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点了支烟,脱下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套,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有事?”
安室透莫名其妙地从这两个字里面听出琴酒的心情还算不错,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不在审讯室外面吗?我审完了,能离开了吗?”
琴酒站起来,拍拍自己裤子上的泥土,再把铁锹丢回车上。泥土的腥臭味和森林树木的青草味混合着,令人作呕。
“可以”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刨开的土堆,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里面破碎的玩具熊,“不用查浅羽照生了,你的监视也取消。你去和名单上的人打交道,汇报出一份名单给我,就算你代号任务完成。”
注视着火焰渐渐升起,他的眸子被染成了通体透亮的红色,银色的头发也在火光下呈现金色。
如果此时有镜子,说不定琴酒会因为自己和金麦酒过于相似的配色,选择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一枪。他的应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往下走一步,都会踏上贝尔摩德的老路。
他还不想疯。
琴酒不等来自安室透的回答,选择直接挂掉电话。微风吹过树叶,热浪席卷着周围,他静静地看着这个由他挖出来的坟墓变成一个普通的土堆。
“哈,真有意思。”
他从怀里拿出那张紫色鸢尾花染成的邀请函,在车灯的照耀下,他看清了上面的花纹。他把它也扔进火里,火焰像贪婪的怪兽,一口吃下了纸张。
鸢尾花
他曾经也丢过鸢尾花在墓前,今天他既然没有带花,就用这个替代一下吧。
反正,这个墓里面,现在谁也没有。
琴酒不喜欢花,这种脆弱的,需要保护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和他的人生简直格格不入。就算是上坟,他也巴不得干脆放个金属的花,可以存在几十年。
但谁叫黑崎夜月喜欢。
明明他自己就是一个脆弱的,需要保护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每次黑泽阵看见身上全是针孔和淤青的黑崎夜月,都在想,他还能活多久?
虽然黑崎夜月极力地,在他面前装出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但他还是能从呼吸,心跳,反应速度看出来,黑崎夜月与他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就像离开泥土的花朵很快就会凋零,离开正常人类生活的黑崎夜月也快速地死亡。
他甚至没有活到13岁。
当然,对于一个实验品来说,他已经活的很久了,起码比同期的实验品存活时间长了两年。
一方面,黑崎夜月的求生欲实在高的惊人,很难想象一个原本是正常人的孩子,能坚持下去如此残酷的实验。另外一方面,贝尔摩德被他耍得团团转,几乎是硬逼着研究员不准对黑崎夜月下重手。
黑泽阵甚至一度以为,说不定黑崎夜月能诞生一个奇迹,他能活到贝尔摩德忍不住把他带出实验室的那天。当然,如果贝尔摩德不愿意,黑泽阵取得代号的奖励,也可以选择把黑崎夜月带出去。
黑泽阵有时候很庆幸,黑崎夜月的身体不好,研究员不敢给他注射有风险的药剂,甚至大多时候,给他注射的都是有利于健康的药剂。但有时候黑泽阵又在想,这样子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点死了。
不过,这一切在活下去面前,都有了意义。只要黑崎夜月能撑到琴酒和贝尔摩德向组织开口,把他从实验室带出来。
但黑崎夜月死了,就死在了黑泽阵取得代号,赶回去的那天。
知道死讯的贝尔摩德气疯了,她提着枪冲进实验室,强硬地带走了黑崎夜月的尸体,然后把他埋在了这里。
“夜月说,不想被烧成灰,如果死了,就让我把他埋进土里,再洒上一点种子。这样来年我去看他,他就能送我花了。”
这是黑泽阵第一次看见贝尔摩德这么的失控,她的指尖在颤抖,连拿出烟的动作都被打断了好几次。
“他已经死了,烧了埋了都一样。”黑泽阵冷漠地按照贝尔摩德的要求往泥土里抛洒种子。他望着被埋在土里的尸体,把自己拿着的玩具熊丢下去。
“没有感情的怪物,真不知道夜月喜欢你什么。”贝尔摩德恶狠狠地拉着黑泽阵,她尖锐的指甲按进黑泽阵的皮肤,鲜血顺着胳膊流淌在地上。
“挖,给我挖,你不挖就下去陪夜月。”
他才不会想我下去陪他,要陪也是你下去陪。
黑泽阵平静地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女人,到底是谁和他说,贝尔摩德是一个温柔善良,喜欢自我纠结和谴责的好人?
