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白光铺天盖地笼罩而下，将整个空间都映得透亮，岸上众弟子被这光芒灼得不得不眯缝起眼睛，试图从湖面搜寻自家阁主的踪迹。
然而，那水中月所在的地方只能依稀见到一个亮极了的光点，以及浓郁精纯的仙灵之气。
“仙器！是仙器！”
“天哪，竟然是真的，照夜水玉盘真的在夜岭，我死也能瞑目了！”
“真没想到仙器竟然藏在古鲸腹中，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没一个人取走，谁能敌得过半步化神的古鲸兽啊。”
……
“照夜水玉盘？”光点内，云铮月望着周边无边无际的白，蹙眉应道。
话音刚落，白光骤然汇聚，一面巨大的玉盘悬停在两人面前，汹涌的灵气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将娄玉阙脸上白纱也卷飞至远处。
玉盘如镜，四边的白凝成大大小小的镜面，每一块都倒映出两人的模样，从发丝到毛孔，均是清晰可见。
云铮月伸手摸了摸水玉盘，熟悉的仙灵气息扑面而来，又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仙器。
“这就是你们丹阁在寻找的东西吧，照夜水玉盘，你们为它而来。”云铮月道，半晌没有听见回应，她转过身来，娄玉阙正呆呆的凝视着照夜水玉盘，薄唇发颤。
镜子里的脸，已经全然没有了他本来的面貌风华，两颊上肿胀更甚，疮口因抓挠而破损，渗出脏污的脓血，看着便让人恶心作呕，哪里还能想起来这张脸曾经是怎样的风华绝艳？
“这是……我吗？”娄玉阙喃喃道，语气中满是恍惚与惊惧，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挪开眼睛，又对上另一块镜子，无数的镜面，每一块都清晰无比，都真切的映照出他的容貌模样。
仿佛在无声嘲笑：看呐，一个丑八怪！
“假的，都是假的！”娄玉阙慌乱的调转视线，然而不论他看向何处，都只会对上自己丑陋的脸，一时间，他神情扭曲，面目显得更加狰狞，渐渐竟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发疯往四周挥动手臂，想要赶走这些可怕的物什，可是溢散的灵力击中镜面，就如同一拳打在海绵上，没有半分作用。
“假的，假的……”
“娄阁主。”云铮月一手拉住娄玉阙的胳膊，拧眉道：“娄阁主切勿心生执念，若是引动心魔恐怕有损境界，脸上伤势虽重，但等我们出去了，总归有解决的办法，我初入秘境时，曾见到一株陨颜……”
“假的，骗子，你在说谎！”娄玉阙扬臂甩开云铮月的手，双目血红：“治不好的，不可能治好的，什么药膏都不起作用，这世上根本没有能治它的东西！”
“只是伤毒，怎么会无药可解呢。”
云铮月追上去，抬头直直的望着他，她身量小，比娄玉阙足足矮上一个脑袋，娄玉阙低头俯视着这个小姑娘，看着她白皙细腻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眉眼，难以自制的冷笑起来：“毁容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说的轻巧。”
话音未落，他心头又升起一种懊悔与烦躁，可目之所及，全都是他可怖的脸孔，这短暂的懊恼很快就被恐惧与绝望覆盖。
娄玉阙再度陷入疯狂，灵力无法对照夜水玉盘造成损伤，就用血肉之躯发泄痛苦，一拳拳落在盘面上，发出“铮铮”的闷响，然而，水玉盘不见破裂，娄玉阙的拳头却是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液将玉盘映出的影像涂抹得斑驳陆离，好似这样就见不到自己丑陋的面容。
然而，仙灵之气涤荡而过，水玉盘上又重新变得光洁干净，连带着周边的镜面也更加清晰，云铮月看着娄玉阙从疯狂变得颓然，无力的软倒在地上，那样高挑的男子蜷缩成一团，神情似哭似笑，哑着嗓子像是在哀求什么。
这不该是师尊的模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师尊低下头来。
云铮月五指收紧，漆黑的眼瞳直直的盯着娄玉阙身前的照夜水玉盘，这世人梦寐以求的仙器就在面前，探手可得。
“咚——”
一只小小的拳头猛的砸在水玉盘上，激出一道状若心跳的震声，这方才被娄玉阙捶打过无数遍仍旧无事发生的仙器，光芒竟骤然暗淡下去，一眨眼过后，两人耳畔响起一连串“咔咔”的声响，照夜水玉盘——
碎了。
娄玉阙蜷缩在地上，见玉片散落到脚边，眼中不由得起了一丝波澜，他抬起头，没见到那硕大的玉盘，也没见到周围环聚的镜面，只有漫天飘零的无数发着白光的碎片，以及云铮月的身影。
她手中握着一片碎玉，面无表情道：“容貌破损与否，至多有碍观瞻，与性命和道途相比，不值一提……你若觉得孤单，我愿作陪。”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碎玉径直扎入左脸，从上往下，划出一道一指长的血口，那精致静美的面孔，便像是在雪白的宣纸上泼了一滩污墨，醒目至极。
