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前,女人满头裹着发卷,穿着丝绸家居服,惊愕道:“儿子,你这下手也……太重了点吧?!”
她揭下脸上晶莹剔透的面膜片,催促:“快问问,120到哪儿了?”
“你也真是的,直接送医院啊!”
“怎么还给带回来了?”
许未加臭着脸不想说话。
门口传来保安的声音,正在向面前的男人解释,还有同行的物业不停鞠躬道歉。
昏迷的林小喜躺在沙发上,右眼眶红肿得厉害,眼皮微微隆起,与左眼不再对称。
鼻下还未干涸的血渍将纸团浸透,染得鲜红。
嗙——
大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边的壁画斜了两度。
许河山背着手脸色铁青,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沉默两秒,他转身去到壁炉前拿起鸡毛掸子,握在手中用力挥了两下。
觉得轻了点,又放回去,提起一旁的铁铲在地上戳了戳,发出哐哐声。
见状,李惠赶紧护在儿子身前,喊道:“老许,你要干嘛?!”
许未加淡淡瞥了眼,眼里无半分惧色。
“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这个兔崽子,你给我让开!”
许河山大步走来,一副没商量的气势。
李惠急得在原地直跺脚,把儿子往一旁推。
“哎呀你冷静一点,是个误会啊!”
许河山不听,举起铁铲要打。
“那也不应该动手!”
铁铲滞在半空,被李惠用双手托着,极力劝阻:“老许!要出人命的!”
“他是你儿子!”
许河山一把撒开手,指着许未加的鼻子骂:“我没他这个儿子!”
他目盛怒火:“前几天才把别人打进医院,今天又给老子闯祸,你长本事了?”
“老子明天就把你送进去改造改造!”
许未加哼了声,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这不跟您学的呗。”
他继续玩着手机里的游戏,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划动,无所谓道:“您还是先改造改造你自己吧!”
许河山气得全身发抖,颤抖着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
哐当一声,李惠把铁铲扔在了地上。
“许未加!”
她狠狠拧了一把儿子的胳膊,“他是你爸,你怎么说话的?”
许未加不做声,舌尖来回顶着腮帮子,不服。
不过知道母亲在给他台阶下,也就闭了嘴。
许河山气得胸口疼,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握着拳头缓不过劲儿来。
李惠上前抚拍他的背,温和劝道:“好了好了,别气了。”
“待会血压该上来了。”
“缓缓啊。”她把丈夫拉开了些。
许河山深呼吸平复着心情,转身去到沙发前查看林小喜的伤。
结果下一秒又炸了。
“这么小一姑娘,你是个男人吗?”
他喷出一口唾沫星子,头顶的假发片随之颠颤。
说着便抬手要揍。
李惠张开双臂护着:“别啊,都说了是个误会。”
“你听儿子解释啊!”
许未加冷不丁冒了句:“赔钱就是了呗。”
许河山涨红着脸,声音倏地提高到100分贝:“有几个钱够你赔的?!”
他指着林小喜的脸,“打瞎了眼,人姑娘一辈子就毁了!”
“毁在你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手里!”
许未加也恼,一臂拨开李惠正面刚:“我是狗你也是狗!”
“那你报警啊,抓我去坐牢啊!”
青筋从他的额角蹦出,一路延伸到脖颈,仗着自己比许河山高一个头,气势倏地窜了上去。
两父子吵得不可开交,李惠挡在他们中间被推出来,再横进去,又被推出来。
谁也劝不听。
这时沙发上传来几声咳嗽。
林小喜闭着眼张了张唇,嘴里没半点唾沫,还泛着一丝血腥味儿,喉咙又干又涩。
李惠听见了动静,瞅她眼皮动了动,喊道:“别吵了,人醒了!”
两父子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过去。
剧烈的疼痛感在下一秒如潮水般袭来,仿佛无数根针头扎进肉里,反反复复无数次。
“嘶……”
林小喜无法睁开右眼,感觉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而左眼能看见的,是一团儿模糊的光晕。
-
中和医院,VIP病房。
许河山和李惠站在门口,医生在交代完大致情况便离开了。
医生告诉他们所幸没有伤到眼球,只是充血得厉害,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并叮嘱他们要加强病人的营养,说这个女孩儿轻度贫血。
23点45分。
走廊上十分安静,只听见一阵儿接一阵儿的呼噜声。
许未加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脑袋向后仰着,将外套的帽兜拉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拉长了脖颈,凸起的喉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
啪。
许河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吼道:“给我起来。”
他下手有点重,总算逮着机会把心里的火儿给泄了。
许未加被抽得一惊,虽疼得麻木,但也不想动,眼睛睁开又闭上,把脑袋偏向另一侧继续睡。
许河山抬手又要打,李惠赶紧拉住,“好了我来叫他,你先进去吧。”
她心疼地在儿子身边坐下,摸摸他的头轻声唤着:“加加,先别睡了,待会儿要着凉的。”
“先进去看看,咱看完就回家。”
许河山冷哼了声,“都是你惯的。”
-
病房里,林小喜在路上就一直醒着,由于那会儿看不清东西,也没说话。
下救护车后坐上了轮椅,配合医生做了各项检查,医生问一句她答一句,显得很安静。
她的右眼盖了一层纱布,眼周也抹了药。
左眼虽然能看见了,但会有不舒适的胀痛感,就连轻轻眨一下眼也会牵扯到右眼的伤,不自觉地流眼泪。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小喜靠着床头发起了呆,看着房里温馨舒适的布置,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没想到医院的环境会这么好,比他家还要大,还要好。
想起自家的老房子,自从父亲去世后就没有修葺过,每次下雨都会漏水,
和弟弟也是挤在一间屋,中间用帘子隔着。
想到这里,小喜不禁有些想家。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离开母亲和弟弟。
许河山出现在门口,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小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VIP病房有两间屋,外面是待客厅,里面是睡房。
林小喜坐直身子点点头:“嗯。”
许河山来到床前见伤口都处理好了,抱歉道:“小姑娘,对不住。”
“我们会赔偿你的。”
林小喜看着许河山的样子,方脸浓眉大个头,看起来有个40来岁。
而且……他的声音有些耳熟。
想了想。
对了,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回过神,林小喜扯了扯唇角说:“我没事。”
她顿了顿,“请问,您是住在A组团301吗?”
