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春申市，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清晨，道路两旁盛放的郁金香花瓣上还有点点露珠，苍翠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红墙尖顶的别墅小楼掩映其中，美不胜收。
复古奢华的黑色宾利一大早已经等候在檀公馆门口，身着燕尾服的司机戴着白色手套，举手投足彬彬有礼。
林意之穿着淡粉色睡袍坐在化妆镜前，手里捧着一杯冰美式，姿态慵懒，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熠熠闪光。
镜中她那张漂亮惊艳的脸因为化了厚厚的底妆，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因为起得早，眉眼间似乎带着点倦意。
“女儿，订完婚我们就长大了，以后遇到事情要更成熟一点，说到底顾家也是书香世家，有些事也不好太出格。另外虽说顾家还有一个大儿子，但他毕竟多年不跟家里来往，顾家也表示，以后这份家业都是正尧的，那说到底还不都是你的。”
咖啡被林意之吸得哗哗直响，她打了个哈欠，仿佛没听到母亲的话。
“之之，你别不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妈妈说的就是你网上的视频账号，整天拍乱七八糟的视频发出去，妈妈总归觉得不太合适。”
“妈妈真不知道，那些视频你拍到最后又能怎样呢，是能赚点小钱，可除此之外呢？”秦风香不肯罢休，“之前你在国外也还就罢了，国内用你那个什么Ins的人毕竟少，但你有必要在国内的一些软件上发那些吗？”
“您就不要管了，我心里有数。”林意之敷衍。
林意之本科毕业后再三考虑决定回国，但她不愿放弃自己“博主”这个身份，就把Ins上面近半年的视频慢慢搬运到了国内的app上，原本以为会“水土不服”，结果大家的反响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她甚至考虑过本科毕业直接做自由职业者或者去读MBA，同时运营自己的账号。
耳边秦风香絮絮叨叨的声音仍在继续，这些规劝和指责渐渐变成了一种怪异又模糊的声音，
林意之看着母亲那张精明世故的而脸上一张一合的唇，心里忽然觉得讽刺。
林意之小学就被送去了国外读寄宿学校，刚到那边的时候，因为各方面的巨大差异，她其实无措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社交媒体刚兴起，她偶然关注了一个名叫Sylvie的博主，初衷其实是想学当地的语言、文化，但最终让林意之持续关注她的原因，还是Sylvie的人生态度。
起初Sylvie在网络上发自己的穿搭的时候，许多人会骂她土气，可她永远都会把这些骂声当做改进自己的力量，而后用更亮眼的穿搭照片来回应所有人。
后来Sylvie成了全球最知名的时尚博主，甚至被世界顶级商学院以“如何将时尚博主经营为一项成功的事业”为题写进教材，还被福布斯杂志评选为“时尚领域30岁以下全球最具影响力的人之一”。
此时林意之早已适应国外的生活，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圈子，可她永远不会忘记Sylvie曾说过的一句话。
“我之所以能取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就，是因为我真的相信，我脑子里的想法是可以实现的。”
那年短视频刚兴起，林意之心血来潮，请娜塔莎老师拍摄了一段她在马场练习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林意之并没有因为这段视频大火，正相反，因为视频太长，再加上拍摄的质量一般，发出去后，也就只有寥寥几个评论和赞而已。
其中有个长评论是一位名叫今平幸子的日本女生写的——
“从小学习马术的我因为去年摔伤至今都还在进行每周三次的康复训练，我常常觉得命运不公，每年从马背上跌下来的人那样多，又有几个像我一样跟腱断裂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比赛。可是看到姐姐在马场训练恣意潇洒的样子，心里莫名就有勇气去面对让我痛苦害怕的康复室了。不能丧失希望啊，我的小百合还在马场等我，等我和她一起完成比赛。抱歉，ee姐姐，小百合是我的马的名字，她是一匹温驯强壮的汉诺威马，有机会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踏上赛场的话，能不能冒昧邀请姐姐来看比赛。”
从那之后，林意之就没有再停止过拍短视频，她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和Sylvie一样，她也成了一名博主。
如果说一路走来逐步取得的关注和影响力在她意料之中的话，那让她完全想不到的是，前年——也就是她大三那年的暑假，她真的去东京看了幸子的比赛。
那一场，幸子和小百合完美配合，一举拿下年度总冠军。
人们都说，复刻Sylvie的成功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林意之不想复刻Sylvie，她要成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时尚博主林意之。
注意到林意之有些走神，秦风香有些不满的皱眉，抬高声音：“妈妈就不喜欢看到女孩子跑到网上抛头露面，说到底，都是哗众取宠而已，你还真指望它能提高你的影响力啊？与其这样，倒不如——”
“妈妈，您看我这边差不多是不是要换衣服出发了，”林意之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后起身，“再晚的话大概要错过吉时。”
秦风香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换好礼服的林意之款款走出房间，连造型师都看呆了两秒。
林意之是是偏清冷的长相，柳眉细弯，杏眸微扬，皮肤白皙莹润，挑不出一点瑕疵，今天妆浓，再加上她脸上还有点幼态，长睫微闪，娇俏又灵动。
乌黑的发被卷成大波浪，散落在白皙柔润的肩头，定制的纯白的婚纱礼服裙剪裁恰到好处，完美凸显了她的好身材，优雅又不失性感。
