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盈呼吸一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蛙鸣像是强行灌入耳蜗的噪音,心脏砰砰直跳之余眉心缓缓皱起。
祝乔仪把她拉出了黑名单不奇怪,但转一块钱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梁盈发信息过去:
[怎么了?]
低头看手机屏幕,出现正在输入的字眼。
等了约莫三分钟,正在输入的字眼消失了,她点开底部,语音通话,准备摁下:
“盈盈。”
身后传来声音,梁盈手机险些拿不稳,握紧后往回看,视线抬高,声音紧了。
“怎么了?”
梁奶奶提着包进庭院,头上别着新的刺绣红布发卡,一件扎染上衣,还是去年梁盈给买的。人凑近笑眯眯地:“走,走,帮我顶两把麻将。”
“啊?”梁盈捏着手机,声音结结巴巴地,“我打得不好。”
说话间明显感觉到了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没关系,打两把,输了我不怪你。”梁奶奶握着梁盈的胳膊,拉着她出门的架势,隔壁二楼就是个麻将馆,偶尔麻将打到凌晨四五点。
“奶奶,很晚了,我得休息了。”
梁盈皱眉,声音很轻。
“就十几分钟,绝不耽误你的时间。”梁奶奶看她紧紧握着手机,帮她放到茶桌上,那瞬间她还紧张了一下,“我明天要用的东西给放排练室了,我得过去一趟,你帮奶奶顶十分钟。”
梁盈就这样被推着出门:“那我去帮你取。”
“别闹,最近桉阳人这么多,这大晚上的你一女孩子出门不安全,奶奶年纪大了没关系,你帮我顶十分钟。”
梁盈奶奶是个麻将迷,平时不在老年协会排练就在麻将桌上,偶尔赢点非要请她吃火锅,给她买水果零食。
奶奶说这种财得尽快花,下次才能赢。
至于这歪理怎么来的,梁盈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十分钟,她会很煎熬。
.
祝乔仪看着这三个字,脸埋进被子里,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她想过梁盈会问什么。
或许开头第一句就是问她是不是病的不轻。
但唯独没想过,会是怎么了三个字,人温柔到某种地步的时候,会让她觉得像是美好的肥皂泡,一碰就在原地消失。
她打上字:
[转错了。]
删除重新打:
[我给你转饭钱.....]
再删除,继续想。
[不是说照顾你生意,试试密码,轻湿膏多少钱?我重新转给你。]
半分钟,手机紧紧握在手心里,梁盈没有回,顶部也没有正在输入的字眼,祝乔仪马上撤回了。
..
此刻,梁盈在牌桌上三家都盯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听她。
下家的婶婶一头卷发,刚纹了眼线,边缘处透着淡淡的红,一张三筒刚打出来,牌桌上一撞清脆的声音。
“盈盈啊,前天晚上医馆整宿开着灯在干嘛呢?你平时都不熬夜的呀。”
婶婶有一绝活,嗑瓜子单手打牌,眼疾手快,牌桌上老江湖了。
“你这话问的,那肯定是工作嘛,年轻人,晚上静,白天忙哪有时间。”对家的奶奶连忙接上。
婶婶斜眼瞧去,脸上笑着:“是,但也别老想这些,老在医馆带着闷不闷呐。”
梁盈不说话,转着手里的牌。
“你谈对象了哇?”婶婶的忽然凑近让梁盈整个人不太舒服。
这句话常常有人问,大抵是从梁盈回到了桉阳那年开始发现的,周围的人对年龄特别敏感,上一句问年龄,下一句铁定是问有没有对象。
因梁盈久久没答,都把目光放过来。
对家奶奶试探性问:“谈了?”
梁盈无奈,扫视牌桌一圈。
“婶婶,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馆,我哪儿像谈恋爱了?”
梁盈每天不算很忙,空闲时间都在中医馆喝茶,这几年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谈恋爱这件事,周围的邻居比自己奶奶还要关心。
有了这个答案,大家稍有点失望。
牌桌上麻将敲得响,婶婶说:“要求不要太高嘛,总不能找个明星谈恋爱噻。”
梁盈的手里的麻将慢慢往边上靠:“胡了。”
“我们家盈盈谈不谈你们操心什么,再说我们盈盈高材生,要求高也找得到。你家姑娘不得靠我们盈盈给补功课,那成绩能突飞猛进?”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大口袋,里边装着演出道具,梁盈转身帮忙递一把手,将东西放到角落的位置上。
婶婶笑:“是,盈盈成绩好又听话,盈盈,婶子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我没有恶意,就嘴快。”
“没关系。”梁盈自然是不往心里去,在这儿住久了都知道大家是什么脾气秉性,有口无心,不好听的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微笑着补充一句:“明天我空,能给瑶瑶辅导功课。”
“那太感谢了,我们瑶瑶成绩不好,在职高也就那样了,但我还想着她能努力一把,谢谢盈盈。”
“打牌打牌。”
客气话说完,注意力转移到牌桌上。
梁奶奶拍了拍她,小声问:“赢了没?”
