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神纪零三年,秋。
零落峡谷。
切尔曼在昏迷中感觉到热源接近,深重的呼吸在他耳边响起,有一只身形巨大的野兽靠近嗅了嗅他。
切尔曼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像包裹在深海生物的黏膜里,动弹不得,头痛欲裂。
他感到那只野兽趴到他身边,轻轻地咬住他,一股凶猛的力量从它的尖牙传递到他的身体里。在汹涌的力量冲击下,切尔曼脱离了灵魂被封印的状态。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扭头看向那只野兽,一只巨大的白猞猁。
见他醒来,那只白猞猁也站起身,甩了甩身体抖掉刚刚趴在地上沾上的泥土。
突然白猞猁扭头看向某个方向,切尔曼循着它的目光,一个盘腿坐在另一只白猞猁身上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哎呀哎呀,”男人眯起他狭长的狐狸眼:“怎么是个小孩子。”
切尔曼还躺在地上,抬起下巴仰望着他的眼睛。等到四肢的僵麻减轻到了能够忍受的程度,切尔曼翻身慢慢地爬起来。
他的个头仅仅跟站在面前的白猞猁一样高。
“你不怕他们真是太好了,”这个衣着极为华丽的男人摸了摸身下白猞猁的脑袋:“哦,我都忘了刚刚是白延把你叫醒的。”
“山里还真是有点冷呢,早点完事早点回去。”
“不要试图逃走,”男人微偏着头,用绘着七色山海图的锦缎扇点了点下巴,敛起一双眼尾上翘的金色眼眸:“你没有资格拒绝本王。”
“白延,你把莱曼带过来,让她复刻这里魔力波动的痕迹。”
“是。”
白猞猁低头应下,他侧头看了一眼切尔曼之后迈开他宽大的爪子,带着一阵风消失在密林里。
男人拍拍他的坐骑:“白绵。”
那只拥有湖泊般的瞳色,毛发间的黑色也要更少的白猞猁顺从地俯下身子,让男人从它身上下来。
它长而柔顺的毛发随风而动,一呼一吸间,这只白猞猁就转化出了它的人类形态,让人看了一眼就无法忘记的美丽女子。
她走向切尔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她眼下打出黑色阴影,被那双眼睛看着,便好像无法控制地一点一点沉入湖底。
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意识变得涣散,切尔曼听见了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人的声音。
“现在,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
“异世界?那是什么东西?”
切尔曼再度清醒时,自称王的男人正用好奇而危险的眼神打量他:“末神大人召唤来的家伙,你把这里当成异世界吗。”
“算了,我对你来自哪里没有兴趣。”
古神纪最后一位神明即将陨落,此时艾瑞亚斯大陆已陷入血焰的纷争。神明留下最后一道谕言,指出了能终结混乱的人的位置。当东部国国王率先赶到神指之地时——那座了无人烟的深山的峡谷深处时,找到了昏迷在灌木地里的切尔曼。
与一出现就被冠与的“救世者”头衔相悖的,切尔曼当时展现出的仅仅只是一个缺乏常识、毫无魔法能力的十二岁少年。
也许他比同龄人显得更沉静一点,几乎到了沉默寡言的程度。但他显然跟东部国国王想象并期待的“定数”不一样。
切尔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起剑的呢?
大概是从在流民暂驻区寻找食物的第三天,他用从墙根摸到的一把生锈的铁剑,砍断了抢夺他食物的成年人的手,切尔曼的掌心也因此被锈斑划破。
莱曼当时前来抑制这块流民地疫病的蔓延,见到了坐在地上靠着墙发呆的切尔曼,半块沾着泥土的干面包被他护在怀里。
莱曼没有告诉国王,她忠诚地信仰着神明,这促使她对沦为笑谈的“神召之人”伸出援手。
“跟我走吧,我教你魔法。”
身着白袍的魔法使眼中带着不忍,将手递向了未来的战神切尔曼。
零落森林的边缘,是卡列琳娜家族世代居住的银白色城堡。
切尔曼扛着一箱莱曼给他定制的魔法器具上楼的时候,突然感觉肩上一轻。
“连这么简单的魔法都不会。”
居住在这个城堡里的小公主——梅丽·卡列琳娜,不亏是连东部国国王都亲口夸奖过的魔法天才,才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能挥舞着跟半个自己差不多长的魔杖,轻而易举地施展出一个重力控制魔法了。
“谢谢。”
梅丽哼了一声,摆出对他的道谢不屑一顾的神情转身走了。
夜晚,莱曼女士点亮图书室的灯盏,手把手地教两个孩子学习魔法。绘着古老图案的魔导书稳稳地漂浮在空中,围在他们周围,在被需要的时候飘近,哗啦啦地自动翻到莱曼要讲解的那页。
在莱曼教梅丽如何控制温度的时候切尔曼在学习魔质的概念,当梅丽能够熟练地将一碗水冰冻又沸腾的时候切尔曼才堪堪学会怎么使用魔杖。
冬夜里下过初雪的早晨,女仆凑到梅丽耳边小声地笑道:“梅丽小姐,昨晚下雪了!”
与柔软的鹅绒被缠作一团的小梅丽睁开惺忪的眼睛,连软鞋都顾不上穿,翻身跑到了窗边,她踮起脚往外看,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女仆的话:“昨晚下雪了!”
城堡后面的常青树都淋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林立在平坦干净的雪地上。
梅丽迫不及待地要下去玩,两个女仆好不容易才帮她换好了衣服。
梅丽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先站在了这片雪地上。
是切尔曼,他站在空地的边缘,握着一把木剑练着剑式,身上的布甲有些湿了,这么冷的天应该是融化的雪水吧,只是不知道是昨晚上淋到的,还是先前风从树上吹下来的。
“你终于放弃学魔法了。”
梅丽嘲笑他,随即她又生气地大声说:“你不要在这里挥剑,把这里都破坏了!”
仔细一看,切尔曼脚下哪还有什么雪呢,他来回的脚步蹭出了雪下黝黑的土壤。
“梅丽,”伽娜从后面走过来,她弯腰牵起女儿的手:“祖母要去战场了,我们一起去送她。”
“切尔曼,你也过来吧。”
梅丽待在母亲的怀里,看着华丽的马车从城堡里远去,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轨迹。
“母亲,战场是很远的地方吗?”
“嗯。”
“祖母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雪化的时候就回来了。”
等伽娜把梅丽送回房间里,切尔曼走过来行了一礼:“伽娜大人。”
“切尔曼,怎么了。”
“我并不适合学魔法,我想进行剑术学习。”
伽娜:“据我所知,王国里叫得上名字的剑术师现在都在边境。”
“是的,我知道。”
“好,需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我知道大概的方向。”
伽娜轻轻一笑:“我会向梅丽传递你的告别的。”
“多谢伽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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