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胸口起起伏伏:“请听我解释……”
嬴政却径直抬手,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再次拿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睛:“你不是父亲派来把我和母亲带出邯郸的吗?”
嬴政的手微微攥紧。
一道雷电闪过,照亮了嬴政的脸。
他的确做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但是他的眼神是冷静的,手是稳的。
阴影打在了他的脸上,从眼眶、从鼻翼打下了一片深深的黑色。
他还不够大,没那么好的演技。
他对利弊的权衡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扶苏被那双眼睛冰了一下。
因为忽然变换的环境导致的茫然一下子消失殆尽了。
眼前的人的确是个孩子,但是他却是嬴政。
他不够成熟,但是潜力却巨大。
扶苏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坐在嬴政的榻上,所以他赶忙起身,躬身行礼:“刚刚失礼了。”
嬴政微微偏头,把自己的更多地表情隐藏在黑暗中。
他猜大概他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表情之类的细节露馅了。
嬴政其实稍微有点不知所措,这份迷茫被他压了下去。
他之前没做过这样的事,第一次尝试总会有点生疏。
嬴政思考了片刻,放弃了装无辜的样子,看着对面已经站直的人问道:“先生,赵王如此可待我们母子,毫无国君的气度。身为君子,难道不应该此刻伸出手援助我们一番吗?”
这个时代大家都是体面人,诸侯之间都是亲戚。
别看秦赵两国现在是仇敌,但是同为飞廉的后代,都是商王亲近的一脉,发家的手艺甚至都是那一套,商朝覆灭之后,明明是东夷的嬴姓家族被周王一脚踹到了最西边戍边。
即使是在礼乐崩坏的现在,大家不会闹出如同当年宋国那般礼让别人,等着帝**队在上岸整装待发之后做公平决斗的蠢事,但是大家多少还是要讲究几分。
祖宗在上面看着呢,你也不想死了之后上天挨祖宗的铜头皮带吧?
不管做什么事,史官都记着,回头全都会给你捅上去。
所以礼义廉耻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道德问题。
当年楚王说一句“我蛮夷也”让人多人语塞,但是楚国也因此被人嘲笑了许多年,名声上的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这事说起来的确是子楚最先跑掉的,很多人都能理解赵王的做法。
不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事情都经不起上纲上线,子楚做的事情却牵连嬴政,让他在赵国过得无比艰难。
收拾不了子楚却去收拾小孩子,那实在是惹人笑话。
质子逃跑本就有点各凭本事的较量,一般质子不跑是因为即使回去了也没有人支持,回去日子也不好过,在哪里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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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不会被这种话打动。
有些人会因为上纲上线的提问问得额头冒汗那是因为提问他的人手里掌握着权力,这种问题一旦被问出来就是要发难的征兆。
权力才是核心。
如果没有核心,这种问题只会被人轻飘飘地揭过。
不好回答就不回答嘛。
但是嬴政的确有几分看人的眼光。
扶苏他是一般人吗?
他不是。
他是那种回答不上来就直接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种话的人吗?
也不是。
他崇尚的是儒家思想,偏爱的就是仁义礼智信的那一套。
于是扶苏说道:“的确,为君当仁善,于是天下的人看到仁善的君王,又怎么不会心悦诚服纷纷前来投诚呢?”
嬴政感觉扶苏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他忍不住疑心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嬴政看了一眼被折坏的平板,看法家学说的人能有几个相信仁善的。
不过他说君王?这话有必要和他说吗?难道是希望他去影响子楚,改变秦国的政策?
安国君还活着,如果他和秦王稷一样长寿的话,子楚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会有一点影响力。
“公子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也有一些仁心吧。”扶苏这一句话把嬴政高高的架了起来,“在下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帮助公子离开的。”
“不过也请公子展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扶苏对着嬴政笑了一下,屏幕苍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是名字是花名的男人笼上了一层苍白。
他的态度转变得迅速,但是嬴政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适应的人际交往方式。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善意呢?
之前扶苏因为情况紧急被他搞得有点乱,但是现在他冷静了下来了。
相比起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善意,这种有点公事公办的态度才是嬴政最信任的。
“先生不会失望的。”
.