“哎哟,孙女麻将玩得溜得嘞,你没来两把清。”
“回去早点睡,别留门。”梁奶奶交代梁盈,脸上都是傲娇。
梁盈这时候呼出一口气,手放进衣兜里说了一句早点回来别太晚。
梁奶奶平时的爱好不多,年轻那会儿在文工团也是一枝花,老了以后闲不下来,活动行程安排得很满,梁盈平时都见不到。
不是在给东家说媒,就是在西家帮忙主持寿宴。
有时候街坊邻居办个婚礼也得请她说上两句,久而久之在桉阳朋友多,人缘好,人活得开朗,倒挺好。
梁盈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屋里婶婶问梁奶奶。
“这还没走出来呢?”
“我们家盈盈什么都好,死脑经。不过话说回来,深情好的。”
梁盈没有往下听,提上脚步窜进黑暗里,楼道里脚步声渐渐变得空灵。小巷里的过膛风是温和的,但却吹得她肩膀微凉。
打开手机时,发现祝乔仪撤回了一条消息。
明明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没有再发消息过去。
直到第二天一早,梁盈发现祝乔仪还是没回消息。
此刻呼吸里尽是潮热,抿着唇看瑶瑶的作业,瑶瑶坐边上,嘴里嚼着一颗口香糖,时不时吹出个泡泡,嘭一下炸开。
“盈盈姐姐,你在走神。”
瑶瑶抬了抬下巴,递口香糖给她。
梁盈微僵硬的脖子抬起来,接过,练习册放旁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口香糖慢慢拨开,塞进嘴里。
瑶瑶点头:“你问。”
梁盈看她:“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努力一边退步的?嗯?”
“那......有时候真不怪我。”
“那是怪我啊?”
“没有没有,怎么怪你,我保证会进步。”瑶瑶坐她旁边,挽上她的胳膊。
梁盈不自在,慢慢把胳膊抽出来。
一转头,就发现了瑶瑶左手指节上带着的戒指,再抬头一看,灰蓝色的瞳孔,咖色的眉毛。
看来她刚刚的确是在走神,没有注意到瑶瑶化妆了。
“美瞳挺好看。”梁盈往旁边让一下,下巴抬了抬,指她脸上的妆。
瑶瑶说:“是吧,我也觉得,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你知道嘛,我化妆品都被我妈收过好几次了。”
“不过日常你可以换一副比较自然的,腮红有点重。”
瑶瑶来了兴趣,或许是化妆这段时间里,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说话,她觉得很稀奇,也觉得与众不同。
“你不觉得不应该化妆吗?”
梁盈拿着她的练习册批改着,慢慢说:“是不应该,因为有可能清洁不当损伤皮肤,但是喜欢漂亮很正常,你喜欢化妆吗?”
“喜欢,我想学,我妈不让,她怕我学完了,在老百货商场底下给人做指甲化妆,她希望我像你一样,考个好大学,以后能挣钱。”
梁盈笑了笑:“那你怎么想的?”
“我以后肯定不在桉阳,桉阳一眼望到头,我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能做什么,反正长大了就好了,起码可以远离这儿。”
梁盈听着这个年纪的想法,也不做评价,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还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盈盈姐,我听我妈说,你跟祝乔仪是高中同学?”
梁盈嗯了一声,也没看她,指尖翻着练习册,纸页边缘压着指腹微微胀痛。
她回:“不是一个班。”
“你们熟不熟?”
梁盈对着窗坐,一束光下来,眼敛下一团小阴影,她平静地问:“怎么了?”
“我听同学说前几天有人在桉阳湖边上那家餐厅碰到她了,然后你猜怎么着?最后没有蹲到。”
“闲得慌?蹲人家做什么?”
梁盈终于转头看她,手里的书合上。
“她们几个要签名,我估计是想拿去卖钱,那天不是没要到吗?不知道搁哪儿打听了祝乔仪有个表妹在桉阳中学,然后她们几个去堵人家。”
瑶瑶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那几个也不是第一次欺负人了,运气好没碰我手里而已。”
梁盈一声笑调侃:“你还挺厉害。”
“那是。”瑶瑶傲娇起来,“说起来,之前网络上爆出祝乔仪打《岭上雪》女主那事儿,我还挺佩服她有胆子,怎么她妹妹完全不是一个样,起初她们堵上她,我以为她不发火是因为大度,谁知道是因为窝囊。”
“你看见了你不帮人家。”
“我凭啥啊,人家桉阳中学的学生都不带正眼瞧我们的。你是不知道,祝乔仪一张照片都能卖钱,人是有多红啊,我估计这几个知道祝乔仪偷偷回来的事儿,肯定会打听到住处等着。”
梁盈说:“她住的小区安保很好。”
瑶瑶耸肩,无所谓道:“不影响她出门啊。”
梁盈听到这儿,眉间敛起,口香糖已经没味儿了。
“她们知道偷拍不经过本人同意售卖是违法的吗?”