眼瞎了吧。
他低头看着尸体上,那双无神而浑浊的蓝色眼睛,伸手为对方合上。
他曾经很喜欢看着黑崎夜月的眼睛,那是他们无法抵达,无法触碰的天空。望着它,就像是短暂的离开了这里,变成了鸟,变成了风,变成了云。
但现在,天蓝色的天空也变成了无尽的深海,望着它,也只剩下了孤寂和绝望。
坟是琴酒挖的,土是贝尔摩德填的。
这是处无人的森林,埋的太浅会有野兽把尸骨翻出来吃掉。所以黑泽阵挖的很深,是他当时那个年纪能挖的最极限的深度。
“不立个牌子吗?我看正常墓地都会写名字。”黑泽阵抱着一大束的鸢尾花,把它丢在了土堆上。
贝尔摩德跪坐在地上,认真地编着花环,“墓地写的都是真名,夜月是我给他取的名字,哦,还有你取的另外一半。”
“一个假名,写上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黑泽阵沉默着,他不知道真名,假名,甚至代号,编号之间有什么区别。只要喊出来,大家知道是喊谁就行了,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就像他不觉得叫他黑泽阵还是琴酒,又或者是S271之间有什么区别。
贝尔摩德看出了黑泽阵的不解,她用一种包含同情,怜悯地眼神看着对方,“他有爱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为他取了充满祝福的名字,那才是他的真名。”
“我们给他取的名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替代他父母给他的名字。他一定不想看着自己墓碑上的名字,和我们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对吗?”黑泽阵淡淡地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贝尔摩德,“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会说那是个充满祝福的名字了。”
听到黑泽阵的话,贝尔摩德编着花环的手一顿,她金色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嘴唇也白得吓人。她放下了手中的花环,就好像突然之间,那个花环重如千斤,她的双肩都垂下去,连脊柱都被压弯,“……是,我知道。”
但你不敢写,你不敢写下夜月的真名,在他的墓前。
因为你是杀死他们全家的凶手。
黑泽阵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份笑容,他的眸子逐渐明亮,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他不明白贝尔摩德假惺惺地在黑崎夜月面前哭什么,是贝尔摩德杀的黑崎夜月的父母,是贝尔摩德带着黑崎夜月回的组织,也是她不带着黑崎夜月离开实验室。
她本可以放走对方,她本可以帮助对方,她本可以……
黑崎夜月本可以不用死。
他的身体不好,没有参加过训练,被实验的部分也不涉及组织的机密。他更像是贝尔摩德的玩具,一个讨好代号成员的工具,组织对他没有任何期待。
现在因为主人的失职,玩具被摔坏了,贝尔摩德这个主人到底在哭什么?那不都是因为你的错吗?你要是好好照顾他,他会死吗?
贝尔摩德看懂了黑泽阵的嘲讽,她抿着唇,没有像以前一样再对黑泽阵吆五喝六。毕竟,夜月不会愿意她对黑泽阵下手。
如果她真的杀了黑泽阵,夜月肯定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的天使,她的救赎,她的月亮。
趋光是人类的天性,即使她一直身处黑暗也一样。她不能接触太阳,那对于她来说太过耀眼,所以她渴望有一个月亮。
有光亮,但不会有温度,是她也可以触碰的存在。黑崎夜月做的很好,他是一个合格的月亮,给了贝尔摩德想要的一切,她甚至久违的觉得自己还活着。
但现在,月亮碎了。
她这才发现,她以为的月亮,不过是倒映在湖面上,虚假的幻象。
“告诉我吧,贝尔摩德,如果你不敢写下他的名字,就让我记住他。”
黑泽阵低着头,遮盖了自己全部的心绪,他的语气掩饰的很好,贝尔摩德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告诉我吧,贝尔摩德。
我会用这个名字狠狠地嘲讽你,在你死前用这个名字反复地折磨你,直到你崩溃为止。你永远无法说出他的名字,你也永远无法忘记这个名字。你会被这个名字诅咒,你会因为这个名字发疯,你会因为这个名字死亡。
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我的。
所以
告诉我吧,贝尔摩德。
微风吹过贝尔摩德的发梢,金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眼泪顺着她精致的脸庞落下。她不喜欢黑泽阵,她看着黑泽阵就感觉看见了黑暗世界里,最纯粹的恶。
这个孩子没有感情,不在乎生死,对别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对别人的感情当做有利可图。即使夜月自己身处深渊,任然在竭尽所能的在帮他,他也没有为夜月的死亡感到一丝悲伤。他是一个和夜月截然不同的孩子,但也是现在,唯一能怀念夜月的人。
她不配来上坟,但总得有一个人来吧,她终究还是开了口。
“他的父母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乐于助人,温暖善良的警察,就像是一颗高悬在空中的太阳,能照耀每一个生灵,庇护和保佑他们。”
“来到组织后,我告诉他,如果成为不了太阳,那就成为月亮吧。就算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辉,那也是能够保护生灵的存在。”
“夜月,我希望他就算没有成为白天的太阳,也起码能做夜晚的月亮。”
“而他原本的名字……是照生,浅羽照生。”
“一个温柔又温暖的名字。”
所以,琴酒其实早在千本那个案子的时候,就认出来啦。顺便一提,黑崎夜月是黑崎夜月,金麦酒是金麦酒,这两个都是名字,名字。不是说金麦酒叫黑崎夜月的哈。
我喜欢挖坟的剧情,感觉微妙的很色(别管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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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黑风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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