许河山点头,“你放心,跑不了。”
他误解了林小喜的意思。
林小喜连忙道:“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没等她说完,李惠拽着许未加走了进来。
“来,给人家道个歉。”
林小喜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
许未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被李惠拉着走。
他用帽兜罩着头,并不想露出困倦的脸。
许河山往旁边挪了步,脸色又沉了下来。
“快点,别磨蹭。”
房里只开了两盏昏暗的床头灯,并不那么的亮。
因为医生特地嘱咐,她的眼睛暂时不能受到光线的刺激,即使是白天也要把窗帘拉上,避免阳光的照射。
林小喜看着许未加,还是之前的那身打扮,只不过多穿了件外套。
房里开了空调凉凉的,护士也让她换上了长袖病服。
安静,沉默。
李惠见儿子不说话,先开口缓和气氛。
她看了眼床尾的病历夹,微笑着说:“你叫林小喜吗?”
小喜点点头:“嗯。”
李惠又道:“我们还没通知你的家人。”
“不过你放心,费用我们都缴了。”
她捏了捏许未加的胳膊,“我儿子确实不对,不过是个误会。”
许河山一个厉色扫过去,“让他自己说。”
林小喜将目光转了过去,静静地看着。
房间再次安静,都等着许未加开口。
许未加不情愿地拉下帽兜,脸上无半分表情。
就着昏暗的光线,这一次小喜看清了他的脸,墨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清亮的眼瞳,眉宇间透着一股不羁。就像她读过的武侠小说里,那种手里摇着折扇,腰间挂着玉坠,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快给人家姑娘道歉!”
许河山的这一吼,将小喜拉回神来。
许未加还是那样臭着脸,两手插兜晃到跟前来,没半点诚意地说了句对不起。
语速不但快,吐词还模糊。
林小喜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叔叔阿姨,他也不是故意的。”
许未加瞥了她一眼,见这女孩儿不讹人,挺好。
想起前几天被他打成猪头的那个人,家属开口就要100万。
许河山连连摆手:“别替这兔崽子说情,不像话!”
李惠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别在外人面前说儿子不好。
“要不先通知你的家人来医院吧。”她转移了话题。
林小喜抿着唇,缓缓道:“我家人不在这儿,没事的。”
许河山接过话:“那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来打这个电话。”
沉默。
“我明天可以离开吗?”她问。
李惠好言道:“当然不行,至少得住一个礼拜。”
“你放心,医药费我们出。”
“还有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你只管提。”
许河山在一旁点头,“最好让你家人明天来趟医院,我们可以当面谈谈。”
一旁的许未加困得直打哈欠,想转头离开却被李惠死死拽着。
林小喜思忖着,她确实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找工作。
但是这件事,她并不想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担心。
“对了,你们看见我的包了吗?”
包里有一件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李惠笑着说:“你放心,在我们家呢,明天给你送过来。”
谁知许未加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接了句:“你包里装的啥玩意儿?砖头吗?”
“……”
许河山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闭嘴!”
林小喜跟着一哆嗦,暗忖这父子俩的行事风格还挺像。
李惠只好横在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实在不想被外人看笑话。
许未加挨了一巴掌也没多大反应,懒得吵,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小喜扯了扯唇角:“也没啥,就是衣服什么的。”
李惠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温和道:“好了,你先休息吧。”
“我们明天一早就来,记得通知你的家人啊。”
林小喜没有应声。
-
三人坐电梯下了地库,许河山拉着脸走在前面,李惠挽着儿子跟在后面。
许未加习惯性地两手揣进裤兜里,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身份证之前落我车上了,还在我兜里,我拿上去。”
李惠松开儿子胳膊:“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病房里,林小喜下床穿好鞋去了洗手间,用盆子接了大半温水。
护士叮嘱她不要洗澡,以免伤口感染,可以用毛巾擦擦。
小喜将门掩上,脱去病服用温热的湿毛巾从上至下擦拭着身体。
闻见内衣有汗味,便脱下放进另一个盆子里,准备洗洗晾干。
这时许未加来还身份证,没敲门也没出声,直接穿过外厅进了里屋,看床上没人。
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他喊了句:“喂,身份证给你放桌上了。”
正在擦身子的林小喜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慌乱着赶紧把衣服从挂衣钩上取下来。
可是她越急越扯不动,衣服被钩子挂线缠上了。
下一秒,林小喜咬牙再一用力……
不料粘钩被整条从墙上拔了下来,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顿响。
小喜重心不稳往后倒,加上地板有水脚一滑,双手抓了个空跌坐在地。
“啊。”她疼得喊了声。
许未加听见洗手间哐当响,心想难道她眼睛看不见摔倒了?
出于好心便走了过去。
许未加个子高,自然腿也长,两三步就迈过去了。
没等林小喜爬起来。
他握着门把手往里一推……
大写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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