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早早的就看见了陈后的驾辇停在了门口，等见到了陈后宫中的伏夏又颇觉意外，那原本跟在陈后身边忙前忙后的含穗又何处去了？
“陛下。”陈后一身宽袍，头发高堆如锥，盘在顶上，散散地缀了几只珠花，看着样子便知来得十分匆忙。她振袖展袍，福了下便起身了。
“皇后到的早。怎么样了？”皇帝点了下头，虽有些惊异皇后如此上心，但心心念念惦着的还是他上位后的第一胎。
“幸而陆太医赶得快，孩子是暂时保住了。”皇后叹了口气，与皇帝相携共入殿。秦素跟在后头，颇有些多余。不过秦素向来心大，倒是半点不觉委屈，默默跟在后头，垫了脚尖，悄悄往里瞧了一眼。
殿门口不知何时便已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秦素一进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和丝丝烟气，越往里走越是气闷，等转过屏风，秦素故意稍稍慢了一步，正好越过皇后的肩膀看到一个老太医捏着针，捻了捻，慢慢拔了起来。那针头细长，拿在半空时竟有四五寸。
秦素对这细长的银针微微有些发毛，默默偏了视线，落在了地上。正巧那地上放了一双绣花鞋，上面尽是花团锦簇，看着很是喜庆。
秦素眼光又一偏，就看见旁边升了一个小炉子，银镂的小盖扑扑地动着，只看一眼，便知那里头煎的必是保胎的药了，单单是看着、闻着，便觉得苦。秦素拿着帕子按了按鼻子，这味道她闻的有些反胃，只是皇帝和陈后还在这儿站着、看着，不好先走罢了。
佘宝林正好被皇帝挡着，站在其后的秦素半点看不见床上的情形，只能颇有些无聊地将眼睛落到面前龙袍的花纹上，暗暗忖着。皇帝进来站着也有一会儿了，却是半个字都没说，也未曾上前看看，只是离得不近不远地看着，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是问问缘由、与佘宝林说两句话也好，可他偏偏一个字也没有，恐怕此时躺在床上的佘宝林也不知道他来了。
就在秦素穷极无聊地数地上砖块的时候，皇帝突然转过身来，又走了出去。秦素忙侧过身子，悄悄避到一旁，跟着陈后也一句话没有的出去了。
“皇后来多久了？”皇帝出了内室，坐到正厅，端了茶，开了口，这一直冷凝的气氛才微微有些缓和过来。
“回陛下，臣妾也只比陛下早到了一刻钟左右，臣妾来的时候，陆太医便已经到了，诊完脉便开始施针。臣妾不懂、也不敢打扰，听说孩子暂时保住了，就出来审审缘由。”陈后见皇帝一直绷着脸，心里也怯了三分，说话便小心了许多。秦素悄默声地挨着个凳子在下首坐了，眼观茶茶观心地伸了耳朵听。
“嗯。”皇帝闻言，一双眼睛便落在了皇后的唇上。
“倒也算是意料之中，是伺候的人不小心，令佘宝林踩了水，不小心滑了一跤，这才见了红。”秦素暗暗点头，算算时候也是正常，若是昨晚或是何时撒了些水，夜里天暗，一时不慎滑了脚，也只能叹句命该如此了。
“臣妾拟罚值守的宫人二十杖，削其例银一年。”陈后这责罚算得上是宽仁了，毕竟佘宝林看着凶险，等日后孩子出生，也不知还要受多少罪。
“这些事自要皇后操心。”皇帝刚说了句，就见何越走了进来，与陈后、秦素点了点头，靠近了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后宫诸事，还要皇后多多费心。”皇帝听完何越所说，转头便与陈后道，继而又看了眼秦素，“若有不决之事，便多问问太后。既然宝林无事，朕就先回去了。”
“是，恭送陛下。”陈后与秦素起身相送，走到了门口，皇帝忽然回头道，“朕听宣城说贵妃思家已久，等大舅回了京，就叫舅母进宫陪你几日。”
“多谢陛下。”秦素低头，此事不是宣城公主所说，而是昨晚秦素自请的。不过宣城公主前两日刚去过千福宫，与秦素原还算亲近，故而也算说得过去。
“是。”陈后看着陛下应了一声，半个眼神也未给秦素，直到陛下走远了，方才回过脸来，温和地看向秦素，“这功夫陆太医应是施完针了。之后如何，妹妹可要一起听听？”
