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婠怜刚转醒,便听见有宫女在外面唤她:“婠怜公主,陛下差人来请您前去御花园听曲儿,奴婢们来伺候您洗漱!”
婠怜应答一声,鱼贯而入的宫女进入房间。
婠怜看着屋子里塞满的人,皱了皱眉。这么多人,她又并非有三头六臂需要伺候。
她环视众人,对着一个穿着翠衣宫服的宫女说,“你留下伺候,其他人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公公叫他们好生伺候。一阵踌躇,还是陆续退出房间。
婠怜轻瞥留下的这位绿衣女子,她眼神单纯,面容娇俏。头发细软,耳朵很薄。额头饱满,鼻子和嘴巴都较大,是个活泼外向,善于交谈的性子。
婠怜张开手臂,她便手脚麻利的给她穿上衣服。一身鹅黄色外衫,袖口的桃花衬出婠怜如削葱的十指,内里着杏色罗裙,奶黄色纱带系在盈盈不及一握的腰间。踏一双绣着云朵的平底布鞋,淡蓝色的线在鞋两侧秀出河流的纹路。
婠怜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上,对着铜镜慢慢悠悠地涂口脂,宫女看着她不禁开口:“公主的眉毛长的真好,都不需要描眉呢!”婠怜微笑着转过头看她。
“你有十五岁了吧,叫什么名字?”
绿依脆生生地开口回话:“巧了,绿依今天刚好及笄呢!公主好眼光!”
婠怜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微笑加深,将头上一根金灿灿的桃花发簪递给她:“我在南宁也有一个如你一样大的妹妹,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她。这是送给你的及笄之礼,愿你一生衣食无忧。”
绿依诚惶诚恐地看着婠怜,“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多谢公主抬举奴婢,这簪子太贵重,绿伊恐怕无福消受......”
婠怜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说什么呢,绿伊什么福气都接得住。那么我在宋国的这些日子,就由你来陪我好不好?”
婠怜笑着将床上的猫抱起转过身向外走去:“你带我去御花园吧,宋君传我呢。”
她与绿依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婠怜漫不经心地开口问:“绿依,你可知皇上请我听的是什么曲?”
“回公主,奴婢也不大清楚,想必,应该是苏公子弹的苏曲吧。”
婠怜挑眉:“这个苏公子想必琴技了得,让皇上如此欣赏,竟邀我一同赏曲。”
或许婠怜表现得平易近人,不似对下人视若无睹,视若无物的公主。绿依渐渐的不再拘谨,她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
她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周围,靠近了婠怜,压低了声音:“公主有所不知,这位苏公子,样貌惊为天人!奴婢嘴拙,形容不出他万分之一的容貌,只觉得他比天底下所有女子都漂亮,恕奴婢冒犯,虽然公主您也美,但是他的美,是独一无二的美。奴婢不敢说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比公主美的女子,但女婢可以保证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苏公子更美的男子。他虽是男子,却有女子都羡慕的容貌。”绿依仿佛沉浸在了那苏公子的美貌中。
婠怜失笑,适当的开口:“他竟有如此惊人的容貌,那他父母想必各方面也异于常人。既是如此,怎会让他在这深宫中当个小小的琴师?难道是他甘愿留在深宫,不愿建功立业?”
“公主有所不知,这苏公子要是平常百姓,倒也就如公主所说的那般入朝为官了。”她将声音降得更低:“可这苏公子乃罪臣之子,江南苏氏的嫡子苏祁。苏氏一族于三个月前叛乱被镇压,全族女子为婢,男子为监,年迈者被当场斩杀。按令苏公子也应当做太监才对,可是押解他们一行人回宫复命时,那苏公子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即使家破人亡也未曾将他的脊梁压断,他依旧挺直他的躯干。面色苍白却让人觉得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氏嫡子,尊贵而不可侵犯。他抱着一把桐木琴,以高贵清冷的神态就这样闯入了皇上的眼中,起初皇上以为他是女子,下令召见他,想让他做御前贴身侍女,却不料他是男儿身,即使这样,皇上也并未放任他离开,而是让他做了宫里的琴师。”
婠怜看着怀中的猫,有些意欲不明的开口:“本该贵为嫡长子,受人尊敬,一夕之间,不但家破人亡,还遭受人格侮辱,来到这女子所待的深宫之中,身边还空无一人,想必苏公子日子并不好过吧。”
绿依闻言不认同的开口回话:“奴婢倒觉得在皇上身边侍奉,总好过让苏家绝后。而且如果他不那么倔强,能放下身段讨皇上欢心的话,他的日子本该比奴婢要好过的多,只可惜......”
