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层薄纱,悄无声息地漫过山林的脊背,远处的山尖渐渐隐进橙黄的天幕,轮廓变得柔和起来。
林风裹着暮霭的凉意,吹得松针沙沙作响,偶有晚归的飞鸟掠过枝头,翅膀划破寂静,留下几声短促的啼鸣,很快又被更深的安静吞没。
藤蔓在树干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天色暗下来,那些影子也渐渐融成一片,和渐浓的暮色洇染在一起。
临近一处崖壁,鹤书正准备化出翅膀直接飞下去,一声惊雷却突然在耳边炸响,
“轰隆——”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空,刚刚还平静无波的云层突然翻涌起巨浪,天边如被刑天的巨斧生生劈开了一样,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连绵不绝的滚雷声从这里倾落,碾过莽莽山林。
风突然变得狂躁,撕扯着鹤书的衣袍与发丝,连路边的树都被扯得东倒西歪,叶子发出绝望的哀鸣,像是在尖叫着躲避什么。
转眼间,那道白痕又在头顶炸开一道,银蛇般的电光在墨色云海间翻腾扭动,瞬间把天地照得一片煞白,又在下一秒,被浓重的黑暗重新吞没。
这不是普通的雷电,是天雷!
作为仙兽,寻常天雷本不足惧,但鹤书心知肚明,自己这身仙骨不同寻常,当年点化时留下的后果,让他成了九重天里少数会被天雷余威重创的倒霉蛋。
他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手中立刻捏起一个护身决,无法抵抗的恐惧很快便从心底泛起,遍至全身,鹤书僵立在原地,骨头深处传来阵阵滞涩的寒意,令他寸步难移。
这渡雷劫的家伙……该不会就是那个一直联系不上的鹿竹山仙使吧!
方才听山神提了一嘴,她好像是要渡劫来着……
这家伙怎么回事,不知道渡雷劫需要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吗,虽然天雷并不会伤害到凡人,但要是误伤到无辜的妖兽可怎么办……
更何况还是这样灵蕴丰沛的山林,那些开了灵智的动植物必定不会少。
鹤书这样想着快速望了一圈四周,发现有很多生了灵智但未能化形的弱小妖兽,他心头一沉,无奈地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自己也躲不掉,不如顺带着救一救他们。
细碎的金光自鹤书身边涌起,流转嗡鸣间,明灭不定地艰难汇聚。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额角渗出冷汗,消耗了大半的仙力,一张半透明的结界才终于凝成,罩在四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急急如律令!”
鹤书咬紧牙关维持住这张有些摇摇欲坠的保护结界,但实在是能力有限,结界护住的地方不大,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能撑多久。
“死鸟,你负隅顽抗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家心情大好呢!”
猫妖那熟悉的尖细嗓音突然响起,在滚滚天雷的轰鸣之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鹤书却听了个清楚。
他转过身,只见猫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翻涌的树影中浮现,她得意的尖笑未落,身侧的黑袍人只是稍稍抬了抬手,指尖划过之处,那耗尽鹤书仙力结出的结界便如薄纸般被无声撕裂,狂风顺着缝隙涌进,二人发丝飞舞,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这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狼狈了,好一个风水轮流转不是……”
危险的气息瞬间在结界里弥漫开来,兽类本能的警觉激得鹤书汗毛直立,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深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收不住的羽毛尽数炸开。
猫妖身侧的人肯定不简单,她的气息熟悉又陌生,自己却不能探明分毫,甚至是人是妖还是仙都分辨不出。
眼见着不怀好意的二人走近,鹤书连忙召出法器,先发制人。
他展开双翅飞至半空,倾尽全力射出的翎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落雨似的射向二人,却在距离目标咫尺之遥时,被无数凭空生长、交织成网的虬枝轻松拦下,叮叮当当地钉在木头上。
原来是一个法力远超自己的树妖吗?
