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烃久违地梦见了林方。
即使那个场景在他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但他这么多年以来尽力忽视着,除了头一年,他已经很少梦见了。
夏天的雨夜,耳边除了雨滴打在塑料伞面上的噼啪作响,还有轮胎擦过柏油马路发出的刺耳尖鸣。
以及如同水泥袋从高楼坠地般,沉闷巨响。
林烃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与自己不过一米之遥的行人,被一辆闯了红灯的轿车直直铲起,跃至高空。那一霎那、久得他甚至怀疑面前的人是凭空消失了。
下一瞬,面前就多了一具如同被拧坏的仿真人偶般,血迹斑驳的人体。
尖叫渐渐取代雨滴声。面前苍白泛血的四肢,也陡然替换成了那辆轿车的车主——林方。
及其神似的两张面孔在腥臭的雨滴中短暂交接,还未等他开口,车辆已经再次碾过地上扭曲的四肢,扬长而去。
只留下车窗漏下的一丝酒气,和地上伏着的、颤动的眼珠。
再下一秒,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久没有梦见林方了,甚至在他被抓捕入狱后,也没见过他一面。
在那之后的事情就像山顶滑坡一般,一股脑地砸向了林烃。
杀人犯的儿子——这个故事很受初中生们的欢迎。
林烃自觉不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但也不是什么软包子。
书桌上的污言秽语,林烃可以擦掉;抽屉里的死老鼠、带血的卫生巾,他也可以扔掉;
直到曾经给自己告白过的女生,被连坐了同样的遭遇时,他的拳头第一次尝到了带血的滋味。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当苏黎被叫到学校去时,他第一次在母亲的脸上看见那么陌生的眼神。
就像是透过他看着那个叫做林方的‘杀人犯’。
入狱,离婚,改嫁。
苏黎头也没回。
直到老林将他带了回来。
直到老林将他留了下来,一人乘鹤西去。
.
林烃坐在学校食堂,喝干净最后一包中药液时,闻阑正在对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您能别用这种眼神么。”林烃叹了口气扔掉塑料包装——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啊。
“我什么眼神?”闻阑的眼睛生的很长,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上翘却又带着丝不怀好意。
林烃总觉得他之前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但又没有照片对比。
“就这种眼神,看得我很不爽,想揍你。”
“我一直这样啊。”
“所以我一直都很想揍你。”林烃说完起身就要走,闻阑早就吃完了,他不明白有这时间看人吃饭不如去刷几道题。
闻阑起身跟了上来——今天那几个小跟班不知道为什么都没一起跟着。
“晚上别忘了,我去接你?”闻阑说。
“不用,我自己去。”
这几天他一直在林烃耳边逼逼叨叨生日聚会的事情,林烃耳朵都要起茧了。
最后定下的滑雪场在邻市西郊,似乎是去年年底才建好的,至今一年不到,什么设备都挺新的,玩的也齐全。
林烃没什么感觉,他只在网上见过滑雪场,比起对新鲜事物的期待,他更在意的是要和闻阑一起待两天两晚。
一想到在外过夜,林烃的思绪就不可避免地跑到那个晚上。
艹。
由于在邻市,他们这群人打算周五放了学回家收拾了东西就出发,周天下午再回。
闻阑:“你自己去?一起呗,正好我家司机送。”
林烃:“我晕车。”
闻阑:“那我们一起坐高铁。”
林烃:“高铁也晕。”
闻阑:“那你......?”
林烃停下脚步转身对他微微笑道:“我喜欢坐绿皮火车,就那种又慢又臭的坐席。”
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眼神,像是在惊讶电视上出现的绿皮火车至今还存在于世时,林烃溜了,且一个下午趴在桌上没搭理他。
然后偷偷打开12306给自己定了个高铁一等座。
原因无他,林烃下定了决心不给自己和闻阑单独相处的机会。
中药不管用那就来心理疗法!
.
所以当林烃在高铁站遇见闻阑的时候,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闻阑先开口了:“火车站我记得好像......”
“卖光了。”林烃抢先回答,“你家司机呢?”
“我爸临时出差。”
“哦。”
二人沉默地过了安检,又上了同一节车厢,直到在邻座落座时。
闻阑:“还好没买商务座。”
林烃小声:“早知道买二等座了。”
两人同时出声,闻阑闻言拧眉扭头看向林烃:“你躲我?”
“没,我说我差点买成二等座了。”林烃笑了笑。
“这几天没看你喝药?病好了?”闻阑问。
林烃带上鸭舌帽,闭上了眼睛:“嗯,差不多吧。”
“到底什么病啊?”闻阑的声音慢悠悠的。
“鼻炎。”
“是么,也没见你鼻塞过啊。”
“......”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你想多了。”
“诶,你玩单板还是双板啊,哦对你说你不会来着......”
