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张缇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七八天。期间也遇见过可以补给的小镇子，但是为了赶路没停留多久就又继续上了路。
沈晏均马车上带的口粮不少，加上张缇带的一些，吃食上基本可以满足，唯独就是找睡觉的地方很困难。
一路上很多地方都是在荒郊野外，难免会有野兽出没，于是不得已露宿荒郊时，他们一般都会轮流守夜，一路算下来，应当是沈晏均守的夜最多。
张缇也发现了，他几乎就跟不用睡觉似的。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
他们一路往西走，幸运的是没遇上什么雨。若还是京城那种阴雨天，赶起路来还要再难受。
正值正午，阳光毒辣，官道两边树木郁郁葱葱。
阿笛坐在马车头驾车，手里抱了张饼，一条腿垂下晃荡晃荡地，时不时咬一口手里的饼。
三个人里最能吃的莫过于阿笛，他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独爱吃小零嘴，可以说是除了睡觉一整天都在吃。
马车里，张缇手里拿了本地理志正仔细研究，良久她抬头对沈晏均道：“我们照这个速度一路走下去，今天傍晚应该可以到下一家客栈。”
沈晏均点点头，手里刻刀不停划着木头。
张缇也没想到，他这一路上都在研究这个，看来他当时说要学做机关鸟还真是认真的。
张缇一开始只是看着他做，他有时会主动问张缇，于是到后面就变成了张缇看着他做，还是不是提点他一下。
车厢里沉默，沈晏均总是会没话找话说。
“张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机关术的。”
“七年前。”
“七年？张先生竟然只学了七年机关就能发明出‘神机’吗？”沈晏均惊讶道，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破木头，怕死给他二十年他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
张缇想了片刻，“七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若是一个人没有了任何选择和退路，致力于一件事七年，那不管什么事情应该都能做成。”
沈晏均问：“没有任何选择和退路...是什么意思？”
张缇看向他，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二人都被颠簸得摇摆，过了许久，张缇道：“张某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任何一点波折就可以将那时的我打倒。家中母亲身体不好，时常生病需要赡养，这些都由不得张某放松。”
她问：“这算不算是没有任何选择和退路？沈大人有过这种时刻吗？”
沈晏均一笑，“是沈某唐突了。”
“不过这种境遇沈某没有经历过，沈某只会认准一个选择，然后不留退路地走下去。”他笑道。
张缇心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什么叫认准一个选择？
沈晏均继续道：“也是在七年前，我失去过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于是我决定接下来的人生都要为她活着。”
沈晏均看着张缇的眼睛，他笑着，但不是为何张缇总感觉他看她的眼睛有些哀伤。
“沈大人，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张缇道。
“这句话同样也要送给张先生。”
“为何？”
“所有人都要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吗？”
良久，张缇点点头。
她做不到，她心中自嘲，发现自己用来劝慰别人的话自己却做不到。
叶城十万大军埋骨，将军府满门被灭口，这些年陆续有知情老兵被暗杀，月安坊受辱娘子们的仇还未真正报完，晋王这些年来做的孽太多，而他们这些受害者凭什么要释然！
张缇缓缓闭上眼，既然无人为他们申冤，那就让她来替他们申冤，她这半辈子就是为此而活。
——
马车摇摇晃晃行进，又赶了一下午的路，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
欲落不落的太阳渐渐收敛最后一点余晖，用余力将天边的云彩染红。落日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车轮碾过之处扬起一阵尘灰，在日光下分外明显。
“吁。”阿笛停下马车。
“大人，客栈到了。”他道。
张缇和沈晏均陆续从马车上下来，阿笛则放开了马匹，牵着马吃草去。
眼前是一家挺大的客栈，总共两层，里面灯火通明，看样子生意很不错。
走进客栈，一楼大堂皆是客人在用饭，人群嘈杂，大堂里也是一派烟火气。
沈晏均对张缇低声道：“我们来的不巧，现在正赶上了人多的时候。”
言外之意就是不确定有没有足够的房间。
“老板，三间上房。”沈晏均对柜台老板道。
老板是个长得精瘦的小老头，只见他长胡子耸动了几下，对着册子凑得很近，仔细核对之后抬头说：“不好意思客官，咱只剩两间房啦。”
