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记忆如泉涌般充盈了脑海,苏渡棠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来往事由。
她头痛欲裂,捂住双眼也止不住来自于过去的泪水。
王母瑶琴化作一缕赤色红光纳入苏渡棠的灵墟之中。选择已出,神鹿摇摇头退出几个身位,朝着她虔诚地跪下。
“孩子,不要被过去的眼泪纠缠。”神鹿垂眸道,“你的选择,你的未来从这时刻开始已经开始行进。”
“恭迎真正的昆仑圣女归位——”
狂风卷起飞雪,模糊了周身的景象。睁眼,面前是空荡荡的茫茫的雪原。
没有任何生物的灵气,神鹿似乎也不曾存在。
王母瑶琴身存瀚海般的灵力充斥了她的身体,来自于陵光一族的朱雀真血与此相呼应。
几乎是随心而动,以她为中心如雨后春笋一般生长出大量的千风雪莲雏花。虽然没有郁郁葱葱的颜色,却显得生机勃勃。
晶莹剔透的花骨朵在寒风中轻轻颤抖着,内里的淡色花蕊清晰可见。苏渡棠用双手拢起花骨朵儿,那柔软的质地擦着手指,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此般天地中创造了真实的生命。
苏渡棠用短刃划开食指指腹,朱雀真血顺着指尖流下滴落在花瓣上。只见血色延伸而下顺着根茎进入冰层,几乎是瞬间——周身的所有千风雪莲都变成了赤红渐变之色,并且隐隐有蓬勃生长之势。
千风雪莲在昆仑山中是不亚于灵石的珍草,被誉为天地的冰雪礼物。
昆仑山顶的雪又下大了,雪层将残破的护山大阵遮蔽完全。
苏渡棠才在雪地上,脚印一深一浅得靠近雕刻着护山大阵的石盘。她扫开松软的雪,符文虽然残破,但凭她的印象可以补出被岁月损坏的部分。
食指的伤口还未愈合,她顺着阶梯登至石盘之上,依着手上的血液描画着复杂的阵法符文。
寒风凛冽,飞雪迷眼。但她不觉得冷,甚至有一股无名的热气在身体中流窜。不消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苏渡棠想要脱掉原本用来御寒的斗篷,但某人的叮嘱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去,抬头天空竟已陷入乌黑之色。
回身展望,石盘上的符文已经完成了大半。她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一鼓作气就可以完成所有的符文。
星子铺了漫天,她躺在石盘上仰望着二十八星宿的位置,不禁想起了身在琴宗主掌大局的谢鸣倾。如同一漾春水被搅动了,掌门的剪影在她的脑海之中挥舞着琴宗至高武学,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
一副少年的虚影在她的身边蹲坐而下,伸出手轻柔抚摸了一下苏渡棠的脸颊。她伸手去回握那虚影却摸了个空,只剩下雪花残留的冰冷。
本来昏昏欲睡的神经忽然被点醒了。
苏渡棠爬起来,她打算尽快完成符文,启动阵法赶回琴宗见谢鸣倾。
夜间,只有零星的雪片洋洋散散地在空中游荡。血色干涸凝固为暗赤色,如是葡萄酒浸入石盘。
风声似乎在苏渡棠的耳间停滞,世间的一切与她好像都与她无关。
待最后一个字符完成,她累得瘫坐在石盘上。苏渡棠发现只要一停下手里的动作,脑海就会浮出那个人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想来,她忽得站起身子,沿着石盘的边缘检查着符文,看哪里有漏补的地方。
然后下了台阶。
王母瑶琴祭出。她捧着这把玄色的灵机式古琴,轻柔拨扫细弦感受灵力的流淌。
世间的所有声音此刻真正意义上停滞了,似乎在为这把天地神器让步。
清亮之声如流水潺潺穿过山涧,如飞鸟翱翔划过天空。似乎是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唯一的裁决者,世间规律在苏渡棠的眼前流转汇集,玄色琴体愈发明亮。
受到王母瑶琴弦音的召唤,石盘上所有的符文亮起开始联结成串。
符文成,灵气涌动。似是音波一般以石盘为中心向着四周强劲有力地扩散。
护山大阵乃远古符文,苏渡棠对阵法的习得全部来自谢鸣倾。
少时的他会拉着她的手,沿着石盘边沿散步行走,有时便会地说一些阵法的知识。苏渡棠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她全部都记了下来。
阵法开始运作,因范围广大完全结成需要时间,但好歹稳定了。苏渡棠将王母瑶琴收入灵墟,拢紧了领口,准备下山。
昆仑山顶光秃秃的,除了刚刚生长而出的千风雪莲以及石盘,没有什么东西了。无端地她却生出了一副留恋之情,这毕竟是她曾经长大的地方。她回身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心里默默地与此告了个别。
下山的路没有上山的路好走,但沿途却不断有通灵的动物,或是雪狼、或是黑熊护在她的周身。王母瑶琴不似十霄的孩子心性,祂的灵识更偏向于慈悲的神性,如同自然之律的母亲一般影响着苏渡棠周身原始的自然。
下到山底,已至新一日傍晚。
天地压力的变化,使苏渡棠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忽得回想,才发觉自己在昆仑山顶已经几日未饮食,几乎是滴水未尽。
她从身侧的枯树上撇下一根修长的树枝,用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虽然疲惫,但她的眼前却异常分明。
昆仑山底的村镇子里人来人往,视线在人群间扫了一遍,心里却开始心悸了起来。
饶是过于饥饿与劳累,她竟发觉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形向着她走过来。
苏渡棠只当是幻觉,揉了揉眼睛。
那高大的身形并没有从眼前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直到她听见一个人喊她:“渡棠!”
