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转头看到来人后,眼神瞬间发亮,撒开双腿就立马跑向纪洛泱,边跑边喊着:“妈妈!”
纪路舟只觉耳边刮起一阵风,风带动了耳边的碎发,久久才落了下来,等风停的时候,他眼里的世界清明了。
仿佛那由小舟奔跑而引起的小阵风带走了他眼里模糊着的脆弱。
他阿姐看上去要比三年前瘦弱多了,明明三年前她还能像提个小鸡崽一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人群里提溜出来,可如今她抱个孩子都显得有些吃力,只抱了一会儿额间就出现了些汗珠,随后就将小舟放了下来。
纪洛泱蹲下/身子,侧耳听着小舟说话,神情专注而认真,偶尔地会将视线落在纪路舟身上,但很快就移开了,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与纪路舟对上视线的时候,会有几秒的发愣,但也只会露出一个礼貌疏离的笑容。
她的嘴角边似永远带温和的笑意,即使小舟说了许多,她嘴边的笑意也没减少过,听到小舟说到激动之处时还会伸手揉揉她的头。
纪路舟抬头看了眼穿过树叶的阳光,心想他阿姐的手也和今日的阳光一样暖和,都让人这么想念。
见纪洛泱牵着小舟的手走了过来,纪路舟有些慌,想离开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力都使不上,轮椅动了几下后就停在了原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无力的声音,就很他一样只能无力地坐在轮椅上,垂头丧气地等着俩个人走过来。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心里除了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时间会抚平一切,包括思念,也包括感情。
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在时间的轨迹里慢慢地被磨平,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放眼过去,一眼平川,找不到起伏点儿。所以他在期待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毕竟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阿姐了。
“妈妈,我说得没有错吧。”小舟手指着纪路舟说道。“这个哥哥就是比爸爸好看。”
“不能用手指着别人,很不礼貌的。”纪洛泱手指轻点了下小舟的额头,按着她的手往下放,但对她眨了下眼睛,似在同意她说得话。然后对纪路舟歉然一笑,很是疏离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家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在意。”
纪路舟瞳孔一缩,心中隐秘的期待被戳得只剩一个气儿在嘶嘶地响着。
纪洛泱见他的神情有些落寞,那快溢出来的脆弱感让她心猛地一疼,下意识地就出口关心道:“你,没事吧?”
她其实不想说“你”的,她的脑海里有个称呼即将要呼之欲出,可声音临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发声,所以只能用个生硬“你”来代替。
纪路舟听到熟悉的关心声,鼻尖一酸,那快被时间磨灭的感情好像快要突破压制的直线冒出来,他张口想述说出他对于她的想念,想像以前能躺在她怀里撒娇,想和她说,“我想回家了,阿姐”。
可是一阵微风又吹了起来,吹动了面前人的发丝,他看见了原本腺体的地方此时被一个机器占据着。
纪路舟知道那是机械腺体,能使腺体永久性损伤的人较好地维持身体器官的运作,是近俩年才投入使用的。
他以前只听过机械腺体,但从未见过,毕竟腺体这个东西对人体来说十分重要,寻常人都是仔细护着的。第一次见到便是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只是窥见一角,也能被缠绕在脖子上密密麻麻的丝线所震撼,机械运作的声音好像混在风声里,一次又一次打击着鼓膜,那快要冒出头的情感被鼓动着的平线压抑了回去,再一次一眼平川。
他在风里轻轻地摇了下头,睫毛再眼睑处透下一片阴影。
随着风的停下,纪洛泱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风一起走了,再看向纪路舟,见他低着头没有言语,脖颈上缠绕着令人熟悉的丝巾,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心疼的情绪。
“先生,我们......”纪洛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清了纪路舟眼里的悲伤,他坐在轮椅上,在风里似摇摇欲坠,即使穿着厚衣裳也显得淡薄,分明处在阳光下,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被困在了黑暗中,被束缚住了,没有办法动弹一点儿。
小舟也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刚刚还和她说笑的哥哥怎么见到她妈妈就一副将哭欲哭的模样,明明她妈妈最好看了。
纪路舟尽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勉强地笑了下,突兀地问:“您能叫我小舟吗?”