“两间？”张缇皱眉。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沈晏均道：“那就两间房吧。”随即他扭头对张缇说：“我和阿笛住一间。”
张缇点点头，“好的。”
老板用舌头舔了舔毛笔尖，在册子上边说边写，“给您开两间上房，好嘞。咱们客栈押金是五十文钱，总共收您五百五十文。 ”
“给银子行吗？”张缇问。
“行。”老板连忙道，“等会我来给您称。”
“二位客官先坐下吧，有什么想吃的饭菜吩咐小二就行了。”
“好，多谢了。”张缇行一礼。
——
二人找了个角落的空位置，阿笛牵好马也过来坐下。
整个大堂里桌子大概摆了十几个八仙桌，几乎都已经坐满了人。期间一眼望去，大概都是些贩夫走卒，和一些看不出身份的赶路人。
沈晏均唤来小二。
“客官要吃些什么？”小二手里搭了条巾帕，恭敬问道。
沈晏均：“就你们这客人常点的就行了。”
“好，那就给您上些家常的菜。”
沈晏均看了眼阿笛，他又说：“再来三张烤饼。”
阿笛乖巧笑了笑。
“没事，阿笛在长身体呢。多吃些怎么了？”张缇笑道。
没过一会，等菜上齐，八仙桌上摆了六道小菜，阿笛拼命吃着，张缇和沈晏均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接下来的行程。
“我们在这个客栈休整一夜，今天晚上睡个好觉，明天中午出发。”沈晏均道。
张缇点头，“没问题，沈大人的计划一向周全。”边吃着，她又翻出了怀中的地理志，一手拿筷子，一手将地理志摊开，又仔细看了一会，道：“我们距离下一个客栈还有大概十几天的行程，这段路程又远山路还不好走，很容易迷路，一定要带足干粮。”
沈晏均：“芜州府多山，我们再走几天应该就能进山了。”
“三位可是要去芜州府？”
此时，见一位头戴纶巾，书生打扮的青年走到了三人的桌前。他手里端着一碗饭和一盘炒青菜，笑得端正一丝不苟，眼里波光粼粼。
张缇答：“是，我们是要去芜州府。这位小兄弟是有什么事吗？”
“那便巧了。”书生语气惊喜，他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十分热络地坐在了张缇旁边。
“在下周长倾，正是芜州人士。”说着他向前稍稍作揖。
他说完，桌上突然陷入沉默，张缇和沈晏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周长倾未免也太自来熟了。
周长倾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他解释道：“三位莫怕，在下是今年会试的学子，但无奈落榜，于是只好回家乡再苦读三年。”
“哦，我家就在芜州府的青莲镇，我对去芜州府的路熟悉，所以若是能一路同行，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阿笛卖力吃着，沈晏均目光审视，盯着周长倾不说话。
周长倾转头对着身边的张缇，“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张缇笑笑，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姓张。”
“原来是张兄。”
“这位呢？”他又看向沈晏均。
沈晏均筷子在桌子上拄了拄，冷声道：“沈。”
“沈兄好。”周长倾分外有礼，似乎是没感觉到这桌子上氛围的不对。
“那这位？”他看向阿笛。
阿笛埋头吃着，压根没理他。
周长倾尴尬一笑，随即对着大家说：“吃，大家一起吃。”他将自己那盘青菜往桌子里推了推，“这是周某买的一盘青菜，大家一起吃。”
“哎，周某今日赶路来得晚了些，到店时就已经没空位了，没想到能遇到张兄，沈兄，心中万分感激，我们又是去同一个地方，心中的亲近之情真是难以自抑。”周长倾叹道。
他也丝毫不客气，端起自己的饭碗就吃了起来，见张缇和沈晏均都不怎么吃，他还一直给张缇夹菜。
最后张缇实在不耐烦，婉拒道：“周兄弟不用给我夹菜了，我已经吃饱了。”
周长倾眼里划过落寞，“好吧，是我唐突了张兄。”
张缇放下碗筷，看了眼沈晏均。此时沈晏均也放下了碗筷，唯独阿笛和那周长倾在吃着。
沈晏均瞥了眼阿笛，冷冷问：“吃完了吗？”
阿笛吃饭间隙中抬了下头，含糊道：“没...有。”
张缇无奈，又拿起了手里的地理志，仔细翻阅研究起来。
但此时周长倾的脸就凑了过去，他低头看向张缇手里的地理志，将嘴了饭咽了下去，“这个本地理志上写的都是错的。”
“什么？”张缇惊讶。
“是，十年前这地理志或许有用，但近十年芜州府的山路已经大变样了。”周长倾认真道。
今天下午有事，更新晚了抱歉，明天六点准时更呐，喜欢的朋友请点点收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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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奇怪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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