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姝住的望月苑在沈府东南,是府上最精致的一处院子,里面有四间厢房,既有廊桥又有一处浅池,池塘里种着一整片的莲花,只是如今已经到了深秋,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杆子,却半点不显得荒凉与杂乱,反而像是大师精心描摹的水墨风景,只静静地矗立在池里,正等着来年再开新的花了。
院子的地面以青石板铺就,青黑色的路面上正落了满地金黄色的叶子,像铺了条以金线织就的地毯,等着沈望舒去踩似的,再往远处还有一座四角凉亭,亭上内的桌上放着盘下了一半的棋,亭子外的银杏树下还绑着个秋千,想来都是给沈妄姝打发时间用的。
沈望舒像刚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对着每一处景色啧啧称奇——她只往这院子里看一眼,就能晓得沈妄姝在沈府有多受宠了。
更别提她那富丽堂皇到恨不得以金子装点的房间、美轮美奂的花窗,以及一盒又一盒的珠宝首饰,都让沈望舒在刚踏进房门的时候险些被迷了眼,仿佛她从这屋里随便扣下来一点墙皮都能换一笔钱似的。
原书作者并没有在小说里对沈妄姝这个愚蠢自私的女三着墨过多,更没有去写她在沈府里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除了给出她江南首富之女的背景之外,便没有再完善她的设定,如今这样子显然是世界为了让剧情合理,主动赋予了角色们生命和思想,让他们自动补全了作者没写到的剧情和设定。
作为首富家的大小姐,沈望舒光贴身伺候她的侍女就有七人,一见沈望舒回来了,便忙不迭地来伺候她,又是宽衣又是伺候洗手的,连脱鞋袜都不需要自己弯腰,沈望舒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实在是不自在极了,正要叫侍女都退下自己来,沈妄姝却先开口道:“你别干什么多余的、奇怪的事情。”
沈望舒讪讪道:“我实在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
“我们那儿都解放了,没有这种什么主子婢女这一说,这样真的搞得我浑身难受。”
“你给我习惯!以后我还要换回去的!她们没大没小习惯了可不成 !”沈妄姝难得在沈望舒身上找到一点做老板的威严,硬气的不得了,沈望舒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完一套流程,一直到侍女们都忙活完了,沈望舒说要自己待一会儿,总算是觉得自在了。
沈望舒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往扑着软垫的黄梨木小榻上一歪,一边很是稀奇地摸着桌上摆着的描金花瓶,一边听沈妄姝絮絮叨叨地讲杜姨娘和沈菀的事情。
她说沈夫人是在自己四岁的时候过世的,那时候杜姨娘就开始管家了。
沈妄姝又说沈夫人过世了之后,沈向远就没有再娶,也没有把姨娘抬做妻子,后院里也就只有杜姨娘一人,其实对沈夫人已经很深情了。
沈望舒觉得她说这话不对:“可是你娘没死的时候你爹就睡了杜姨娘啊?还给你整了个妹妹出来,这算哪门子深情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沈妄姝对她的疑问十分不解,“哪个男子不是妻妾成群的呢?”
沈望舒一本正经地道:“不正常啊,在我们那儿这种行为叫婚内出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离婚让男的净身出户的。”
她又说了对沈妄姝来说晦涩难懂的词语,沈妄姝想了想,又想了想,问:“离婚是什么?和离吗?什么叫婚内出轨,什么又是净身出户?”
沈望舒大概和她解释了一番现代婚姻法内容,又讲了一夫一妻制和离婚财产分配,听得沈妄姝一愣一愣地,呆呆道:“你骗我的吧。”
“懒得跟你说,爱信不信,”沈望舒也不打算废大力气向一个古人普法,只拉过桌子上放的果盘,一边翻拣着里头放的水果,一边懒洋洋地道,“你知道吗,我发现你失败的原因,除了你老爱跟男主搅合在一起、插手主线剧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沈妄姝还在沉浸在婚内出轨和净身出户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里,听见沈望舒骤然转了话题,有些呆地应了声:“什么?”
“你哥不行,守不住你家的财产。”
她这话说得异常直白,半点不给沈家兄妹留面子,偏偏沈妄姝晓得她说得是实话,因而即便是再溺爱家人,她也没办法去替沈星遥争辩半句。
只是她十分听不得别人讲沈星遥的坏话,仍要梗着脖子嘴硬道:“我雇你来不就是叫你来解决问题的吗?”