嬴政话是说出口了,不过他得思考怎么兑现这种诺言。
嬴政从小没什么能够直接知道他的长辈,母亲赵芸有几分精明,但是那都是小聪明,大事上稀里糊涂地没什么主见,有时候别人撺掇一下就听了。
嬴政有时候都能操控她去做一些事情。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至少在现在的坏处就是她没法给她提供多少人生的经验。
不过赵芸的日子也着实精彩,最开始做吕不韦的情人,后来被送给了当时还叫异人的子楚。
她也会和嬴政抱怨这两个男人的事情。
嬴政自然也听说过吕不韦当初对子楚说过的话,吕不韦一上来就对子楚说:“我可以帮你光耀门庭。”
子楚当初看似没吃他这一套,还堵了一句:“你先光耀自己的门庭再来说这话。”
不过从后续来看,他肯定也是动了心的。
嬴政从此就知道,恰当时候要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来搏人眼球。
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首先也得拿到这个机会。
嬴政觉得扶苏未必是真的需要他做些什么,这大概是某种态度,大概是类似子贡赎人之类的道理。
毕竟谁能指望一个小孩子提出什么好建议?
嬴政猜扶苏可能是需要他在逃离邯郸的事情上发挥一点作用,他思来想去,却想不出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
嬴政这些年基本上都是被困在赵家的。
赵家可的确曾经有过将军,可能会有布防图之类的东西,但是在长平之战之后,赵家就沦为了笑话。
赵括因为纸上谈兵而被弹劾。
如果不是赵家老夫人对自己儿子的能力有言在先,怕现在赵家怕是会遭受真正的灭顶之灾。
“先生在离开邯郸之后是想要做什么呢?”嬴政跪坐在榻上。
“我想要寻找失踪的九鼎部分。”眼前的人并未向嬴政隐瞒。
嬴政瞬间抬头看向了他,他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狐疑。
九鼎是王权的象征。
想要找九鼎的人都能是什么成分?
而且九鼎不是正在拆解运往秦国吗?
什么时候失踪了?
“公子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呢?”扶苏笑着问道,“公子不也知道我是公子子楚派来的人吗?九鼎失踪,他自然想要寻回九鼎稳固自己的身份。之前犹豫是不知道该不该与公子坦诚这件事情。九鼎失踪可不是小事,公子年岁还小,并不太适合知道这件事情。我不是不想救公子。只是公子想要尽快离开邯郸,就得自己努力想想办法,这样我才能更快地行动。”
嬴政被他用自己的话顶了回去,沉默两秒。
最清楚一个人是被冤枉的人是冤枉他的人。
最明白扶苏这个身份有多假的显然是嬴政这个随口胡说八道的人。
其实他也是和燕丹认识了才逐渐明白撒谎是一件需要羞愧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不是很理解这件事。
这大概就得怪子楚和赵芸了,这对父母的道德水平成谜,嬴政根本就没有正经的榜样。
嬴政对于子楚就根本没有多少信任。
他从小听着母亲抱怨男人不靠谱,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得到来自父亲的多少帮助。
如果他能准备完善来救他们,那在这之前首先应该考虑改善一下他们母子的生活环境,重新恢复痛心。
之前的子楚害怕风险,对他们母子在赵国之后的去向毫无安排;现在安国君连秦王都不是,子楚更不会做太多的事情影响自己的计划了。
但是这话是他自己之前说的,现在也不好自打自脸,只好沉默着认可了这种说法。这个人一开始那副样子是不是装的。
“你会卜算吗?”嬴政开口问道。
扶苏说:“那是方士才会做的事情吧。”
“不过你想得到九鼎应该是想占卜什么吧?”嬴政歪头,“那我大概知道谁能够帮到你。”
虽然嬴政从来没从秦国得到什么好处,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却是“你祸害了费增就不能冲着九鼎下手了哦”。
“费增。”嬴政指着门外,直接把之前给他免费占卜的费增给卖了,“他之前可是占卜到了你的到来。”
这两个人都很可疑。
对他们互相隐瞒彼此的存在也许有好处,但是嬴政觉得自己完全把握不住。
深夜,在出租屋里和人聊天的费增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看着自己养的鸟,把手指伸进它的羽毛里,掐碎了一根羽管:“别抖翅膀,我感觉我好像有点过敏了。”
又整理了一下大纲,又看了几遍前几章,感觉怎么都不满意,好像少点什么,感觉目前也有点无聊,但是要改又有点无从下手。
最近也有点忙,反反复复地就咕了好久。
倒是抽出空画了个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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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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