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乃大褚都城,其皇城之外以燕云河为界分为南北,南边有一处旧庄子,数年前被人买下,住着十几个因天灾或**而流离失所的孤儿。
小木便是其中之一,今年六岁,刚开始习字。
“阮姐姐,这个字好难写。”孩子童声稚嫩,脑袋一歪,看着身边眉眼精致的“男子”。
阮瑶一身月白圆领袍,墨发只一根玉簪高高束起,毫不介意地上的污秽尘土沾染衣摆,蹲在案边看了眼上边的纸张,笑道:“写字得一笔一划慢慢来,你这里横竖本是分开……”
“夫人。”
一声清脆嗓音在身后响起,阮瑶停下笔,回头看去:“芙蕖,怎么了?”
来人正是阮瑶的贴身丫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年纪相仿,关系比起主仆倒更像是姐妹。
芙蕖同样是一身男子打扮,脚步匆匆,道:“夫人,时辰已经差不多,我们得回去了。”
她说着,还特意眨眨眼朝阮瑶使了个眼色。
阮瑶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木就先耷拉下了脸,拉着她的手乖巧地问道:“阮姐姐,你又要走了吗?”
周围几个孩子听到声走过来,皆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阮瑶看着这一张张单纯天真的面孔,嘴边的话便一下说不出口。
这时,不远处的屋子里出来一妇人,年纪稍长,朝几个孩子拍拍手,道:“你们阮姐姐家中还有事,等她下次得空再来看你们。”
“婆婆。”小木走到妇人身边,仰着头,“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下次嘛,急什么。”
阮瑶一笑,从芙蕖那儿取了两锭银元宝,走到妇人身边,道:“习婆婆,这些银子你先拿着,最近这段时间……我出门不大方便,但庄子若有什么事,你务必找人来通知我,我能帮一定帮。”
习婆婆叹出一口气,将银子推了回去,拍拍她的手说:“你之前给的还没用完呢,再说如今你嫁了人,用钱的地方多着,顾好自己才是最紧要的,庄子里的事,你莫要操心。”
“婆婆。”阮瑶态度坚决,硬是将银子塞了回去,“再怎么说我也是镇北侯的女儿,缺什么也不缺银子,这是我的心意,你还是收下吧。”
听罢,习婆婆只能不再坚持,收下银子,让几个孩子一同道谢。
很快,孩子们一齐将阮瑶送到门口,小木在庄子待得最久,也最熟悉阮瑶,拉着她的手悄悄地问:“阮姐姐,珏哥哥还会来吗?”
正矮下.身子,准备答话的阮瑶笑意一僵,“珏哥哥”这三个字与她而言,仿佛近在咫尺却又无比陌生,她晃了晃神,轻扯了下嘴角,道:“哥哥他……忙着读书考功名,等以后得空了他会来的。”
阮瑶其实并不善说谎,只是小木一贯信任她,并未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停顿,高兴地蹦蹦跳跳:“太好了,等珏哥哥来,我要给他看我最新习的字。”
阮瑶望着孩子眼中的期盼,心慌地避开了眼,匆匆说道:“嗯,那你可要乖乖写字,听习婆婆的话。”
“好!”
阮瑶不敢再停留,与孩子们挥了挥手,转身便往马车走去。
“阮姐姐慢走!”
孩子们的童声还是那么清脆,只可惜阮瑶却走得匆忙。
马车里,芙蕖面有担忧地看着中间坐着的人:“夫人,你没事吧?”
阮瑶垂着眸,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听到问话,也没有多想,摇摇头:“没事。”
芙蕖暗自叹了口气,自她家姑娘嫁进肃王府,每回听见那个人的名字,都会恍惚许久。这情之一字,似乎真的挺折磨人。
马车行得很快,渐渐回神的阮瑶时不时掀起窗纱探看外头的景象,不知走了多久,正要过一个街口时,她轻轻敲了敲车厢,对外头的车夫道:“麻烦在前头街口停下。”
车夫缓缓停下车,回头道:“公子,这还没到肃王府呢。”
“没事,就停这儿。”
下了马车后,阮瑶二人往街口的右侧拐去,沿着大道往前,一抬眼就看见了如今的大褚皇城中最为恢弘气派的王爷府——肃王府。
哪怕嫁到此处已有半年,但只要看见那朱漆大门与上头的三个鎏金大字,阮瑶心中便不免紧张,就在她想要加快脚步走去时,身后一辆马车渐渐走近。
芙蕖下意识回头,只一眼的功夫,脸色立刻变了,她赶忙低下头压着声同前边的人道:“不好了夫人,是王爷的马车。”
阮瑶脚下一顿,侧头看了过去。
大道中间,一辆装饰气派精致的马车吱呀徐行,侧边的窗纱是上好的蚕丝制成,上面还勾勒着金丝云纹,浅风忽地吹拂,窗纱一角微微轻摆,露出了里头一个模糊却挺直的身影。
阮瑶一惊,赶忙侧过身,背对着马车。
“芙蕖,我们不要走大门了。”
“啊,那我们怎么回府?”
