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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我小时有个玩伴,时间记不太清了,应该是春天吧,因为我记得有桃花朵朵,那时的乡野里也处处是喇叭花。

每天我牵着她的手,在乡里的泥巴路上歪歪扭扭地走着,她总是一跳一跳的,生怕鞋子沾上一点泥,而我嘛,则专往泥里面踩。因为我觉得好玩,鞋到时候奶奶会帮我洗的。

那时候我们就整天摘摘狗尾草,编编小花圈,等到了喜羊羊与灰太狼要播出的那个点,就去我家看电视,反正放了假作业都写完了。有时我们玩这些玩得无聊了,也往山里面钻。外地人来了不敢进去,但我俩可是山的传人,奶奶都没我认得路!

我和她还一起在山里用树枝和叶子建了一个秘密基地,我们在里面玩过家家的小游戏。我也时不时用石头把树叶砸烂然后敷她手上,假装自己是个神医。

等到要吃饭的点,我们就各自道别回家。我真的最爱奶奶的猪油饭了,只需一小勺的白色猪油,我就可以干两碗饭!这时奶奶就使劲地夸我,

“咱安安真棒,乖!”

所以我也就越吃越带劲,那叫一个风卷云残!

我时常怀疑我这壮实的身子就是从那时奠定基础。

有一天,头顶的天空都灰蒙蒙的,雨像直接倒灌进整个村里。我和她走进雨里,即使肩挨着肩我都看不清她的脸。我们在雨里蹦跳,享受雨漫上我们裤脚的感觉。

我们有多开心,奶奶就有多着急。因为,我们仅穿了一件单衣,伞也不打一把就在雨里乱跑。

我们大声地喊对方的名字,那声音穿破厚厚的雨,最后到我们各自的耳朵里。

我和她是真的畅快!

真的享受那雨冲刷一身的快感!

当时我爱看西游记,我觉得这种在长辈眼里疯疯癫癫的行为恰恰最正常不过。淋了雨,不就洗去一身污秽了吗?到时候我也可以飞天做神仙,像孙悟空一般神气!

奶奶在我们后面,怎么也追不上我们,我们和她像玩捉迷藏一样在雨里躲躲藏藏,三个人玩上了游击战。

有伞的自然追不上无伞的,因为少了一份洒脱。

我们玩的正欢时,妈妈回来了。她偶尔放假会回乡下看我。

她严厉地斥责了我,打着伞把我强硬拉走了。

我被拖着往前走,回头望。

她站在雨里,眼都不眨地一直盯着我。

她的眼旁有水,我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我就被带走了。

说是去城里,去妈妈工作的地方,以后我就在那上学了。

我哭着闹着,大声喊不要不要,撒着泼在妈妈怀里扑腾。“由不得你,你天天不学好,跟那个人在雨里疯,你像什么样子!”

这场由不得我的戏剧落场。

因为那个人的妈妈是流浪汉,谁也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谁,村子里的人都避着她们母子俩。

只有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我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责任感。她只有我了,我得一直陪着她。

可是两个孩童的思恋怎敌得过千里的距离。我们又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等我寒假再回去时,她早已没了踪影。

奶奶说她们母女俩去外地了。

村里人说那娃的妈死了,女娃也不知道去哪了。

妈妈说别想了,好好读书。

可我只想说:对不起,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个暑假,一段友谊,一次离别,都被我封存在记忆深处。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可是偏偏......

偏偏今天那些画面又从我的脑里爬了出来,它们不停地缠在我的身上,湿滑甜猩地舔上我的脸,“你就是个懦夫...你就是个懦夫!你永远不敢反抗!嘴上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还不是乖乖地去了城里,抛下她一个人!你是个乖孩子...一个在妈妈羽翼下的胆小鬼!”

我摇头,“不,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有苦衷的,我周末都在补习,我没时间回去!我是有苦衷的......对,我是有苦衷的...”最后我的声音微乎其微。

它们窥破了我的心,“真的吗?周六你没时间,那周日呢?承认吧!你就是不愿回去...你就是个虚伪的人!”

我终于跪倒在地,看着它们如山一般高在我眼前盘旋。

是的,我就是个懦夫。其实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买上周末的一张车票,补完习就出发,然后和她见上一面,等回了家妈妈会打会骂,但那又算什么?