“臣妾年轻识浅，平素离得又不近。本不过是来探望宝林，如今已探，自该回去。”秦素见陈后问她，便知她不愿自己在此处呆着，便言明要走。
“也好。”陈后刚点了点头，就听外面人报，秦太后宫中的银双姑娘来了。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银双一来，秦素也不好再走。两人只好又回了屋里，分别坐下，各怀心思，看着银双缓缓走进。
“太后听闻宝林怀胎不稳，特地让奴婢来问问现在如何了。”银双行了一礼便起身直言因果，“未曾想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皆在，太后娘娘若知二位娘娘如此体恤，悯下有心，心中必是高兴”。
“都是分内事。”陈后不接银双的话头，转而叫人去唤陆太医。
秦素不言，银双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在一旁站了，等着听结果。
陆太医虽留了一把雪白胡子，双眼却颇有精光。他也在外侯了许久，听见传唤依旧动作麻利，便是坐在椅上也是双脚岔开，坐得很实。秦素一听他开始掉书袋便暗暗走神，不似陈后与银双听得认真，心里猜想不知这太医到底多大年纪，可是会武，这腰背倒是直得很。
“……连续施针三日试试。依臣看，虽此次凶险些，但只要宝林好好保养，不再擅动，应无甚大事。”秦素回过神时，正好听到这句，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不少。这个时候，总是希望好事多一些，坏事少一些。
等陆太医又说了后续各处保养之事，秦素不由有些心惊。早知道生个孩子要受不少的罪，现下看来，若是胎位不稳，这罪受的可是更大。佘宝林的长相虽非她喜欢的，但若如太医所言，日日好食静养，等生产之时，恐怕又是一番折腾。
秦素这么半听着半神游着，就听见皇后又点了她将，“本宫本该与银双姑娘去与太后回报，可这晨息阁里着实繁乱。贵妃妹妹，不如你替本宫跑一趟，与太后细细禀报。”
“是。”秦素心里微沉，但没有拒绝。
出了门，高升的太阳刺得人晃眼，秦素抬手遮着眼，上了驾辇方才好些。
“娘娘，咱们直接回宫？”等在外许久的心彤见秦素闭目不语，不由问道。
“咱们和银双一起去见太后。”秦素觉得有些累，是今天起的太早了，还是要去见秦太后，总之头晕得厉害。
“见太后娘娘。”心彤重复了句，她虽入宫时间短些，但也立刻明白了背后的意思，“这可不是件好办的事儿。”世人都爱喜不爱丧，秦素又未曾有孕，去了怕又是一阵排揎。
秦素阖上了眼睛，感觉到座驾刚走了几步，就听心彤凑了来，跟在一旁道，“刚银双姑娘忽然想起来一事，说还要绕路去一趟太医署，一时急得很，直接走了。要奴婢替她与娘娘请罪呢。”
秦素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这么说倒是不忙了。行，咱们也不必坐这个了，走过去。”
“是。”心彤扶着秦素下了地，走在前头，挨近了道，“奴婢刚在外头听见后面有哭声，一时忍不住，就打听了几句。”
“嗯？”秦素转向心彤，早知她没规矩，却不想她竟没规矩到独个儿跑到人家宫里大摇大摆地打听事儿了。
“娘娘不知，我与这晨息阁里的高嬷嬷是同乡，我最初进宫的时候还是她帮我进得东宫。未曾想我如此命好，跟了娘娘，今儿就又见着了。”心彤说了两句前情，便直接道，“奴婢上回见嬷嬷她才刚去了佘宝林那儿，也是好地方，身强体壮的。如今却瘦成干了，那一双眼睛一看就是好熬的，明明和咱们一样的出身，又不似娘娘，本就是个大家小姐，倒是偏会折磨人，便是她这滑胎，也是自作孽。”
“你听说什么了？”秦素轻声问她，眼角扫去，心彤那一张小脸气得鼓鼓，看来是真入了心了，原本便知道陈后必是捡明面的说，但这其中内情，怕也算不得秘密。
