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入救火营地前的水缸中,月影倒影在中间,被一双手分割,又在水波中破碎。
秦锦一咬着牙吞回去有些压制不住的哼声,她开了一天的车才在日出之前赶到了他们救火的地方。
她选的那台越野车是车库里性能最好的,为了及时赶到这里,她走了近路,近路要翻过几座山,也幸好这些山都被烧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太大阻碍。
就是这个高温……
她把手继续往下伸了些,马尾因为身体下倾滑到了肩头,尾尖点着水面,泛起涟漪模糊了水里她的面容。
手指碰到了水缸底部,秦锦一烫伤红肿的手被冷水包裹住,那种烧灼和疼痛感才缓解了一些。
中途车子抛锚,秦锦一没办法下车修理,被暴晒过得铁皮简直和火炉没什么区别,手边又没有水降温,她又赶时间,只能戴个手套硬上,这才让手被烫伤了。
感觉好受了许多的秦锦一把手拿了出来,轻蹭着毛巾擦干,又上了回药,绑上绷带。
车子被她停在了一里外,现在就是偷偷溜进去把周自珩带走。
不管他信不信自己,先带走再说……那个东西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水缸又恢复平静,月亮落到了西边山头。
黑影穿梭在帐篷间,悄然无声。
秦锦一记得周自珩给自己拍的帐篷是在最边上的一个白色帐篷,在那个照片角落有一个烤炉……
她蹲在高处,借着月光,扫视全场,目光落到了一个塌了一半的帐篷,微微皱眉。
“帐篷坏了?”
一个翻身点地,跃到那个破烂帐篷前,抬脚勾起一角,里面有个人躺在那里,蜷缩在角落。
秦锦一认出来了扔在一边的马甲上的号码,是周自珩的。
松了口气,她钻进帐篷,靠在那里休息了一下,捞起背心给自己擦汗的同时不忘用脚踢踢周自珩的睡袋。
只是等自己擦完汗,那个躺在睡袋里的家伙还是没动静后,秦锦一慌了一秒,走上前把周自珩翻个了个。
看起他的脸后,秦锦一瞪大了眼睛,随即苦笑道:“有必要吗?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吗?周自珩。”
躺在睡袋里的人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睛哭肿了,像两个核桃挂在眼眶上,嘴角苍白干裂,可怜兮兮的模样。
哭晕过去的家伙怕不是把身体里的水都给哭出来了。
她轻轻点了下肿着的眼睛,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一点都不相信自己,还把定位器放在求婚的戒指里,要不是他们住的房子是旅店,是暂住着的,他大概也会像家里一样装上监控吧……
真的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那一年可是我把你带回H国的啊,我只是金盆洗手又不是变蠢了,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啊!
我看出来了还没走,为了……软饭留了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笨蛋一个。
不过,哭晕了也好,方便自己直接动手带走,叫你之前囚禁我,现在可不要怪我以牙还牙了,周自珩。
意识逐渐清醒,最先感觉到的是眼睛的疼痛和身下的颠簸。
周自珩张了张口,差点被喉咙的灼烧感再次疼晕过去,好在,身边有人发现了他的情况,身下的颠簸感慢了下来,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脑袋,湿润的布条碰到了嘴唇。
让人熟悉又眷恋的冷杉香……
“锦一……”他声音干哑的要命,听起来和破锣嗓一样。
“嗯,是我。”
秦锦一拿湿巾湿润了他的嘴唇,才把矿泉水递到他嘴边,“先喝水。”
周自珩点点头,猛喝了几大口。
秦锦一看着他舒服了些,就拿走了水瓶,“眼睛怎么样?还疼吗?”
“疼……”
周自珩声音委屈十足,让秦锦一忍不住发笑,“现在知道疼了?之前哭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对不起,我以为……”
“以为我走了?那你想多了。”
秦锦一磨搓着方向盘,嘴角上扬。
周围一片漆黑,夜晚骤降的温度顺着脚爬上来,车灯照不到的地方愈加黑暗,即使照到的地方也是烧焦的黑地。
车轮压过地面枯枝的声音像是野兽利齿嚼碎骨头,带来渗入头皮的寒意。
周自珩这才注意到他被秦锦一捆到了车上,睡袋还在身上,被安全带绕了几圈缠的紧紧的,手根本伸不出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
“给你找个风水宝地埋尸,拿钱走人。”
“……”
周自珩知道这是秦锦一嫌弃他话多,没再说话了,只是挪着睡袋试图往她那边挪,安全带摩擦睡袋弄出些动静被秦锦一听到了。
“我在开车,别逼我扇你。”
“……”
余光看到旁边人安静下来后,秦锦一勾起嘴角笑了笑,继续专心开车。
敏锐感觉到秦锦一神情变好后,周自珩扭着脖子,脸贴着靠背,看着开车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秦锦一扎着高马尾了。
她其实和他吐槽过,说高马尾扎起来弄得头皮疼,但那一年危机四伏,为了方便她一直都是这个发型,可剪掉头发她也舍不得……
之后,条件好了起来就一直是披着的,头发也慢慢长到了腰那里,后来秦锦一又会觉得洗头发梳头发麻烦,时常使唤自己去帮她。
他也知道万新远话里的意思,但很多人都不清楚,他喜欢的是那个懒懒散散的秦锦一,那个嫌东嫌西的秦锦一,那个真正的秦锦一。
不是因为警惕周围神情紧绷的她,不是战火纷飞下强忍着痛的她,也不是拉着自己从爆炸里跑出来的她。
他也许会因为这些心动,但真正爱上的是卸下伪装和防备的秦锦一。
“锦一,高马尾好难看”
“就你话多,我还不乐意扎这个发型呢!”