好过绝后?那苏祁恐怕恨不得随他的父亲共赴黄泉,也不愿在杀父仇人面前仰人鼻息,摇尾乞怜。那样一个高贵的人,他本该意气风发,堂堂正正的活着,可如今却是这般光景,叫他苟且活着已是不易。
“只可惜什么?”婠怜装作不解看着绿依,绿依接着说,“可惜苏公子不与皇上亲近,反倒与皇上一起长大的侍卫亲近起来,这可把皇上气惨了,现在的苏公子,人人都可以踩在他的头上。”绿依摇了摇头,好似在为苏祁的不识抬举而惋惜。
她哪里知道,不识抬举的苏公子,本该在江南肆意人生,而不是在这宫闱中与擅长勾心斗角的女人一起当皇帝圈养的禁脔。何况身为男子,他喜欢的应该是与他情投意合的女子,现在,他恐怕已经对侍卫有好感了,不过因为皇帝的原因,他应当对男子之间的爱情感到恶心吧,她必须在这段感情明朗之前将它扼杀。
御花园。
婠怜随着绿依慢慢走到御花园,还未到就听闻一阵阵琴声。
一种萧瑟,悲凉的感觉深入骨髓,声音愈发低沉,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诉,让人沉迷其中,突然琴音一变,调子急剧升高,仿佛曲中之人心急如焚。
“铮!”大概是琴弦断了,婠怜此时也找到了声音的出处。她朝着那边走过去,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圆桌旁,手执茶水正在饮用,见婠怜来了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婠怜颔首:“谢宋君关心,婠怜昨夜好睡。”
“朕昨日见你对舞蹈不感兴趣,怕你在这宫中无聊。朕新得的这个小馆倒是弹得一手好琴,朕就邀公主一起来听听曲儿,不知公主想听什么曲子呢?”宋昱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看着婠怜。
婠怜看着旁边并无任何动作的苏祁,他听到小馆这种字眼竟也毫无反应。垂下的手指上血珠一滴滴砸在地上,很快凝成一摊。他确实如绿依所描述的那般惊为天人,即使面色惨白,穿着最简单的白衣也掩盖不了他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清贵气质。
婠怜还未开口,站在皇帝身后的侍卫就开口:“皇上!苏琴师的手已受伤,怕是无法再弹琴,属下愿代他舞剑供公主赏玩。”
宋昱面色顿时黑了下来。
婠怜看向这个侍卫。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平平无奇的少年,面容很清秀。
“朕倒是不知道,被琴弦割破手指头罢了,还会要了命?朕与公主说话,谁给你的胆子插嘴?愈发的没有规矩了!”宋昱拂袖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地说:“属下知错!”
“自己下去领罚!”
侍卫担心的看了一眼苏祁,转身离开。
婠怜注意到苏祁阖了一下眼,宋昱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眼眸里阴云密布。
宫人很快将地上的碎片拾走,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婠怜:“让公主见笑了,公主可想好要听什么曲子了?”
“客随主便,婠怜不敢越俎代庖,陛下听什么,我便听什么。”
宋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初见公主时,朕都差点为公主的风采所倾倒,不过苏琴师的样貌倒是无人能及的,苏琴师就弹一曲凤求凰吧。”
婠怜皱眉,她实在是看不懂,宋昱太奇怪了,明知苏祁厌恶以色侍人,他却偏要用刀捅那块软肋,鲜血淋漓却毫不手软。这是爱而不得所以由爱生恨?
她打量苏祁,他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任何波澜都不会激起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他平静地开口:“琴弦断了。”
是啊,琴弦断了,所以不能弹琴了。
清冷的嗓音,无悲无喜,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任人差遣。这场遭遇,已经将他摧残的不成人样。宋昱直视他,眼神仿佛要刺穿他的身躯,直接看进他的灵魂里去。
他轻笑,“皇宫里什么琴没有,难道朕偌大的国家,找不到一把你苏祁想要的琴吗?”
婠怜视线落在那把断了琴弦的桐木琴上,可以看出这琴的主人十分爱惜它,琴身一尘不染。常年的抚摸让它变得光滑发亮,只是此时断掉的琴弦上面还沾着血迹,徒增了几分凄惨。
苏祁并未反驳,他附身抱起了琴,慢慢走出了亭子,走出御花园。
宋昱一直盯着苏祁,直到他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他才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一时之间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将视线转移到婠怜身上,“既然琴师已经不在,那公主也请回吧。只有改日再请公主听曲了,如果公主早点来,琴弦还未断,可惜公主无缘听到了。”
她行礼,“婠怜告退。”走出了亭子,绿依也跟在她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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