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惊涛骇浪无情翻滚,黑色礁石冷漠生硬,挂上了斑驳的岁月泪痕。
我应该死了吧。
他惊醒,迷迷糊糊。
梦中缠绕促狭急促的呼救声:
「小明,救我。」
声音苍凉,悲伤,如摇摇欲坠的眼泪。
这熟悉清脆的向他求救的断声,撕碎他的灵魂,让他全身心每一处都在苟延残喘地苦痛。
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左手手心处,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死。
左明睁眼看到的人,是身穿黑色中长衣的晏学昕。
他沉重地闭上眼,问:“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我要救你,是上天不让你死。”晏学昕平静道。
“哈哈哈哈哈哈!”左明明明是在狂笑,眼眶却在疯狂地流泪。
他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怒不可遏地掐住晏学昕的脖子,将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墙壁上撞去,眼里泛红光,狠厉道:“他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我他妈要杀了你!”
晏学昕脸色平静,他任凭左明对他发脾气。
“说好的,我们一起死。”左明无力地跌在冰冷的地上,“我这样地苟活,有什么意思?!”
“左明,事已成定局,不要意气用事。”晏学昕耐心地碰他耸动的肩,语气温和,“忘了他,忘了从前的事,从现在起,过你自己的生活。”
左明身体无力地靠在床沿边,膝盖屈起,双臂环绕,脸深深地埋在胸口处。
他深陷悲伤的巨大漩涡中。
〔季寻。〕他泪流满面地呢喃他的名字。
他是亲手葬送心爱之人的罪大恶极的凶手。
当时渐近黄昏暮色,他将虚弱的季寻深抱于怀,一脚踩下油门,极速直冲下忘川河。
自从他有了杀人的念头并付诸实践后,他已经失去了季寻。
这么多年,他深知季寻是一个极其良善的人,他见不得自己将杀人说得轻描淡写和理所当然。
这是他的底线。
他已经突破了季寻的底线。
他已不配再被他喜欢。
飘窗半开,细雨飘在他脸上,落寞的风,吹动窗帘。
他原地枯坐,无情无绪。
一周后,晏学昕再见到左明时,发现他的瞳孔空空如也,再也没有明亮的光,只剩下漠冷阴暗。
他明白,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心。
这正好,方便他走以后的路。
“小明,起来吧,地上凉。”晏学昕向他伸出手。
左明只望了他一眼,忽视他伸出的手,自己站起。
晏学昕说:“现在开始处理善后的事吧。”
他口中的善后事,是分别要处理喻凯、夏菁、黄恩慈、季寻所有相关的线索人物。
首当其冲的是喻凯的经纪人阎蒙。
晏学昕派莘爱海处理掉阎蒙,莘爱海特地挑选了当时北都市出租车公司的一个司机鲁进。
鲁进是个财迷,喜欢喝酒打牌,脾气大,做事冲动,比较无脑。
这样的人,莘爱海不知接触过多少,他拿捏他们,简直手到擒来。
莘爱海对他威逼利诱,指使他撞死阎蒙。
这把这个市井小民吓得屁滚尿流,但当莘爱海说要给他50万现金时,他又心动起来。
“你那么慌干嘛,记住,交通事故撞死人不算是刑事案件,毕竟道路那么危险,死人的事经常发生。”莘爱海给他科普起法律知识来,“你撞死他后,千万别跑,打电话给警察,就说你疲劳驾驶没看到行人,不小心撞的,其它的一概别说。”
“放心吧,你进到牢里,最多呆一年,我会动用关系将你保释出来。”莘爱海目光冷锐刺向他的脸,“你要是敢供出我,你不仅一分钱也得不到,而且没有好果子吃,听懂我的话没?!”
“听、听懂了!”鲁进害怕地点头。
他裹足勇气,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下定决心一脚油门将阎蒙撞死。
他按照莘爱海告诉他的方法,极力地表现好,认错态度端正,又加上莘爱海的动用关系,很快出狱,并且还额外得到了100万的现金,比之前答应他的50万多一倍,这让他大大的意外,喜的简直要跳起来。
他完全忘记了杀人的恐惧,甚至觉得赚这样没良心的钱太TM容易了!要是有机会,他真想再随便撞死一个人,再搞点钱来花花该多好!