周自珩没问她要带自己去哪,反正他唯一的家人在他十九岁就跳楼自杀了。
四海为家,秦锦一在的地方就是家。
太阳从东边爬了上来,给山头铺上金光,被车前挡风玻璃框住的画面像是一个巨大的电影屏幕,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电影的开始或者落幕。
秦锦一慢慢把车停了下来,欣赏着焦黑山头初生的太阳。
熟悉的画面。
一直高悬在心上的尖刀终于落下,并没有之前料想到的那般疼。
在真正看到末世来临的预兆时,秦锦一以为自己会慌乱,她半辈子都在逃离那片废土,在逃离后又活在担心这一切都是自己死前的清醒梦之中……
化名“十二律”,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那几年,放纵自己从面对死亡的刺激里寻求自己活着的证明,放任自己从流淌的鲜血里寻找自己活在现实的证明,她活的的确比前世废土要潇洒要自由。
但她不痛快。
这个世界不是她的世界,没有熟悉的景色,没有熟悉的敌人,就连从小到大陪着她的孤独感都在现代化都市里车水马龙的喧闹中消失殆尽。
和周自珩逃离追杀的那一年,她差点在爆炸里死掉,但她还是活下来了。
从废土带来的唯一一件东西注射进身体后,秦锦一靠着墙,看着空空的针管愣神。
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血流不止的伤口迅速愈合,只有上面的淡淡痒意提醒着她那里几秒前还淌着血。
废土里最新型的强化药剂,她带过来的唯一一件东西,被用掉了,之后还有什么可以提醒秦锦一她的来历,她的出生,她的过去。
没有了……
她会慢慢忘掉这些,没有了过去的秦锦一还是秦锦一吗?
她没能继续想下去,一只握上她手腕的手把她拉回了现实世界。
那人头上的血迹还没干,指头大的伤口已经愈合,新生的嫩肉还是粉色的。
她只注射了一半的药剂,另一半注射进了周自珩的身体。
他受的伤比自己还要重,一半的药剂并不能让他马上就好,但保住一条命还是可以的。
秦锦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注射这个药剂,那个雇佣他的人给的钱确实很多,但她这些年的存款也很多,周自珩死了也只不过是拿不到最后的佣金而已。
她没必要不是吗?
也许是他想要活下去的意念和自己很像吧,人都会下意识偏袒欣赏和自己相像的人。
所以,秦锦一在爆炸停止后也给周自珩注射了强化药剂。
她并不抱什么希望,那时候周自珩的心跳已经停了。
但在看到他肉眼可见的“复活”时,秦锦一呼吸加重了。
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奇迹是废土给周自珩带来的,他死了又活过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救活了他。
他成为了废土存在的证明。
一个活着的证据。
在这之后的周自珩的每一下呼吸,每一次跳跃,每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行为,都是废土给这个世界的奇迹。
都是证明秦锦一的过去是真实的痕迹。
活过来周自珩像是废土的造物,又像是她的造物,毕竟是她带来的药剂救了他。
但让秦锦一纳闷的是,在那个人嘴里号称是耶稣之血的强化药剂如果只有恢复伤口的功能会不会太简单了些……废土的很多强化药剂都有这个功能,只是这个耶稣之血效果更好。
她在之后有偷偷观察周自珩,没发现他有什么变化,反而是看到了他的秘密——那个全是她照片的房间和那栋建在山顶悬崖边的别墅。
周自珩想要囚禁自己。
或者用他发小万新远说的那个词——强制爱?
可是,哪有造物主不喜欢自己的造物的。
活过来的周自珩是自己的东西,自己的造物。
秦锦一要带着他,迎接末世的到来,等灾变稳定下来,人类社会新秩序建立起来,再带着他去看那个末世之后的废土,她的过去。
她已经不需要周自珩提醒她自己的过去是真实的了,她现在想要带着他一起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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