我们的友谊是我自己弄丢的......

我是自己催眠自己...

回去还干什么?现在妈妈来接我了,我能和爸妈一直待一起了,以后我能在城里生活,我会有新朋友,我会有更好的生活。

别回去了...别回去了...别回头看...

分离的那个雨天,其实我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过了头任由妈妈拉着我走。

那一刻的放纵是最好的证据。之后的反抗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我就是一个虚伪的人,我贪恋家的温暖。

所以现在即使我知道是妈妈又替我做了主,她替我答复了赵承阳约定了时间,可之后她却没有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是忘记了还是有意的,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没有勇气再去质问,徒添不快...

等我哭够了...想够了...我肿着一双眼,抬头看见赵承阳在为我担忧和不知所措。

真好......

这一次我给了自己一个小时,我没有丢了他这个朋友。

“你没事吧?我真错了,你别哭了。”

我小声地笑,“没事,以前我丢了个朋友,刚刚突然想到了而已,我们走吧。”赵承阳狐疑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话站不住脚,谁会突然因为这个事哭的那么伤心,好在他没有问。

我们安静地在路上走着,我渐渐地平复了心情。

就这样吧,好不容易出来玩,不能不开心!

我们出了小区,然后赵承阳带着我最后停在路边。我看着眼前的黑色越野车,一看就感觉价格不菲,我连它的车顶都看不到!“这是你的车?”我惊讶开口,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了。

“对,帅吧?”确实帅,所以我很给力地竖起大拇指。赵承阳笑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开车过来接我的吗?”这话一出口,我立马知道我说错话了。赵承阳也在我话落的一刻就大声笑了起来,“想啥呢!还没成年,我有司机。”他话一落,我才注意到车旁边还有个穿着黑色西服外套的大哥。

大哥,原谅我...因为车太帅,我才没第一眼注意到你。之前,我只见过妈妈的老板会带着司机大哥到处乱晃出差,原来赵承阳家也有。

等我们坐上车,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这个城市,也许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相遇,即使他们居住在同一座城市。

我突然想知道赵承阳是怎么看待我这个人的,我们能够相遇,成为同桌,这得是天大的缘分!

“喂,你觉得我咋样?”

“怎么,要给我当媳妇,瞧上我的大G了?”他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斜眼看我。“呵呵,美的你!我是问,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是好奇!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完,又怕赵承阳误会,连忙加上最后一句。我可对什么情情爱爱不感兴趣,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过完此生。

赵承阳明显地沉静下来,我能感觉他在思考,所以我也越发期待他的答案。

有时从别人眼中看自己,不是很有趣吗?

“你嘛...爱犯迷糊也有点呆,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有时还没眼里见,傻得很!”他一口气说完,停都不停一下。

我怀疑他早就想吐槽我了!所以趁着我递出橄榄枝一吐为快。

“没了?...”我不敢相信地问。不至于吧!我难道一个优点都没吗?

赵承阳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没了。”

啊......

我有点失望,低下头。

这是我第一次问别人关于我的看法,我居然没有一个优点吗?

这时耳旁突然传来扑哧一声。

我看过去,原来是赵承阳在偷笑!“好啊,你敢耍我!到底有没有?”我拿出我沙包大的拳头捶他,真是喜欢气人!我本来因他的话有点抑郁了,现在又被整的想打人。

怎么会有人怎么烦!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就是个小太阳。”他被我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停顿了半天才说出口。

“没了?就这一个?”我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我许安活了十四年,居然只有这一个优点?

我顿时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瘫在原地。

人生还有何意义!啊,就此安眠吧...

赵承阳这时坐直身子,手轻轻地推了我一把,我才意识到我跟他离得太近了,头都挨着他的肩了。我连忙把身子扭正,“哦哦,不好意思。不过真的没了吗...”我还不死心,眼都不眨地瞧着他。他咳嗽了一声,“太阳多好,普照大地...你坐好,等会山路多。”

我小声地哦了一声,然后屁股使劲地往旁边移。

我要跟赵承阳离得远远的!作为我的好朋友,他居然只能说出我一个优点!明明还有很多形容词,比如勤奋好学啦,吃苦耐劳啦,踏实勤奋啦,嗯......反正还有很多!