——
醒来,是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的天花板。
耳边勺子碰撞碗边的声音叮叮当当。
苏渡棠试着撑起身子,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却立刻停了。
那人立刻踏着稳健的步伐至她的床前,将几个枕头垫在了她的腰后。身体就这么有了支撑点,苏渡棠靠在枕头上终于正眼看了来人。
谢鸣倾拉个把木凳坐在她的床边,用勺子舀起碗里的油茶放到嘴边吹了吹。
苏渡棠看他的样子似要喂她,只觉别扭便抬手去接。她这才发现她的手掌已经被包扎了起来,几乎无法动弹。
她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乾坤客栈,并且是她之前开的那间房。
相比于她,谢鸣倾也好不到哪去。他的眼白带着层层血丝,不知是多少日没有合眼。
身形明显比之前迟缓了一些,苏渡棠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但谢鸣倾伸过来的勺子却阻挡了她的所有话语,将一切哽在了心头。
虽然肚子饿得难受,但话不出口苏渡棠她吃不下这些。
但又怕扫谢鸣倾的好意,只能就着勺子吃下。
热油茶下肚,苏渡棠只觉寒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屋里的炉子烧得火热,却暖不热她的身体。
“客官!热水须要给你端进来吗?”还是之前的店小二,那高昂丹田十足的声线打破了二人的平静。
“放外面便可。”谢鸣倾冲着房门的方向道,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温润,反而有几分沙哑。这下更让苏渡棠确定,他受伤了。
她用那只没有受到限制的左手趁谢鸣倾还未回过神来伸手便去探握着勺子的腕子。
谢鸣倾比她更快,将勺子扔回碗里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着她,长呼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的话,而是重新拿起了勺子准备重复刚刚的动作。
苏渡棠先开口道:“师尊…你受伤了。”
谢鸣倾哑着声音否认了,随后却立刻摆出了架子:“我让你关照好自己,话都当耳旁风了。”
是一个陈述句,苏渡棠也否认了他的话。她在身前拢住双手道:“都记在心里。”
“几日未进食了?”谢鸣倾问道。
苏渡棠不敢说话了。
谢鸣倾垂眸重新舀起油茶,评价道:“这里的油茶做的不好,不一会儿就泄了。回琴宗,尝尝新厨子的手艺罢。”
就这么一勺一勺地送着,一碗很快就见底了。
“你现在需要多餐少食,”谢鸣倾放下瓷碗,而后扫了一眼她的手,“手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割伤了吗?”
苏渡棠摇头:“是自己割的,蘸血补符文。”
谢鸣倾的眼神在闻此之后,眸色不达眼底,一时间竟带了几分冷峻。
他勾勾手指,一缕赤色灵力就从苏渡棠的灵墟中钻了出来。显化真身之后,便是一把灵机式玄色古琴。
“你终于得到祂了。”谢鸣倾抚摸着琴身,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弧度。“可以允许我弹一下吗?”
世间人人渴望的至尊神器就在于此,何况琴宗掌门遇见本宗的至高神器更是欢喜。
苏渡棠发出一道灵力挥开了他的手掌,眸色满是忧心,“让我探经脉,我就让你弹。”
谢鸣倾哼笑,将瑶琴还回了苏渡棠的灵墟。
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苏渡棠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没来由的愤怒充斥了她的情绪。
她费力得下床,身形不稳地主动凑近他。
谢鸣倾面上有些惊讶,很明显没想到苏渡棠竟如此偏执。他单手便锁住了她的双腕,顺势将她压回了床上。
二人凑得从未这么近过。
苏渡棠怔了半分,从嘴里挤出一句:“师尊…”
谢鸣倾的呼吸异常急促,他的声线比之前更加暗哑,他说:“在外面,别叫我师尊。”
“为什么不让我探,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苏渡棠的话里竟带着几分抖。
谢鸣倾软软神色,松开了她。走到窗边拉开窗片,让寒风灌进去吹着脸。
“瞒不过你。”他顿了顿,随后近乎决绝一般道,“我废了一半修为。”
似是一顶大钟在苏渡棠的脑海里“铛”得一声炸开,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鸣倾近十年的努力几乎都没有了。
联想到了毒宗之事,以及近来琴宗内部的情况,苏渡棠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她重新起身,脚步轻飘地走近他的身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你是不是拿修为换仙草了。”
谢鸣倾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渡棠步步紧逼:“你还想诓我。”
“为什么要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她出口便道,回首才发觉自己的残忍。
谢鸣倾关了窗片,竟然抬手揉了揉苏渡棠的发顶,几近温柔与克制。他道:“你忍心看着救你的人死吗?”
“嗯?阮斋澜,裴域…他们为了你冒着危险偷了二十八蛊虫的解药……”谢鸣倾垂眸盯着别处,“我毁了二十八蛊虫树,彻底没有解药。这是我欠他们的……”
苏渡棠揪住他的衣领,惯性使他与她的距离更近。
“你.疯.了。”她一字一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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