“滴答——”
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顷刻间打破了这小结界里单调阴冷的苍白，娄玉阙呆呆的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只一息功夫便猛的回过神来，突然站起身一掌拍掉她手里的碎玉：
“蠢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与先前萎靡绝望的模样截然不同。
云铮月咧了咧嘴，笑道：“你醒过来了。”
她这一笑牵动着面上的伤口蜈蚣一样血肉扭曲，再没有半分从前的姣美，娄玉阙却觉得世间最美的容颜不过如此，他仍是满脸怒色，眼中却直直流下两行沁血的泪。
“丑死了。”娄玉阙道。
云铮月眨了眨眼睛，心想血淋淋的确实看着瘆得慌，便掐诀施了个止血的小法术，但伤口被暗色的血痂替代后，与面部其它白皙的肌肤更加格格不入，更像蜈蚣一样狰狞难看，以她的修为和下手的力度深度，这样的伤口即便痊愈也必定留下疤痕。
娄玉阙从角落里捡回面纱，却没有遮在自己脸上，而是小心翼翼的为云铮月佩戴严实，冰凉的指腹触及她温软的皮肤，娄玉阙顿了顿，声音喑哑：“你放心，只是普通的伤口……我会搜寻全天下的奇花异草为你制药，一定不会留下半点印子。”
“你把面纱给我，自己戴什么？”云铮月奇怪道，说着便要将脸上的白纱扯下来。
娄玉阙一把抓住云铮月的手，冷哼道：“本君乃是元婴，便是长成了丑猪的模样，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他正说着，周边的玉盘镜面彻底破裂，小结界也同时崩溃，两人重新出现在湖面之上，只是这回的湖心，已不见了明月。
云铮月恍然，原来阵眼和月影，都是湖底的照夜水玉盘。
岸边，丹阁弟子们见阁主出现，不禁个个喜形于色，纷纷凑上前道：
“阁主，您拿到仙器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方才那么浓郁的灵气，一定就是照夜水玉盘，如今灵气消失，可不就是仙器被阁主契约了嘛。”
“风水轮流转，咱们丹阁有了仙器，今后小破宗那群穷鬼，是彻底嘚瑟不起来了哈哈哈哈哈！”
“阁主阁主，快给我们瞧瞧，仙器是什么样子的？”
一张张脸小鸡仔一样在他面前挤成一团，拉长了脖子露出无比向往和期盼的目光，娄玉阙抽了抽嘴角：“没有，砸了。”
砸、砸了？
弟子们脸上一懵，傻傻愣愣状若痴呆，好半晌都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忽然震颤起来，紧接着天地动摇，空间扭曲。
“小空间开了。”云铮月道，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丹阁弟子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面前景物陡然变化，熟悉的波涛和水浪声响起，寂海岸礁上眨眼间多出一群人来。
夜岭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丹阁所建的营帐已经全数拆卸，只剩下一些无用的木栏底基，一个弟子掏出夜明珠往四周照了照，确认没一个人留下，不禁呸了一声：“这群王八羔子跑的真快，阁主还在鲸肚子里呢，难道不打算管了？”
“怎么可能，玉衡真君可是见到阁主被抓的，真君定是去别处寻援手救我们。”
“说的也是……”
娄玉阙闻言不禁冷笑，看来他那好弟弟平日里施恩做好人积累下不少好感，他们被古鲸兽吞入腹中，只剩下娄玉衡一个人逃出生天，这些蠢货竟也没想过去怀疑。
不过，等他出了秘境，旧账必定要好好清算。
“阁主，你方才说照夜水玉盘……”络腮胡子走到娄玉阙身边，忍不住再次提道，其他人听见动静，顿时想起此事，纷纷围了过来。
“那可是仙器。”络腮胡子遒劲的眉毛一阵抽搐：“阁主您虽然修为高深，可是、可是上界之物，怎么可能被您随手砸烂？”
其余弟子连连点头，没有一人想到仙器损坏与云铮月有关，娄玉阙听罢也并未否认，只道：“或许是年久失修、灵力不足，本君嫌它长得跟个镜子一样，却照不出本君的花容月貌，于是就给砸了。”
众人惊愕，目光瞬间诡异无比，如果是从前，他们只会觉得虽然离谱但发生在阁主身上似乎也很正常，可现下这特殊时刻……
说起来，阁主的脸似乎又恶化了，怎么阁主不想着遮掩，反倒将面纱戴在其他人脸上？
“怎么，难道你们认为本君说的不对吗？”娄玉阙似笑非笑道。
众人：……
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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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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