉害,一直在出汗,说胡话,泰宇哥和胜贤在里面守着,医生还没到。我们怕他乱说话被外人听见不好,泰宇哥才想到叫你……”他有些歉意地看了林夏薇一眼。
“我明白。”林夏薇点点头,心悬到了嗓子眼。
电梯门打开,郑在元引着她快步走向一扇厚重的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灯光。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宽敞的客厅里,灯光调得很暗。崔胜贤正拧着一条新毛巾从开放式厨房走出来,看到林夏薇,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少有的严肃和担忧。金泰宇则半跪在沙发旁,沙发上半躺着的正是李叙温。
他盖着厚厚的毯子,只露出小半张脸。平日里清隽分明的轮廓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脆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紧蹙,嘴唇干裂。额头上覆着一块冰袋,金泰宇正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颈间的冷汗。
“夏薇xi,你来了。”金泰宇看到她,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
林夏薇的心狠狠一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他怎么样?”
就在这时,李叙温似乎被他们的动静惊扰,睫毛颤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冷……水……”
金泰宇立刻示意崔胜贤拿水。崔胜贤将吸管杯凑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喂了一点温水。
喝了两口水,李叙温似乎稍微安定了一点,但很快,眉头皱得更紧,头不安地在枕头上转动,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痛苦和……执拗?
“……不行……别走……”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灼热的沙哑,“……樱花……掉了……捡……杯子……好用……好用吗?……”
“好用”两个字,被他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语调重复了两遍,像是在混沌的意识里执着地寻求一个早已得到的答案。
林夏薇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轰然涌上面颊。她猛地抬头看向金泰宇和崔胜贤。
金泰宇的表情还算镇定,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林夏薇一眼,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而旁边的崔胜贤,推眼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也被这指向性过于明确的呓语惊到了。郑在元站在后面,嘴巴张成了O型,看看李叙温,又看看林夏薇,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李叙温粗重滚烫的呼吸声和他无意识的低喃在房间里回荡。
“……薇薇……”又一个名字,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林夏薇的脸颊瞬间滚烫,几乎不敢看队友们此刻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强烈的羞赧,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病人身上。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极其轻柔地覆上李叙温滚烫的额头。
那惊人的热度让她指尖一颤。
“温度还是很高。”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冷静,看向金泰宇,“医生大概还要多久?”
金泰宇也迅速从刚才的冲击中回神,恢复了队长的沉稳:“刚联系过,他住的有点远,最快还要二十分钟。”
“物理降温不能停,冰袋要勤换位置,防止冻伤皮肤。”林夏薇收回手,目光落在李叙温痛苦蹙紧的眉心和不断渗出冷汗的额角,“再拿几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拧干,擦拭他的腋下、手心、脚心这些血管丰富的地方帮助散热。温水,不要太凉刺激到他。”
崔胜贤立刻转身去准备。郑在元也反应过来,连忙去找干净的毛巾。
林夏薇则接替了金泰宇的位置,拿起那条温热的湿毛巾,动作无比轻柔地擦拭李叙温的颈侧和锁骨处的汗。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灼人的温度让她心尖都在发颤。
“别怕……没事了……”她一边擦拭,一边下意识地、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安抚,仿佛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医生快来了……很快就好了……”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陷入昏沉焦灼的李叙温,在她轻柔的擦拭和低语中,紧蹙的眉头竟真的舒展了一点点,急促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些许。他无意识地偏了偏头,脸颊蹭过林夏薇微凉的手指,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似满足的喟叹。
金泰宇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他看着林夏薇专注而温柔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心疼,看着她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再看着病榻上李叙温那下意识寻求安抚的姿态。他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祝福的了然和安心。他无声地对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崔胜贤和郑在元使了个眼色。
医生终于赶到,提着专业的药箱,迅速检查了李叙温的状况。
“急性高热,应该是之前没好彻底,加上疲劳过度和淋雨受寒,免疫系统有点崩溃了。”医生利落地拿出注射器和药物,“先打一针强力退烧消炎的,配合口服药。必须把体温尽快降下来,否则很危险。今晚是关键,需要有人不间断守着,密切观察体温变化和补水。”
针剂推入静脉,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医生交代了详细的护理注意事项和紧急情况的处理方式后,留下一些口服药便离开了。
送走医生,金泰宇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守在沙发旁、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李叙温的林夏薇。
“夏薇xi,”金泰宇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晚就麻烦你在这里守着了。有你在,他……能安心些。”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昏睡中仍下意识将脸偏向林夏薇方向的李叙温,“我们留在这里反而不太方便,也容易打扰他休息。有情况随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住的离这里不远,马上就能到。”
她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好,我会守着他。”
崔胜贤将一叠干净毛巾和温水盆放在林夏薇触手可及的地方。郑在元则把医生留下的口服药和体温计仔细放好,难得正经地小声说:“夏薇,辛苦你了!”
金泰宇最后拍了拍林夏薇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托付:“拜托了。”然后带着崔胜贤和郑在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
厚重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偌大的顶层公寓里,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线,窗外细密的雨声,以及……沙发上那个昏睡不醒的男人和他身边守夜人的呼吸声。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隐秘的亲密感同时包裹了林夏薇。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目光落在李叙温脸上。
药物似乎开始起效,他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一些,紧蹙的眉心也松开了,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热痛苦。他睡得很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和锋芒,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和安静。
林夏薇的心,在这一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拿起温热的湿毛巾,继续小心地擦拭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指尖偶尔拂过他英挺的鼻梁,干燥的唇瓣,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心悸。她想起樱花树下他微凉的唇和后来席卷的灼热,想起路灯下他包裹住她手的微凉温度,想起他眼底的执着和那句“顺理成章”……
时间在无声的守候中缓缓流淌。她每隔半小时就为他测量一次体温,看着水银柱一点点从39度多艰难地回落到38度5,38度……每一次温度的下降,都让她悬着的心放下一点点。她用小勺一点点给他喂温热的淡盐水,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她替他掖好被角,调整冰袋的位置。
后半夜,体温终于稳定在了37度8左右。林夏薇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靠在沙发边,眼皮沉重地打架,却强撑着不敢睡熟。
朦胧中,她感觉毯子下的手动了一下。她立刻惊醒,凑过去看。李叙温似乎从深沉的昏睡中转入了较浅的睡眠,眉头又微微蹙起,干燥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轻的呓语。
这一次,林夏薇听清楚了。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和温柔,“……我在……薇薇……”
林夏薇的呼吸瞬间停滞,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原来在意识最混沌、最脆弱的高热深渊里,他挣扎着想要抓住的,不是别的,是确认她的存在,是告诉她“别怕”,是承诺“我在”。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滴在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温热一片。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无尽的怜惜,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嗯,我在。”她轻声回应,声音哽咽,“我在这里,叙温。不怕了。”
睡梦中的他似乎听到了,紧蹙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唇角似乎还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安心的弧度。他侧了侧头,更深地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彻底变得平稳而悠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熹微的晨光,正悄然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金线。
林夏薇靠在沙发边,看着晨光中他沉静的睡颜,看着他终于安稳下来的呼吸。一夜的疲惫仿佛被这晨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的平静与力量。
她守住了他的脆弱,也听到了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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