裙摆上点缀着细细的钻石，轻轻一动便闪动细碎的光，整个人仿若波光粼粼海面上漂亮绝伦的美人鱼。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林小姐跟顾先生果然是郎才女貌，”造型师发自内心赞叹，“我给不少明星化过妆，但林小姐您的长相，真就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那种。也难怪顾先生对您一往情深，说实话我还挺少见每回都耐心陪着试妆的男人呢。”
“您的意思是顾正尧爱我这张脸嘛？”
造型师一顿，转瞬又笑了：“美女谁不爱呀，别说顾先生，就连我一女生都忍不住要爱上您了。”
“少贫嘴啦。”林意之笑着撩了撩头发，“帮我换之前说的那款男香水吧，不喜欢香奈儿。”
订婚宴设在半岛酒店，两家都不是高调张扬的性格，只包了玫瑰厅这一层，到场的都是林、顾两家的好友亲朋，也有顾正尧和林意之的同学。
如今顾正尧还在读研，所以两家计划先办订婚宴，等他毕业之后再正式领证结婚。
整层都是铺天盖地的粉色玫瑰海洋，进门便能看到两人甜蜜满满的巨幅海报，香槟塔闪着耀眼的光，音乐轻缓优雅，宾客如云，大家拿着酒杯谈笑交流。
刚彩排完，林意之就被父亲拉着去跟客人打招呼，林雍满脸堆笑殷勤跟这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介绍半天，又对林意之说：“之之，你刚回国不了解情况，这几年咱们林家可是仰仗了钱总的支持。”
“钱叔叔好。”林意之心不在焉地跟对方问好。
“小丫头不懂事。钱总之前是H大的长聘教授，后来辞职，全凭着自己的技术和专利做到了全球领先，”说着，林雍看向钱总，“小女刚回国，如今在《先进材料》做编辑，而且说起来，我女婿也也正在H大读研呢，到时候都还要麻烦钱总多多指教。”
林意之沉默着，连笑都懒得挤。
“是吗，”男人对林雍的恭维很不以为意，中间还低头看了眼手机，“挺好的，到时候再说吧。”
等钱总离开，林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林意之，“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知道他是谁吗，今天要不是顾家请到了他，咱们哪有这机会跟他搭上话，你刚才那副脸色是什么意思？”
“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意之冷眼看着父亲，“还是说您对顾正尧不满意，想让我嫁给这个人？”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林雍气得面色通红，咳嗽了好几声。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但林家却不是这样，林雍从小就对林意之要求严格，两人交流甚少，但凡说起话来，常常是不出三句就红脸。
她早就习惯了。
虽说林意之心里知道父亲刚才凶她是因为在那位钱总那里吃了瘪心里不爽快，可她刚才的话也不全是气话。
林意之跟顾正尧打小就认识，她也的确是因为喜欢顾正尧才会考虑跟他走进婚姻，只是家人的态度总会让她觉得，在他们眼中，这场婚姻只是一场交易。
就像刚才，今天也算是她一生中意义最重大的日子之一了，而父亲脑子里却仍旧只装着应酬。
不过好在婚姻是她自己的事，旁人的态度对她也起不到决定性的影响，她喜欢顾正尧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林意之蹙眉环顾四周，订婚宴都快开始了，顾正尧到底去哪里了，明明刚才彩排的时候还在的。
仪式正式开始前，林意之的高跟鞋忽然出了点状况，鞋面上的钻掉了好几颗，造型师都快急死了，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到处找备选。
林意之却不怎么为这件事着急，只是她连着给顾正尧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收到回复，这让她有点心乱。
中间林雍还特意到后台来跟林意之道歉，说自己刚才态度不好，让女儿不要在意。
林意之态度很坦然：“没关系的爸爸，我知道公司最近事情多，您也不容易。”
“还是女儿贴心。”林雍叹了口气，转而拍了拍林意之的肩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爸爸祝福你。”
甜蜜温馨的音乐响起，主持人已经开始暖场，造型师急匆匆拿着一双Jimmy Choo的细高跟鞋冲进来，“终于解决了，快换上，正好是你的尺码。”
林意之问造型师有没有看到顾正尧，对方一脸茫然：“啊，顾先生彩排那会儿不还在么，怎么，联系不上他了吗？”
林意之摇摇头，而后给顾正尧拨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直到走上台的时候，林意之还在想，正尧这个人一向爱给她准备惊喜，这次是不是他又安排了什么。
婚礼现场低调奢华，明亮闪耀的水晶玻璃长台两旁是圣洁的白玫瑰，大吊灯温和优雅洒下光辉，所有宾客都看向身披白纱的林意之，而她一脸平静望着长台尽头。
主持人声音庄重宣布：“请顾正尧先生入场。”
现场一片安静，舒缓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偶有玻璃杯碰撞的细小声响，林意之身姿窈窕站在花团锦簇的舞台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一分钟过去了，T台尽头无事发生。
台下开始有议论声，一开始只是很细小的耳语，到后来就连林意之都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男主角去哪里了，仪式不才刚开始么？”
“好尴尬啊......”
“天哪，顾正尧不会是逃婚了吧？”
“会不会是吵架赌气，不是说林意之脾气一向够呛。”
“难不成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两个人是利益婚姻啊。”
“赶快给正尧打电话......什么，没人接？刚才他不是说出去接个电话，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
......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杜甫《丽人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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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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