“嬷嬷自到了佘宝林身边，便是日夜忙活，宝林不好伺候，些许小事折腾宫人。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又操劳过甚，前儿染了伤寒，就从屋里挪了出来。结果昨天就出了事儿。”心彤低声与秦素道，“佘宝林身边有一宫女名为仇儿，昨日因不慎打碎了碗，被罚跪数个时辰。虽苛责了些，但还说得去。但昨晚她又唤仇儿进去倒茶，娘娘且想，那跪了好几个时辰的腿，如何能站得住、曲得了。结果因着仇儿行动慢了些，她便气急了，不但把拿茶都泼了仇儿一身，还故意令人把壶里的水尽数浇到仇儿身上，壶也砸了，又令她在房中跪了一夜。”心彤说道此处，气得眼睛都红了。
“后来呢。”秦素摸了帕子，叫他擦擦眼睛，心彤仿佛在说自己一般，又是委屈又是恨得不行地说道，“后来仇儿挨不过，跪倒半夜晕倒了。守床的姐姐也不敢挪她，本想等着早上叫她起来，或是宝林气消了，这一场事就算完了。谁想到那佘宝林早早醒了，一时来不及叫人，一下床看见仇儿倒了，又生了火，非要踹上一脚。那姐姐想拦又不敢拦，便慢了两步。老天也算有言，叫她一脚踩到昨晚的水里，自己把自己摔的见了红。”
“那哭声？”秦素听到此处，大概猜到了些许后续。
“那哭声是昨夜守夜的姐姐的。听闻皇后令人杖责了仇儿，血肉模糊，她当时就在一旁观刑，听嬷嬷说，怕是下一个就轮到她了。”心彤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清鹤姐姐总说我有福，跟了娘娘。原我也不觉得哪儿好，今儿看了嬷嬷，才知道娘娘平日待我们宽和。”
“不必拍我马屁，还有何时要求的，一块儿说了。”秦素侧过脸看她。
“还是高嬷嬷的事儿。今儿这事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她，她知道我跟着娘娘，想求娘娘帮着说句话，便是来不了咱们这儿，就是让她去看园子、守屋子也好。她年纪大了，若过两日再出了事，”心彤说完便知失言，忙扇了自己一下，“宝林怀着胎，便是心情不好，再拿下头人撒气，这万一赶上了……”
秦素嗯了一声，没看旁边兔子一样的心彤，心里想着她那句“再出了事”。这话是那嬷嬷与她说的，这事儿不是个意外，怎么会还有个“再”字……那积年的老嬷嬷都油得很，便是佘宝林再难伺候，总是要有心腹，要用人，怎就吓得她如此慌不迭地连那看院子的没油水、苦差事都愿意去了。
秦素正想着，一抬头竟已是到了万寿宫的门口了。收了收杂念，又回身看了看心彤的眼睛，见她也好了不少，便命人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就见太后身边的彩嫬出了来，见了礼就快步把秦素往后院引。秦素微愣，却也猜到彩嫬此举必有缘由，只好默默跟上。
一进后殿，便看见宣城公主迎了上来，刚要说话，就见彩嫬出了门，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这是怎么了？”秦素与宣城进了内室，终于忍不住问。
“公侯家的老诰命，都是朝上的事儿……我知道你不爱听，特意把你拦过来了。这被她们缠上了，总得让她们占了好处才罢休。”宣城推了推面前的花瓣点心，给秦素倒了杯茶。
“都是公侯夫人，怎说得如地痞无赖一样。”自上次千福宫避雨言旧事，俩人关系便无形中近了不少。宣城虽未明说，秦素也知她是为了自己少些麻烦，不由谢道，“不过，我还真当谢谢你。”
“你真当谢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岂止这一件。”宣城意味不明地玩笑了句。
秦素一愣，想起进宫前的旧事。她入宫之前，除了宫中的太监姑姑，也只有宣城一人能与当时的太子进言，直名要她入宫了。
“我特意叫人拦了银双，又请人劫了你，就是要告诉你一句话，这佘宝林的胎，离远点。”宣城正了面孔，“这里头，有贤太妃的事儿。”
最近推理看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佘宝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