这么多钱啊!他喜得六神无主,索性工作也不干,天天闷在家里或者牌室里没日没夜地抽烟喝酒打牌,花钱如流水,吆五喝六,好不潇洒快活。
只是一天他在牌铺里喝的太醉,出来的时候晕晕沉沉。
路上又没有灯,他迷迷糊糊地向前摸索走路,忽然一双手从黑暗中悄然而出,狠狠地拍在他东倒西歪的身上,他连声喊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被推到河里淹死。
处理完阎蒙这边的沾亲带故的人后,紧接着要处理的是黄恩慈。
北都市传媒大学的高层领导,在晏学昕的操作下,纷纷被换下,所有知道黄恩慈下落的人都被灭了口,连当时在一旁看戏的不与黄恩慈同流合污的正直教师祝念斯也被晏学昕赶出了北都市,最后消失匿迹。
晏学昕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直接杀了参与轮/奸夏菁的保镖。
左明在一旁冷漠地观看,眼波无澜。
“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晏学昕皮笑肉不笑对他说。
喻凯的母亲郝梅在喻凯自杀后,向北都市法院提起诉讼,申请揪出网暴自己儿子的幕后黑手。
晏学昕淡然一笑,命令莘爱海:“让这个老婆子闭嘴,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不然她老命不保!一天后,我不想再听到她叫。”
季寻的主治医生屠冠乔,被安排到国外进修学习,却身患抑郁自杀身亡。
照看季寻的护士康尧尧总是被病人投诉,被上司主任训斥、揩油,最后忍无可忍辞职不干,在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到河里淹死。
至此,一环套一环,所有的线索人物都很“自然”地蹊跷死去,任谁也抓不到一丝实际证据。
左明坐在晏学昕豪贵文艺的劳斯莱斯车上,经过公安局门口时,看到季寻的母亲廖寒秋,举着“为人民服务,请警察帮我找回我可怜的儿子”的白字黑底招牌。
左明只是浅浅瞄了一眼这位跪在地上,神情悲苦的妇人,随后扭过头,再也没看她。
晏学昕观察他的反应,不动声色。
“你以为我还记着他吗?”左明冷冷地张口。
“这事,只有你自己知道。”晏学昕说。
“哼,我只为自己活。”左明表情狠厉。
晏学昕晚间单独留下左明,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住所,位于北都市最繁华的宁安街。
左明面无表情,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晏学昕翘起二郎腿,悠然地坐在金贵沙发上吸烟:“因为你值得我帮。”
左明冷淡地盯着他。
“左明,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明珠蒙尘’,我这一生最恨这四个字,既然是明珠,就不该蒙尘。”晏学昕语气平静,“当年你们那个大三竞赛时,除了我以外的评委都是邱应霞的人,而邱应霞又和黄恩慈一伙,所以你的分被打得很低,喻凯的分被打得最高。”
“理所当然,他担任我名下的文化艺术宣传大使。我是最不满的,当场发起了飙,喻凯要演技没演技,要脾气没脾气,嚣张跋扈,屁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胜任我旗下的文化宣传大使。”
“最合适的演员,我那时想到了你。”晏学昕朝左明望去,“你沉默安静,内秀于中,演技平稳中又带有锋芒,我很欣赏。不过,你好像从来没与我主动联系过,我事太多,又淡忘了。”
左明不知道这一段事情还有更多的内里缘故,没想到这个人仅此一面之缘,就对那时还默默无名的自己上心。
“左明,你看看,就拿我们北都市娱乐圈来说,有多少像喻凯这样不堪一提的花瓶子,又有多少像黄恩慈、邱应霞这种肆意操弄权力的人?”
“哼,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那个雨夜,如果不是我出手帮你,你已经死在喻凯的车轮下。”
晏学昕边说便吐出烟气,陈述心迹,“哎,我50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入了土,理论上不应该搅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闭上眼睛不管不问不就行了吗?可我心里总憋着一口气,如果不吐出来,我死也不能甘心。”
“我自小顺风顺水,没遇到任何阻碍,做起事来,绝不拖泥带水,总是一气呵成。所以,你看我,这么大的年龄,还想折腾一把,还想将这个浑浊的圈子搅他妈一搅!”
他抽完烟,又开始品茶,继续说,“左明,法律只能审判你眼睛能看得到的坏人,权力才能真正制裁隐形的恶人。你现在懂吗?”
他承认晏学昕说的是对的。
如果那个雨夜,喻凯撞死了自己,谁为他鸣冤?
他无依无靠,只有喜欢他的季寻。
季寻又该如何为他复仇?是洒一抔哀伤的热泪,像廖寒秋一样跪在警局门口为他申冤,还是要手刃喻凯为自己复仇?……
即算喻凯在那个雨夜没撞死他,只要喻凯在一天,黄恩慈在一日,他们会无时无刻来变着花样来折磨他。
别说有出头之日,他连呼吸都是艰难的,都是错的。
这样的痛苦,又要靠什么去缓解,去祛除?
靠跪在地上向警察诉说冤屈吗?
他是谁,谁来搭理他?
他彼时什么都不是。
却不甘心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恨!他怒!他要反抗!
晏学昕默默观察他的表情,苍老的手,搭在他的宽肩上,语重心长:
“小明,以恶制恶,不是善道,却是快道,世上最耽搁不起的便是时间。向前走吧,我会成为你一往无前的利刃。”
左明深深朝他望去,沉重地点头,下定决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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