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没有解释，但是也没有呵斥这位御史。
嬴政态度很微妙，而且不是很寻常，御史随侍也有一段时间了，即使猜不出嬴政的心思，但是也能感觉出来在嬴政眼里，他们做的并没有错。
“如果你没用过膳的话，那就来和朕一起用膳吧。”
“我的确也没有吃饭。”伯益丝毫不扭捏。
既不荣幸，也不紧张。
不就是被嬴政请吃饭吗？
这也算不得嬴政第一次请他吃东西，毕竟每年祭祀的时候伯益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祭品，其中就包括嬴政的。
每年至少一次。
嬴政向来给得最好。
毕竟他也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更何况在伯益新得到的记忆中，他也和七岁的嬴政一起吃了很多次饭，这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闻言，嬴政看看伯益的脸，吩咐宫人传膳。
看来伯益也有了新的记忆。
“需要朕吩咐让他下去吗？”嬴政在目光扫视一圈过后，看着御史问伯益。
之前他没把御史赶走主要是想要通过御史记录他的行为通知伯益。
如果说史官的记录会自动上传的话，这其实算是另外一种单向通讯。
现在伯益来了，这个御史就没什么用了。
用宗室子弟气气伯益不过是一个玩笑，甚至还只停留在想法阶段。
现在御史在还是太危险了。
伯益的态度其实非常有趣。
嬴政觉得伯益是可以拉到他这边的那个人。
这并不是因为伯益是他先祖。
如果抛开直系先祖这层光环，他和伯益的血缘远到攀远房亲戚都不好意思开口的地步了。
伯益大概对自己的后代情绪也淡淡了。
当一个人只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也许这个人会把自己的独子护得跟眼珠子一样，生怕磕了碰了。
但是当一个人的后代数量飙升到以万为单位……
能记住万分之一的孩子的名字都算他慈爱了。
更别提这几千年里已经去世的后代的数量不计入其中。
这并非是因为冷血，而是一个人的感情真的是有极限的，数量多到一个量级的时候，后代这东西就跟脚边的石子一样，看都懒得看了。
或许伯益不冷血，而或许嬴政又因为过分突出可以称得上是他所以后代中最后出息的那一个，但是嬴政却并不认为这能勾起他太多的慈爱。
人麻了之后就很难恢复过来的。
在把他和扶苏当成敌人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认真，但是在确定了他和扶苏的身份之后，就好像进入到了一种“不是很想管”的倦怠之中。
慈爱？
嬴政觉得更多得还是伯益和其他人有理念上的冲突。
嬴政不清楚其他的“先祖”都有谁，但是肯定都比伯益辈分高。
伯益屡次在有人试图改变“命运”的时候出现，这群人应该就是维护某种既定的命运轨迹的。
这份命运是正确的吗？
嬴政怀疑应该是整体上最稳定的路线。
他对这套实在是太熟了，有时候不能选最好的，需要选最稳的，为了整体，牺牲局部……这种事情他自己都做了不少。
伯益的权力和地位来自于“国天下”的体系，他的三观也是为了维护国天下的，这份理念也继承自先祖。
但是当他知道自己的先祖眼睁睁地看着家天下的理念把他击垮，却因为维护命运所以没有伸出援手的时候，他会欣然接受吗？
怎么可能？
小孩子才会盲目信任权威，到了伯益那个年纪的时候，他早已建立起了自己的世界观，而且他自己就是那个向所有人宣布权威的权威。
谁来都不好使了。
天塌了就补天，洪水来了就治水。
这份信念应该凌驾于其他事情之上。
这和平日里做事的手段无关，这更涉及到一个人最底层的三观。
伯益平时憋着不说话是赞同吗？
他这暗搓搓的小动作显然说明他自己也很不服气。
嬴政觉得他大概也很烦吧？
他极有可能是那个被强权摁着脑袋的人。
.
御史往边上挪动了一下。
他觉得应该不是自己。
嬴政眼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御史双脚并拢，低着头站直。
他做错了什么啊？
难道摸鱼的代价这么沉重？
家里人也没说啊！
御史忐忑不安。
“不必了，最高也只能传到我这里了，如果你姓姬那就不好说了。赐姓的意义就在于此，其他人失去了对我的后代的一切控制权。”伯益看着那个御史，带上了一丝看好戏的笑容，“而且说实话，你的那群御史都快……”
被你训成狗了。
本来好好的史官还被开发出了监察百官的功能，这不就是狗腿子行为吗？不想在打小报告之后被同时报复，那自然要抱紧皇帝的大腿了。
最后一句话伯益没有直接说出口。
大概的确有三分慈爱吧。
“所以信号也向来不是很好。”
伯益总结。
御史低着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好像是在消化信息的时候出现了消化不良的问题一样，脸都青了。
伯益一句话中的信息量很高。
真的假的？
御史觉得嬴政应该没给自己找个祖宗的爱好，就嬴政对赵太后时那个脾气以及当年宣布不实行分封制时宗族的那些老人对他的施压完全能看出这个人根本不吃“你辈分高你有理”这种套路。
……除非这事对他自己有利。
而且要是真的是方士的新骗术，为什么要用伯益？
近的庄襄王、赵太后不说，嬴政可能和他们不是很熟，昭襄王的一部分老臣还活着也有暴露的风险，那选秦穆公也更加亲近啊。
伯益？
那都是哪一辈的祖宗了？
这一铲子下去把他们祖坟都挖了个对穿吧！
御史低着头。
.
嬴政不清楚伯益平日都吃些什么，但是他吃什么似乎都会很高兴。
嬴政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不在吃饭上。
如果不是今天他想要把伯益钓出来，他甚至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座位，随便糊弄两口就算了。
伯益有做吃播的潜质，他吃饭的时候全神贯注，眼睛也微微地眯起来。
嬴政的目光灼灼，显然有很多想要问伯益的事情，但是伯益把他无视了个彻底，好像嬴政真就是来请他吃饭的一样。
之前扶苏和嬴政是通过绑架的手段让伯益开口的，当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只让伯益回答了一个问题，那么现在嬴政又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给让伯益再次开口？
嬴政晃晃手里的茶盏，说：“先生真是好胃口啊。”
“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好胃口，不然干活的时候都没力气。”伯益答道。
“是这个理。”嬴政也不反对，“只可惜朕有时候思考这天下大事，不可不谓殚精竭虑，以至于食之无味。”
说着，他叹了口气，一只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显得有几分憔悴。
嬴政本就继承了父母双方的好相貌，虽然这些年年纪年长，头发里多了不少白发，但是他执掌天下多年的，当这样的人物露出一副脆弱的样子，很难不让人生出几分飘飘然的感觉。
一种“他在求我”的错觉。
“那是挺可怜的。”伯益心如止水，“那你可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只是这天下之事可半分疏忽不得，朕如果休息了，那这天下人又该何去何从呢？”嬴政抓住伯益夹着筷子的手，沉痛道，“朕可以不为自己忧虑，却不可不为这天下忧虑。”
“先生须助我一臂之力。”
伯益的手一抖，夹着的菜就掉进了碗里。
伯益试图把自己的手从嬴政手里拔出来，但是嬴政的手纹丝未动。
伯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许多人吃饭不能好好吃。
发现上章缺了一章，噩梦中的场景终于发生了。
最近精神恍惚到这种程度了吗？
【发出抱歉的咩咩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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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用膳【上章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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