阮瑶想了想,指向来路:“我们从这儿绕到侧门进去。”
芙蕖眨了眨眼,点下头:“好。”
阮瑶很快转身往回走,却不想身后背道而驰的马车里,一双冷厉又敏锐的眼正从她身上淡淡扫过,带着审视与兴味。
溪清院在肃王府的西边,离主院上沛院最远,占地也最小,半年前,这间院子还空置着,而今住在这里的人正是肃王妃阮瑶。
“王妃。”芙蕖将热水倒好,掀开纱帘走到外头,“水已弄好,可以沐浴了。”
阮瑶脱下外袍,只留一身纯白里衣,点点头道:“嗯,你也先去把衣裳换了,免得太多人瞧见,引来猜问。”
“是。”芙蕖将她换下的衣裳收拾好,一并带着退出了寝屋。
阮瑶舒舒服服地沐浴完,换上了轻便的浅色裙衫,刚走出门就见膳房的人送来了晚膳。她们这院子也有厨房,平日里她与芙蕖都是自己准备膳食,也因此,当她瞧见主院膳房的人过来,心里有些疑惑。
“是谁让你们送膳的?”她站在寝屋门边,未施粉黛的面容依旧精致漂亮,柳眉轻蹙着,披散的墨发发尾还时不时滴着水珠。
领头的人是王府中有些资历的侍女,她一面指着其余人将菜肴摆好,一面躬身上前:“回王妃的话,奴婢是奉王爷之命过来的,王爷吩咐,今日晚膳在溪清院用。”
最后半句话,让阮瑶愣在门边足足半刻钟。
“你说,王爷要来这里用膳?”
侍女垂着眉眼,平静回道:“是。”
阮瑶仍有些不可置信,成婚半年来,除了大婚当日,她与肃王见面还不到十次,说话也未超过十句,更不用说同桌用膳。
她与那王爷,表面说来相敬如宾,可实际上两人是两看两相厌,先不说洞房那夜对方欲“例行公事”时她下意识将人一把推开,便是没有这桩事,他们二人也不可能与普通夫妻般和睦相处。
她心中一直有个人,一日两日的,她也不可能将人轻易忘掉,此外,这半年来,她也从王府各处丫鬟侍从嘴里有意无意地打听到,这位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肃王身边同样有着一个聪慧过人,知书达理的青梅。
如此两个各自心有所属的人因圣上一道婚旨被迫在一起,足以想象婚后会多么厌弃对方。
其实最开始,阮瑶的住所还不至于这么偏远,奈何她大婚之夜把人肃王推下床,无礼又本不讨喜,只能得一个溪清院,眼不见心不烦。
阮瑶在肃王府这半年,从最开始的不甘失落到如今的坦然宁静,也得亏肃王一直以来的忽视,也因此,当得知肃王要来溪清院用晚膳,她第一个反应便是侍女扯了谎。
只是,她再怎么不相信,一刻钟后,某人还是大张旗鼓地来到了她的院中。
“妾身参见王爷。”阮瑶浅浅屈膝,眉眼自然地垂着。
“王妃免礼。”
男人嗓音沉稳醇厚,不怒自威。
阮瑶应声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往上移去。
玄色锦服,银冠束发,眉目间自带着一股冷冽矜贵之气,尤其那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即使平静无波,也仿若能摄人魂夺人魄。
阮瑶不由想起坊间说起这位肃王时一定会提起的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即使她不喜这个王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八个字,非他莫属。
“王妃太久没见本王,竟是愣着了?”
一句带着短促轻笑的话语将阮瑶拉回神,她轻咳一声,淡笑道:“王爷凤表龙姿,妾身失仪出神,还请王爷莫怪。”
封承瑾眸子微微眯了眯,像是有些意外她如此接话。
“王妃言重了,夫妻之间何来怪罪。”
“夫妻”二字被刻意咬重几分,阮瑶垂下眸,仿佛未有察觉:“王爷说得是。”
话音刚落,一旁侍女走上前,低声询问:“王爷,可是现在用膳?”
封承瑾闻言往屋里膳桌扫了眼,轻一颔首:“嗯,开膳。”
说罢,他又看向阮瑶:“王妃,请吧。”
阮瑶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弯起眉眼:“王爷,请。”
主院送来的膳食到底比自己小厨房做的要精致美味一些,只是这菜肴再怎么让人垂涎欲滴,对面坐着这么一尊不好应对的大佛,阮瑶的胃口几近于无。
看封承瑾这架势,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来她的溪清苑,可他却偏偏吊人胃口,慢条斯理地用膳,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过了片刻,大概是阮瑶动筷的次数实在太少,对面那尊佛总算有了点反应。
“怎么,这些菜不合口味?”