沈望舒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总觉得她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有点好笑。
但她也没明着笑,而是清了清嗓子道:“你去继承你爹的生意不好吗?我看你还行,就算赚不到钱也不至于败家。”
“女子哪能做得这样大的生意!”沈妄姝又被沈望舒说得话吓到,“你为何整日有这样多惊世骇俗的想法?!”
“啊?我们那儿女企业家挺多的啊,现在女子能顶半边天了,”沈望舒在现代生活惯了,自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倒反天罡,她甚至还努力鼓动沈妄姝,“循规蹈矩是赚不了钱的,女人继承家业又不会被拉去砍头,有什么可怕的?”
但沈妄姝却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
可要沈望舒去追问她为什么不行的时候,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然没了之前那副自信到全天下我最棒的模样。
沈望舒想了想,又语出惊人道:“那要不你干脆招个赘婿吧!”
沈妄姝傻了:“啊?”
“这样你既能远离陆晏时不和他纠缠在一起,又能名正言顺过的接手你家的产业啊!”
沈望舒越说越觉得可行,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法子简直完美,激动的几乎要去拍自己的大腿,仿佛那一个亿的奖金下一刻就要打进自己的银行账户似的:“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挑一个长得特好看的丈夫,绝对不会比陆晏时差的!”
“我不要!!”沈妄姝连想都不想便大声反对,“这世上没有人比陆晏时英俊了!”
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望舒仿佛能瞧见她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骂人的样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陆晏时他有多好!即便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他也没有因为他是皇帝就要至我于死地!他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好最善良,最有才学最英俊又最深情的男子!你不准说他一句不好!”
“……我也没说他不好啊,”沈望舒辩解道,“我是说给你找个比他帅的……”
“你说有人长得比他好看!”沈妄姝大怒,“这不是在侮辱陆晏时是什么?!”
她这副模样宛若一个自担被路人质疑的粉圈毒唯,恨不得把自家爱豆所有的优点一口气全部掏出来给别人看,那斗志昂扬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她就可以打开微博,完成一整套的撕对家控瓶做数据一条龙,用尽一切手段叫沈望舒这个有眼无珠的弱智明白,她的爱豆陆晏时是多么完美无缺的一个人。
而且她大声尖叫的时候,那穿透力之强,叫沈望舒无端地想起她从前非常嫌弃的尖叫鸡玩具——从前沈望舒哪里能想到,将来自己的脑子里会住进一个随时随地大声骂人的尖叫鸡呢?
更可恨的是尖叫鸡还是她的老板。
沈望舒简直头疼。
“陆晏时再好,他也不喜欢你啊,”沈望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从桌上的果盘里拿出来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吐槽,“他的天命之女是柳半夏,你再怎么激推他也不会爱你的。”
尖叫鸡却不服气:“我在他身边就行了,我要他爱我做什么?!他是皇帝,哪有那么多爱分给别人?!我上辈子争风吃醋是一时糊涂,这次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不是,他上辈子都靠你打投轻松登顶了,你这辈子换个新人爱豆打投不行吗?”沈望舒自然不愿意去招惹男主,又嫌沈妄姝整日在脑子里叫喊陆晏时的模样实在闹人,便苦口婆心地劝这个死心眼的老板,“你想想,如果你接手了你爹的产业,成了江南第一女富豪,你想要什么样的美男没有啊?”
沈望舒这一句话说得她老板一愣,她见有戏,立马打蛇随棍上:“到时候我给你每个类型的美男子都找一个,俊的美的年轻的成熟的,找上十个八个的,直接组成一个江南第一男团,起名叫什么JXO啊、什么Twenty啊,什么JTS唱跳少年团的,每天啥也不干就哄着你一个人吃饭睡觉,你花钱给他们打投,他们天天为了你唱歌跳舞,变着法子哄你开心,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不比整天臭着脸的陆晏时要好?”
她一番话说得沈妄姝沉默了,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所谓江南天团的实现可能性,也确实被沈望舒说得那一通天花乱坠的话迷晕了,沈望舒见状乘胜追击,恨不得沈妄姝赶紧迷途知返答应下来:“对不对?!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嘛!陆晏时跟钱到底应该选哪一个!”
却不想沈妄姝听了她这话,突然回过神来,十分坚定地回答:“我选陆晏时。”
沈望舒无语了。
“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毒唯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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