“违法吗?”
梁盈看她一眼:“好好读书。”
打开手机,找到跟祝乔仪的会话框。
.
过了五一长假后,桉阳的游客减半。
著名的打卡地点已经不拥挤了,但仍旧是比平时要热闹许多。
陈黛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约祝乔仪,约的地点也不在室外,在桉阳祝乔仪其实很容易被认出来,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她们约在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是陈黛表姐开的,就在老百货商场旁边,以前文艺汇演的时候,祝乔仪来画过妆。
那是陈黛拉着班里的同学来照顾生意,迫使陈黛表姐天不亮就得起来,一个人做完十几个妆造。
那时候也流行那种紫色眼影,头发散着辫成小辫子。
今年再过来的时候,祝乔仪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点。
陈旧散漫的发廊不是只有表姐,多了一个外地女人,人比较含蓄不怎么说话,听陈黛说是一东北姑娘。
这和她之前对东北女孩停留的刻板印象大有不同。
至于是什么关系,陈黛没提。
直到陈黛吹完头发,和对方比划找精油,祝乔仪才发现,原来这姑娘说不了话。
祝乔仪坐在洗头间里边的小沙发上等陈黛,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耳边是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她在看那条转账信息,一块钱没收,也没给她发消息。
门口的三色旋转灯是新换的,桶装洗发乳的味道飘在空气中很腻,墙上贴着古早发廊海报图,已经被岁月磨得泛白。
吹风机的声音一停,祝乔仪连忙锁上手机。
陈黛问:“你这次回来躲躲藏藏的,奶奶不知道热搜上的事儿吧?”
“她不会上网,不知道,我妈也不会说的。”祝乔仪给她让了个位置。
“休息挺好,不过桉阳没什么好玩的,但下个月有美食展,还能凑凑热闹。”
陈黛身上是洗发水的味道,那种腻腻的香味。
陈黛又问:“你前几天问我的是谁啊?”
“没谁。”
“哦,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从梁盈身上走出来了。”
陈黛的话说得很平静。
陈黛跟祝乔仪初中就是同学,高中又很有缘分的到了一个班。
祝乔仪和梁盈谈恋爱本来是个秘密,但大学某年寒假,正值除夕夜,她在巷子里被撞见了两个人抱在一块儿接吻。
当时吓得不轻,她有看出来祝乔仪喜欢梁盈。
但真没想过两个人会在一起。
因为她们要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理想会背道而驰。
后面分手了,祝乔仪回来找梁盈。
她在远处看着,看着祝乔仪在梁盈楼底下等着,因为梁盈奶奶在家不敢上楼去找,怕情绪崩溃让家长留个不好的印象。
就这样坐了一夜,哭了一夜。
梁盈当时也是狠得下心,祝乔仪哭起来时脸红红的,防备又娇气,也不会哭出声,一直忍,忍到呼吸困难才把头埋下去。
后来的几年里,祝乔仪每次回来,都不会提到梁盈。
不提,在她看来,不是放下了。
而对别人开始产生兴趣,才是释怀。
“我早忘了。”
祝乔仪也很轻松地回答陈黛。
手指滑着手机屏幕,她的余光能感觉到梳妆台前的女人时不时在看她,眼神也躲闪着,像是很好奇她。
陈黛用鲨鱼夹两下盘好头发:“想吃什么?我带你吃。”
“你陪我看戏呗。”
“什么戏?哪有热闹看?”
陈黛拿起手机,银色厚重板砖手机壳磨掉了漆,这种款式的手机壳在百货楼负一层有卖的,她初高中那会儿最喜欢逛那一层。
祝乔仪笑,碰了碰她,说:“哪有戏,四季茶馆。我有两张票。”
“行啊,但周六人好多。”陈黛打量她,觉得偷偷回来不合适这样去,“我找人给开个后门,给咱们安排个包间。”
桉阳这个小地方人不多,留在本地的同龄人基本都是认识的,人脉关系上简单的很,不像她以前的圈层,关系都是一张细网解不开。
陈黛把自己的帽子给了祝乔仪,她说你戴上免得被认出来。
祝乔仪也没火到那种谁见着她都认识的地步。
主要是桉阳的人都知道她。
如果是在北京,这时候出门她是不会戴口罩的。
刚从理发店出来,梁盈发来了消息:
[你来找我,还是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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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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