“......”
“你困了?”
林烃一把扯下帽子,扣在了喋喋不休的闻阑脑袋上:“你他妈的给我闭嘴睡觉。”
时间宛若静止了几秒,直到高铁缓缓发动,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挨着座位发起了小零食。
闻阑摘下帽子,也不还给林烃,就这样放在怀里,伸手接过递来的零食盒,又对着列车员点了点头。
感受到邻座持续不断的杀意后,再迅速盖上了帽子扭头望向窗外。
.
高铁的速度和轿车差不了太多,晚上9点多时,众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滑雪场。
说是滑雪场,不如说这里是个度假村,哦不,度假山。
从山脚下的沿街小铺,再绕过半山腰的游乐场,最后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山顶一座大酒店的门口。
林烃下了车就想吐,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直到闻阑将他的行李箱放在了身旁。
“谢了。”林烃说。
酒店建筑背后,正是山顶的人造雪场,即使夜已漆黑,依旧可以看得出大片直冲云霄的刺眼泛白。
大厅众人看见他两人到了,便伸手打了个招呼,旅行社的向导姐姐裤子口袋里还插着根带logo的旗子,对二人挥了挥手就往电梯处走:“房间在7楼,分批上去。”
林烃数了数,足有20多人,他除了上次去别墅那几个熟悉的,其他都不认识。
狗腿子们见到闻阑就跟见了娘似的,一个个凑在电梯门口讲些前几天把谁谁谁给揍了,和哪个学校的人打群架又赢了之类的话。
林烃偏头睨了闻阑一眼。
闻阑毫不愧疚:“还有个群,太凶残了就没拉你,你要是想进......”
“不想。”
直到向导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大通铺面前。
林烃来的时候就有预感,向导姐姐一路上只管介绍明天的行程,以及酒店的温泉、桑拿之类,一直没提他们的房间号。
原来是同一间......
女生仅有秦婉和方冉两人被安排到了一间双床房,林烃望了望剩下的20多个弟兄,脸都黑了。
挤倒是不挤,面前的榻榻米大通铺足有三四个教室那么大,上面齐齐排排地摆着四排日式被褥,头对头两列并齐。
“这是什么?”林烃望向闻阑。
闻阑的脸也是黑的:“谁定的?”
于知乐在人群中欢乐而自豪地举起了手:“我安排的,当时向导姐姐跟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好,你说我们晚上还可以一起玩游戏喝酒多热闹啊!”
向导估计看出二人的心思,说了声等等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几句“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后又挂断了。
“房间满了,好像是有别的团。”
“算了,就这样吧。”林烃第一个进了房间,将行李箱放在了进门后的置物板上。
其他几人虽看出闻大佬的心情不佳,但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屋。
有几个不认识林烃的还在暗自和其他人打听着这人的来历,林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感觉得到那几道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的眼神。
啧,不是很爽。
“走,咱两吃饭去?”闻阑凑过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林烃。
“大家一起呗,睡都睡一起了还搞什么小团体啊。”林烃靠在落地玻璃上,掀起眼皮望了闻阑一眼。
闻阑听言看了看那群开黑的开黑、打扑克的打扑克的众人:“我就只跟你搞小团体,走呗。”
林烃现在确实又饿又困又累,叹了口气:“行,你请我。”
“真抠啊。”闻阑抿了抿无意识上挑的唇角。
等林烃薅了顿海鲜自助再回到大通铺时,发现众人已经将灯都关的差不多,就剩了四处墙角的昏黄暗光,和房间中央的一个鸭子形状的硅胶小夜灯。
而这20多人,还把邻屋的两个女生也一起拉来了,正在鸭子小夜灯四周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打扰你们祭祀仪式了?”林烃走近,瞧见圆圈中间摆着的几瓶啤酒,和散落的几张牌,最中央还有一个空酒瓶躺着。
怎么看都是想要复活中间那只硅胶鸭子。
闻阑的笑意控制不住般在身后响了起来:“你没玩过么?”
“没。”林烃皱了皱眉。
闻阑踢了踢宋觅的屁股:“腾个地儿。”又招呼着林烃坐下。
当林烃融入这个,众人脸上都泛着昏黄灯光的诡异笑容圈子里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刚刚轮到谁了来着?”有人发问了。
“重新来吧,现在人齐了。”
躺在中央的空酒瓶被一双手旋了起来,林烃好像有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游戏了。
万千少年少女热爱的.仅次于笔仙的傻逼程度的.青春期荷尔蒙合理发泄小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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