绝对不止一个小太阳!

想着想着,我偏头好奇赵承阳在干嘛。

他此刻好像在出神发呆,脸对着窗户,眼都不眨一下。

“看我干嘛?”他突然开口,我被吓了一跳。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啊,没事没事。”我赶紧转头也看着窗外,可是那只有看不到头的车流。

唉,好无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屁股是坐疼了,才终于到了赵承阳的家。“你平时上学那得起多早啊!这里离学校好远。”我望着周围的青翠密林,安静的很,能听到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跟公园似的。“我平时不住这,走吧。”他说完就大步往前,一副小主人的姿态给我讲解周围的绿植用了多少钱,耗费了多少年才完成,还说这养了几匹马,等会带我去玩玩。

他一路地讲,我也一路地听。此时他脸上表情像水泥地上陷进去的脚印,一成不变,平时飞舞的眉毛也变得平顺。

他不像是我认识的赵承阳了,已然一个大人模样,脸上永远是不达心的微笑。

“赵承阳,你就不能发自内心地笑笑吗?怎么跟我爸似的。”我听了一路,等到了他家门口,实在忍不住吐槽。“我...习惯了,平时他们来时,我也是这样...”他愣在台阶上,茫然和无措的神态,眼睛不知道在看着哪儿。

他们是谁?我疑惑。

不过现在这不重要。

我感觉我好像说错了话,他好像被我的话伤到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明明他在笑,肩却垂得低低的。

“啊,好啦好啦,开开心心的嘛,今天你可是说要完虐我的!大神等会儿快展示展示你的技术。”我走上几步台阶,使劲地给他捏肩捶背。

我真不是有意的,天呐!

我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他像受不了我这副殷勤样,扭来扭去的终于笑了出来,我知道这次他是真心笑的。

突然,门开了。

我和赵承阳齐齐扭过头。

是两个男生。

“这也是你的朋友吗?”我对着赵承阳笑,好奇地看着门口的这两人。不过他们怎么都穿着西装,怪成熟的呢,前面的男生略矮一些,跟赵承阳长得还有点像!后面的嘛,我抬眼看,却跟一双乌黑的眼珠对上。

这男生...好漂亮...

我几乎是下意识移开目光,太好看了!

这一瞬间,我莫名的有点羞涩...我这个直女居然害羞了!

“好狗不挡道!麻烦让让。”赵承阳突然出声,他语气冲冲的,我惊讶地转头,发现他脸一秒成了猪肝色。

“呵呵,怎么阳阳回家了,也不跟哥哥问个好?”那个跟赵承阳长得相像的男生手插着裤子口袋,明明一个阳光男孩样,说出的话让人却莫名刺耳,让人感觉来者不善。

这...看来不是朋友,倒像是敌人!

我待在一旁,感觉气氛不太妙,赵承阳听到那男生话的一瞬间,我见他拳头都捏紧了!

我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打算开口让他冷静。

好汉不吃眼前亏,没见到对方两个人吗!虽然我也能上场...但估计别人一拳就能把我干趴下!

何况我看对方人高马大的,隐隐比赵承阳更壮...

他一对二肯定打不过啊!

“走吧。”后面那个漂亮男生突然发话,然后我低着头,看着他的裤脚蹭过我的运动裤,我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太近了。

我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他好像发现了,顿了一下,然后大步走了。

“再见,弟弟。”那个语气不善的男生见此也不久留,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走了。

那两个人一走,我才敢大口呼吸。

这真的太有压迫感了!我真怕他们打起来...

我忍不住回头看,但又跟那乌黑的眼珠对上。

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移开。

我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看。

“进去吧。”赵承阳低低地说。

我被这一句话惊醒,转过头率先移开目光。

真见鬼了!

我心有点慌了...

等进去,我们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赵承阳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从赵承阳的话里知道,那个跟他长得像的,是他的私生子哥哥。他讲到这个人时,咬牙切齿的,脸又涨红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说里的私生子现实生活里真有啊。

“李文清去年被我爸领回家,之后我爸就跟变了个样,眼里再也看不到我了...还有那个程鸣,拽什么拽!一路货色罢了。”

原来那个漂亮男生叫程鸣,不过听赵承阳话里,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破坏了别人家庭的人,是该唾弃!

我的心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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