他鼻尖有些酸涩,顿了下了说道:“我也叫小舟。”
“不可以!”小舟有些不高兴,“妈妈只能叫我小舟。”
纪洛泱刚想说“不能没有礼貌”的时候,就听见纪路舟低着声音呢喃着说了俩声“对”。
很轻,也很浅,和在树叶里,让人无端生出一些悲凉,这使得他身上的脆弱感越发地浓重。
她甚至有些冲动地想把他抱在怀里,揉一揉他的头,告诉他“没事”,可最后还是理智拉住了她。
仔细听了听,才听到纪路舟低声重复地说着:“我已经不是小舟了,小舟也已经不是我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标记,没用了的三A级omega。
听着纪路舟的呢喃声,纪洛泱只觉得窒息,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被她忘了,脖颈上连接机械腺体的地方在发疼,看着垂眸落寞的纪路舟,她觉得浑身疼级了,就像是她没打麻醉剂硬生生地安上机械腺体那么疼。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让她感觉到生理不适,又或者是说是眼前这个脆弱的人
她匆匆说出告别的话,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牵着小舟的手离开了。
等视野看不见纪路舟,喉间的窒息感才消退下去,她抬眼看了眼头顶的阳光,忽而眼角就湿润了。
“妈妈,你怎么了呀?”小舟有些着急,“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别哭,小舟在这儿呢。”
被小舟提醒,纪洛泱才发觉着急早已泪流满面,她抹了把眼泪,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哽咽道:“妈妈知道小舟在这儿,妈妈没有事的。”
“那你别流眼泪了,会疼的。”小舟也替纪洛泱擦眼泪,眼里都是心疼,“我们回家吧,妈妈带小舟回家。”
纪洛泱看着自己女儿小大人的模样,一下子破涕而笑,摸了摸她软软的下巴,“好,妈妈带小舟回家。”
此话一出,她的动作愣住了,时间好像在此刻被拉长,风里好像带着点儿海的味道,月亮的清冷混在了风里,刺得人心有些疼,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过。
可突然嗡得一声,打断纪洛泱所有的思绪,她站起身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记忆里溜走。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被牵动了下,低头对上了小舟天真的眼神,只好压下心中的烦躁,“走吧,咱们回家。”
离开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眼纪路舟所在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他人了,心下狠狠一沉,就好像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纪路舟看了她许久,看着她转身,看着她牵起小舟的手,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明媚的眼光下。直到视线里的人影换了一波又一波,他才缓缓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出神。
“要走吗?”宁沧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纪路舟没有应,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听不想,不思不念,就像是美术展览馆里被摆在中央最美的雕塑艺术品。
宁沧烟也没催他,静静地呆在一旁,只是与他的距离没有之前那边亲近。
风吹动了草地上的小花,在俩人间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让俩人之间的气氛没有那么的尴尬。
虽然只有宁沧烟自己觉得尴尬,但风吹拂过发出的声音确实减少了他心中的一点儿由于悸动而产生的尴尬。
他在风里听到了极小声的一声“嗯”,很奇怪,明明周围声音那么嘈杂,但他就是能从众多的声音明确地听到纪路舟的声音。
他有些发愣,而后沉默地握上轮椅的把手,但走了一段路,他还是没有忍住,说:“你,哭了。”
纪路舟一直低着头,下巴埋在丝巾里,耳边的碎发因为风的带起扬了起来,弄得他的耳朵有些痒,连带着进入耳朵里的宁沧烟的声音都有些让人发痒。
虽然宁沧烟知道接下来的举动会让他有些傻,但是听到嘈杂的人声中逐渐清晰的抽泣声,他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你别哭了,我们现在去吃饭好吗?你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就点什么。”
其实说出这句话后,宁沧烟就有些难过,替纪路舟感到难过。对于平常人来说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但在纪路舟这儿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却是别人施舍给纪路舟的。
在很早之前,他见到的纪路舟是如春日里的暖阳,光光站在那儿就让人感到特别舒服,偶尔的时候还有点儿孩子般的骄纵,就和他信息素一样是清新的,是明媚的,是让人欢喜的。
时间的流逝带走了纪路舟脸上的青涩,让他长得越发的好看动人,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是长得越发的勾人,那双之前含笑的眸子如今是悲伤的,是找不到一点儿笑意的,被骄纵长大的气性也被时间一并带走了,留下的是一碰就碎的脆弱。
自从一年前见过纪路舟之后,他就那张艳丽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有着孩子气的明媚笑容。
宁沧烟还记得一年前去仇家庄园的时候,纪路舟就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头靠着铁链,眯着眼尽情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那时候阳光也像今天那么好,有一小片树影投到了他的鼻尖上,就像是一只偷吃的小蝴蝶在那儿停留。他稍稍抬头,树影也跟着移动,下一秒他嘴角向上扬了起来。睁眼抬起握着的手,然后张开,凑近朝手掌心吹了一口,不知何时被他抓在手心里的蒲公英快速散开,然后慢慢地飘到阳光中。
蒲公英的絮中,宁沧烟看见了笑得灿烂的纪路舟,而纪路舟也看见了有些愣神的宁沧烟。
纪路舟有一秒的愣神,然后露出个尴尬的笑容,不过又很快又转变笑得更加灿烂,无忧无虑又显得天真。
那时候的他还和仇寒沙处在“热恋”期,所以在宁沧烟没什么动作变化时,眼神有些无措地看向了仇寒沙所在的书房,只是很可惜,仇寒沙并没有接收到,书房开着窗户里的人甚至头也没抬一下。
纪路舟无奈,又笑了下,好像那时候的他认为只要笑一笑什么事情都能过去,当真是天真到无邪。
宁沧烟记得那时候纪路舟和他说:“您是来找先生的吗?他在书房里,不过他办公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所以您可能要等一会儿。”
他已经忘了之后的是什么,只记得当时的纪路舟笑起来很好看,比现在要好看很多。
收回思绪,他才突然发觉,原来在很早之前他就有在关注纪路舟了,只是那次抽取腺□□时因为信息素而变得对他关注更多。
“宁医生,有时候安慰是会让人更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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