阮瑶轻放下筷子,否认道:“这些菜品类丰富,几乎样样合妾身的口味,只是近来天气炎热,胃口不大好,所以吃不下太多。”
她心里算得清楚,这桌饭菜总归是到了她的院子,等她探出封承瑾要说的话,把人送走,她再慢慢享用这些美味佳肴,也不迟。
“酷暑确实难熬,正巧,前几日本王得了一领玉石凉席,待会儿我让向辛给你送来。”封承瑾说着,目光在身侧一个侍从身上轻轻扫过。
阮瑶听到这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开始心里打鼓,她谨慎地回道:“如此贵重难得的席子,还是王爷自己留着用吧。”
封承瑾那薄唇轻轻一勾:“不过是一领席子,王妃就莫要推辞了,再则,本王也是为了王妃考虑。”
“王爷这话何意?”阮瑶抬眸,唇边的假笑像是已经刻进骨子里,任她说什么回什么,都是一副表情。
封承瑾食指点着酒杯杯壁,淡笑着不紧不慢道:“王妃喜欢出门游玩,可这般暑日最是容易中暑气,夜里睡着玉石凉席,总归能舒服一些。”
听到前半句,阮瑶那假笑就开始有些僵硬,这半年来她出门的次数并不多,所以断然称不上什么“喜欢出门游玩”,今日封承瑾特意来找她提及此事,只可能是今日回府时被他瞧见了她易装改扮。
什么人会想要遮掩真容?
那自然是心中藏事,做贼心虚之人。
阮瑶觉得自己这下是有口难辩了,她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某人,当即决定——
装傻!
“王爷说得在理,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玉石凉席了。”阮瑶笑啊笑,都快忘了不笑是怎样一种感觉。
封承瑾笑意更甚,又道:“其实本王还有一句话,也同样有理,不知王妃有没有兴趣听。”
阮瑶夸张地弯着眉眼,视线里的人差点就成了一团模糊残影:“妾身洗耳恭听。”
“王妃胃口不好皆是因为这暑天,若想胃口好转,那最好还是不要顶着酷暑出门了,你说,本王说得可对?”
话到此处,阮瑶总算明白了封承瑾特意来溪清苑一趟是为了什么,用膳也好,赠凉席也罢,其实不过就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提醒她不要随意出门走动罢了。
她不知封承瑾这般警惕她是为何,但既然他明里暗里地警告,那她听着便是。左右,最近这天儿确实热,出门一趟还得易装,也的确麻烦。
阮瑶想通了,便笑道:“王爷说得对,妾身一定谨记。”
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封承瑾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意外,就在他又要开口说什么时,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人。
“王爷,宫里传令,让您即刻进宫一趟。”
封承瑾的眉眼一下子冷了下来,恢复到往日里的凌厉冷冽:“谁传的令?”
“……是陛下。”
阮瑶起初只当自己不存在,直到她听见最后两个字,目光下意识垂落,搭在桌上的手也不由自主滑落到桌下。
封承瑾目光一瞥,一眼就看出了对面之人的异样,他手一抬,对着来人道:“你先去准备,我待会儿过来。”
“是!”
脚步声匆匆离去,阮瑶重新抬起头,面上仍旧挂着笑:“王爷可是要进宫?”
封承瑾微微颔首:“是。”
“那妾身送王爷出去吧。”阮瑶笑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自真心。
赶紧走吧,送走你,我就好好享受这一桌美味。
封承瑾拂摆起身,道:“不用了,你自歇着吧。”
阮瑶丝毫不惊讶,但面上还是做足了功夫,跟着站起身,虚虚屈膝:“是。”
封承瑾笑了下,提步往门口走去,就在阮瑶即将吐出口气坐回去时,他停住了脚步,背着身吩咐道:“哦对了,来人,把剩下的膳食撤了,屋里清扫干净,莫留了味道惹王妃不适。”
一众侍婢:“是。”
阮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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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不成欢》(文名待定)
文案:
一道婚旨,林家长女不得不远嫁到边城,给那位被世人称作鬼面修罗的鄞王为妃。
然而就在迎亲队伍抵达京城的前夜,这位准鄞王妃却突然失踪不见,下落不明。
为保全家性命,林未浅被迫穿上喜服,代替阿姐踏上了远去鄞州的路。
为防身份暴露,她又扮起阿姐模样,步步谨慎地在王府中生存。
可是,
元鸷喜怒无常,但对她却永远多一分耐心,
元鸷本性冷漠,但独独记得她的生辰,
元鸷手段残忍,但会为她一句话留有仁慈……
林未浅毫不意外地动心了,她想要坦白一切。
那一日,她满心欢喜地在书房等他,却不想桌角的一封书信吸引了她的视线。
信上写着:
臣请求娶林太傅之女林未央为妻,以十万兵马为聘。
原来这道婚旨是他亲自求来的,他要娶的,只是她的阿姐。
那一夜,林未浅仍是选择了坦白,只是,她还要了一封和离书。
-
数月后,江南一个小镇上多了一位身怀六甲的美貌妇人,她每日都会到庙中为腹中孩儿祈福。
这一天她刚从庙中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跟前。
“浅浅,你怎敢躲我这么久。”
男人目光阴鸷,低沉的声音里夹杂浓浓的不满与恨意。
美妇人扬眉轻笑,朱唇微启:“郎君莫要挡路,妾身的夫君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呢。”
【阅读须知】
1.有误会,有错认白月光的老梗
2.甜虐狗血
3.架得很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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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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