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仿佛一款逆来顺受的机器,等待成绩与排名出榜期间愣是没踏出一步房门。他连游戏都没玩,假如真的睡意全无就躺在床上与天花板无言对视,平静的外表下充满了名为“焦虑”的情绪。可惜他对这种情绪研究不够充分,不太能明白自己抱着枕头从床头滚到床尾并如此反复究竟是怎样一种行为,于是又滚了一遍。
眼前弹出一个窗口,名称是“cs20x届圣格勒指挥系星舰指挥系招生考试最终报告”。他突然感觉了无负担一身轻松,草草抓了两把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抱着枕头坐起来喝了支营养液,这才觉得哪哪都正常,屁股挨上坐垫,伸出一根葱白手指,好整以暇地点开窗口。
入目即为他的个人总成绩及排名,满分八百分的考试他总共得了七百四十二分,排名第二。总榜第一的陈立霆总分为七百五十一分,足足高了他九分。
但是只要能够直面他百分制的机甲适应性测试才拿到五十五分这个事实,哪怕总分拿倒数也不是件奇怪到哪里的事。
路德维希眼神乱瞟,目光定格在“星舰指挥摸拟测试“这一栏上,轻啧一声,看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单科排名。
他排第二。
机甲是他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一号厅居然还有人能拿出比他更优秀的操作?满分!怎么可能?
这人是谁?是谁?
窗口滑动,自动弹出来的第三个人名告诉了他答案——奥塔涅夫·哈格斯·根契林。
满腔问号被从天而降一盆冷水浇没。
只要是个经常上网冲浪的帝国公民,就算两只眼都瞎了也知道整个帝国都不会有与他同名的人存在。
哈格斯是皇后陛下的家族姓氏,而根契林更是皇帝陛下传承了十代之久的古老姓氏。
此人乃是当今正儿八经的大皇子,皇后所出,是嫡是长,政治才能与军事才能非同小可。如果抛开复杂狗血的家庭关系不谈,下一任皇位非他坐稳不可。
路德维希带着深切的自我怀疑往下翻遍了整个榜单,没再翻出第二个根契林。这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众所周知,大皇子阁下有个小他五个月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本来养在皇宫里就甚为糟心,再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难保证这位心高气傲大皇子阁下会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搞出些意外伤亡。
但是继续让这位二皇子待在皇宫里,还不是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大皇子又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也很难说准。
总之,路德维希赶巧不好,一屁股坐人家脑袋上了。
天哪——
他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把他整个霹得外焦里嫩。
他现在可算知道陈立霆在其中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了,就是那什么的太子伴读!专门给准太子殿下开路铺路的!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考得差点不好!非要夹在太子伴读和准太子之间当个棒槌!
原来陈立霆的那句话意思不是“你应该全是第一”而是“你最好当这个第一”。人家是在好心提醒你考试成绩也得看好人情世故呢!如果你考了第一,旁人谈起大皇子阁下的入学成绩时大可以歉笑着说“诶呀陈阁下不愧是大皇子阁下的伴读,又小胜了一回呢”或者“今年的黑马真是不容小觑,居然和大皇子阁下拉开了这么多分数”……但万万不可是“我靠哪来的野人横空压了大皇子一头!”这和判他死刑有什么区别啊!
路德维希稀里糊涂活了十七年,从未搞清楚过当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天日七十二小时,路德维希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敢往外冒头。首先很显然的,外边的同学们大多熟络在一块了,三三两两结伴而走,路上碰见熟人还能打个招呼。
路德维希就不同了,他顶着一张第二名的脸不尴不尬地混迹人群当中,别人都认识他这张脸,多少会回头看两眼;可又不认识他这个人,于是当真就只看两眼就收回目光,徒留他一个人怪尴尬地杵在一群高个子指挥里当矮子。
其实路德维希净身高一七八,身材绝不算瘦,在帕姆拉也是相当高挑的少年身材。可是诺丁切斯科哪哪都是巨人,膀圆腰粗的,连同龄女孩儿都可以比他壮上一圈,衬得他像个十分**的未成年儿童。
也就导致了自恃“关爱儿童”的绝大多数人秉持着不与小孩计较的风度……压根不会主动上前搭理他。
路德维希出门前把头发束得太紧,此刻又无比烦躁,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发绳,逐渐落后于指挥官们结伴的队伍。他一时着急,手上力度加大,啪的一下扯断了发绳。
无拘无束的墨玉色长发唰的披落肩头,滞在半空的指尖还捏着一段断开两截的发绳。
他呆住了。任由肆意的长风刮卷颊侧的发丝。
愤怒、委屈、不甘……在此刻通通涌上心头,把他的思绪排斥得一干二净,只余空落落的两截发绳还在空中飘荡。
凭什么呀?