鹤书心知此番在劫难逃,没想到这猫妖背靠大树好乘凉,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还偏偏被她逮到。
扎满翎箭的树枝很快向他袭来,鹤书躲闪不及,被拽住双臂,悬在了空中,那树枝像群蛇出动,冰冷坚硬如玄铁锁链,迅速收缩环绕,深深嵌入皮肉,勒出狰狞的血痕,将他牢牢锁死在方寸之地,无论如何疯狂地挣扎、扇动翅膀,都撼动不了分毫。
巨大的力量悬殊带来的绝望瞬间将鹤书淹没,徒劳地扇动几下翅膀后,最终无力垂落。
腰间的玉牌也被重新伸出的完好藤蔓拽了下来,递到猫妖面前,被她捏在手里把玩。
早知道这猫妖这么想要那个玉牌,自己给她就好了,不过是个能证明身份出入天庭的东西,丢了再找侍銮司拿一个就是,何苦这样被人拿捏,如此狼狈。
鹤书又不死心地又使出个火烧决,可指尖燃起的火焰甚至未能在那黝黑的枝干上留下一丝焦痕,便不甘的熄灭了,这些恼人的树枝根本不怕凡火。
“没想到你这死鸟对我下手这么重,对他们倒有副菩萨心肠。”
猫妖不屑地轻嗤一声,掂量着刚到手的玉牌,指尖划过温润的玉面,满意地将其收进怀里,语带讥诮,
“耗干仙力张开这么大个乌龟壳,就为了护着脚下这群蝼蚁之辈?值得么?”
她红唇轻启,还想再嘲弄几句,却被身旁的黑袍人出声打断:
“好了,尺玉。”
她上前一步,俯身贴近猫妖的耳廓,极快地低语几句。那猫妖闻言,瞥了眼仍被树枝高高吊起、羽翼低垂的鹤书,点了点头:
“行吧,那我先……对了!”
猫妖突然又想起什么,急问:
“清乐呢?你们不是一道去的榆关邑吗,他是先回家了?”
“他脚程慢,尚在途中。我用术法先行赶回,带着他多有不便。”
黑袍人说着抬起手,指节在猫妖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
“好妹妹,诸事待我归去后再议,天威已至,雷劫将落,此地不可久留……”
她抬首看向云层里蠢蠢欲动的天雷,神色一暗,语气不容置疑地推着猫妖向结界裂口走去。
转瞬间,摇摇欲坠的结界内只剩下了鹤书和黑袍人。
“玉牌已归你们,还想如何?”
鹤书强自镇定,声音却因力竭而微哑,没有一点气势。
“呵……”
“笑什么?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下此毒手……你究竟是何人?”
鹤书不想做死不瞑目的冤大头,趁着这黑袍人没动手之前想要问个清楚。他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打一顿,还没看到《契相知》的结局,就含恨而终。
“在下怀光,自然是为了——”
“你而来……”
“还有谁说你一定会死了。”
“什么意思?”
“看你运气咯。”
黑袍下传来一声低笑,她歪了歪头,一步步逼近鹤书,指尖微动间,悬在空中的人便被树枝送到了她的面前。
鹤书再一次拼命地挣扎起来。
这黑袍人不光要杀他,还要在这最后时刻戏弄自己,真是可恶,什么狗屁运气,不就是她说了算的意思嘛!
“不知所谓!别怪我没提醒你,弑仙之罪,九天十地都容不得你!而且这鹿竹山的山神就在不远处,我死了,他定然会感知到,顷刻便至,教你这孽障神形俱灭!”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黑袍人说着轻轻抬起手,她没有理睬鹤书的话,自顾自地指挥着藤蔓刺进自己的心脏处,
“我倒要看看,那位山神大人会怎么处置我。”
话音刚落,那根尖端低落着暗红血液的藤蔓便从她的身体钻出,缓缓伸向无处可逃的鹤书。
“到时候你要是没撑住死了,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山神大人……”
——
定云寺,禅房内,油灯如豆。
“师父,这天色怎么说变就变了?”
李青山搁下笔,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墨汁般的浓云翻滚,雷声沉闷如鼓,每一次炸响都让他心头一跳,
“贺兄孤身下山,不知行至何处了?这风雨欲来的架势……”
“青山呐……”
躺在卧榻上的玄通子坐起身,也望向窗外,入眼的是那浓郁到散不开的墨色。他目光微凝,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即逝,旋即垂下眼帘,捻起胡须,
“莫要胡思乱想。你那贺兄不是说了么‘武林中人,能自保’。这雷啊雨的,于他不过是等闲之事。你去了,山高林密,黑灯瞎火,上哪儿寻人?寻到了,又能帮上什么?不添乱便是万幸。”
他见李青山已起身走向门口,赶忙下榻拽住徒弟的胳膊:
“哎呀,听为师一句劝,你那朋友本事大着呢,而且我还替他算了一卦,是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定能逢凶化吉的……”
那个咒语和卦象都是上网搜的,我不是很懂这些,错了或者不能用可指正[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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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遇险(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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