他知道所谓的绝对公理是不存在的,世界上的人只分为掌权的和没权的,谁拳头大谁有理,不肯以暴力息人的只能默默忍耐。
可是……可是凭什么啊?难道就因为他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所有不公理的罪就都要由他来感受人?
他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负面的东西积攒久了总有爆发的时候,汹涌的一波接一波。他完全丧失了迈出前进步伐的勇气,连抬起脚的力气也全部失去,恨不得暴起抽刀斩碎所有眼前的事物,斩碎、斩碎!
封着利刃的刀鞘又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你对世界愤怒,世界只会把你的愤怒如数奉还。
它本来就是这样的。
“同学,同学?需要发圈吗?”如果这是平时的路德维希,他准会气势汹汹地怼一句:“关你屁事!”……但他现在呆呆的,两只无神的眼珠望着手里断开的发绳,散发着一股怨人怨天的……委屈。
可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不太对,他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不仔细看和面无表情没什么不同,细看才能发现他面部肌肉在微微扭曲,竭力抑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看起来好像是在为了发圈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而大发雷霆。
叫住他的是隔壁太空单兵系的新生,个高人壮,棕发褐眼,表情不同于他人的友善。没错,友善,是一种几乎绝迹于诺丁切斯科的外显情绪。
虽然路德维希板着一张脸……好吧他就是板着一张死人脸,在此人靠近的一刹那也疑惑了片刻。
然后他就错失了开口说出自己压根不需要别人支援发圈的机会。
该单兵长了张老实憨厚的好人脸,一笑起来就把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刻深了几分。他挠挠自己的一头短发,从储物戒里拿出只水色的波点褶浪发圈递过去,看样式大约是给家里姐姐妹妹备用的,少女心十足。
路德维希抽了下嘴角。
倒不是他觉得戴着这东西丢人,而是心想世界上居然会有男人随身带这样的发圈出门……虽然他也经常备用花里胡哨的发带给维多利亚就是了。
他不甚自然地抬起一条胳膊,接过发圈的时候周身怨气烟消云散,气场干干净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谢。”他不敢和生人对视,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匆匆用手指抓拢脑后的长发,三下五除二扎起,转身时险些左脚绊右脚,僵直的腰背挺成一块木板,走路姿态极其别扭。
他远去的背影惶恐极了,生怕与单兵多扯上一句话。
路德维希嘛,他一直都是畏畏缩缩的。
报名队伍不长,路德维希一会儿就排到了,赶集似的领着新ID与寝室号脚下生风跑了。
都是单人寢,不用和别人挤宿舍,这点让他感到个人**不必暴露的安全感,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算完全不认识同栋不同寝的人也没关系,反正未来大多是竞争对手,合眼缘的话不打不相识,相看两厌的就把对方当踏脚石。毕竟社会上都是这样的,学校也不过是个小型社会,应对模式应该差不多。
换正式校服上身时,路德维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眼睫翘了又翘,才发现自己系扣子的手一直在抖。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不喜欢这种穿起来麻烦的衬衣或外套。但所有扣子都完美错位原本的位置,显然是他的心态问题。
待会儿要去观看开学典礼。
有好多人,会有好多人看着他。
指尖泛起可怖的苍白,他试了好几次,能稳稳握住刀柄的双手难以把扣子从缝里抠出来,抖得愈发厉害。
他很想告诉自己不用怕,反正都被人看过那么多次了……难道还怕被他们的眼神审视吗?
他缓缓蹲下身,眼眶一点一点张大,蔚蓝的瞳孔里盛满了他压抑的翕动,胸口一抽一抽的跳,像是装进胸腔里的那颗肉球要跳出喉腔。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啊。
他无声地质问自己,脑浆混作一团,摇也摇不开。
维多利亚是超级大明星,发饰大多花里胡哨。
不是路德维希不会打扮,只是妹妹显得他好像很朴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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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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