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运木匠馆”并不在市中心，周边大都是画廊或者艺术馆，算是艺术园区。
园区内偶尔有游客打卡，这会儿正是中午，倒也没几个顶着大太阳闲逛的。
外面有人敲门，高歌抬眼。
黄色亮眼衣服上一个兔子耳朵头盔，一晃一晃，还挺可爱，“您好，您的外卖。”
身后又跟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头盔，“您好，您的外卖。”
……？
她朝着手机喊：“李晴，你点的？”
“一猜你就没吃早餐，给你点了最爱的海鲜面还有一杯多肉葡萄～”
“太爱你了我的小晴子，呜呜呜，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林耀你真该死啊～”
高歌假哭，抹了抹眼泪走到门口立刻冷静，换上礼貌的微笑：“谢谢二位，辛苦了。”
俩外卖小哥不知道这演的哪一出，面面相觑离开了。
刚走回来，手机那头又支支吾吾了。
林耀：“高歌，李晴有道题不会…”
“滚蛋，这话都说得出。”
高歌笑着将林耀踢出队伍，三秒后看着页面发呆。
“花开富贵你也要走了吗？”
半分钟，队伍内发来了消息。
花开富贵：【你不开心，因为你爸爸。】
路上清静，店内就更安静了，除了空调运行的噪音，就是高歌打开外卖包装盒的咔咔声。
“哪有，我爸谈恋爱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开心。”
高歌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否认。
眼睛死盯着手机界面。
花开富贵：【林耀也看出来了，所以不打扰你。】
“你想多了，林耀没给你说吗？我打小就没心没肺，能有什么烦恼是过得了夜的。”
花开富贵：【那你是因为林耀的事情不开心吗？】
“你别瞎说，他俩都是我好朋友。”
高歌嘬一口奶茶，愣是没吞下去。
风吹进，晃动了桌上的绿萝，沙沙两声又恢复了安静，看得高歌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我要是不开心爸爸带别人回家，是不是太自私了啊…”
情绪积压到了胸口，话像堵不住一样飞出来。
反正花开富贵也不是熟人，把他当树洞应该不碍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久久回过来：【不算。】
她将奶茶和海鲜面推远些，下巴顶在桌子上，张了三四次嘴才吐出来：“我其实真不介意，但…爸爸昨晚说，那个阿姨还有一个小孩子也要搬过来。”
她眼神沉下去，泪水不自觉在里面偷偷打了两圈，猛地眨了两下才憋回去。
“那个小孩是男孩女孩，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跟我吵架，吵架了爸爸帮我还是ta。
我成绩不好，阿姨会不会觉得我不是好孩子就不喜欢我。那我们就会吵架，吵架了爸爸帮我还是阿姨，如果我跟他们关系不好，爸爸会不会觉得尴尬，我不想让他尴尬。
有一个阿姨陪着爸爸挺好的，我就是…”
高歌抽了抽鼻子，“我不想爸爸的爱被分走…”
脑袋沉沉，她趴着桌子捂住嘴巴眨巴了半天才将红眼眶逼退下去。
-
缓过来，高歌后悔了，怎么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话多呢。
起身吸了吸鼻子，“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哈哈哈。”
一看界面，她说了半天，那边就发过来一条：【不会吵架的，放心。】
高歌带着哽咽声哼唧一下，“还真是不会安慰人，你又不是阿姨，这句话没有说服力。”
花开富贵：【先吃饭吧，吃完还不想回家我再陪你打，陪你打到想回家为止。】
“好，待会儿带我杀穿峡谷！。”
花开富贵：【杀穿。】
素未谋面，一串文字居然说得她心颤了一下。
花开富贵应该是个挺暖心的男生，这个假期陪她聊了不少，至少话不会掉地上。
只是为什么叫花开富贵？很影响她幻想对方颜值。
海鲜面挪回跟前，刚刚吃下去两口，现在又已经泡发回来。
刚抬起筷子，高歌右手臂碰了一下桌角，“嘶…”
花开富贵：【怎么了？】
“没事。”
她抬起一看，红了一片。
“应该是上午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手破了点皮。”
花开富贵：【碘伏消毒，天气热会发炎。】
高歌夹起一大口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猛地咽下去，堵在喉咙给她翻了个白眼又嘬了一口奶茶才咳嗽两下，“咳咳…没事，我…咳咳…”
花开富贵：【又怎么了？】
“噎住了…咳咳…”
花开富贵：【你真的很容易出状况。】
高歌顺顺胸口，“那没有，这点伤不算什么，我打篮球的时候摔得手脚五颜六色的都没哭。”
花开富贵：【……】
-
下午四点，路面冒着热气，高歌居然打了一阵寒栗。
她抓着自行车从店门口往家的方向挪动，平时速度七十迈，这会儿恨不得自己扛着车走。
半小时路程愣是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门前，高歌拍了拍脸蛋，锻炼一番脸部肌肉露出不太标准的微笑，将钥匙插进去，“老高，我回来了！”
才开门，一阵香气飘来，红烧肉的味道，还有炖排骨，小鸡炖蘑菇，糖醋排骨。
这不是她闻出来的，是餐桌上摆的。
满满当当，高歌站在门口一转眼就看到了。
再低眼，黑色漆皮细高跟摆在一旁，鞋面擦得蹭亮，反着玄关灯光，亮得她喉咙发干。
家里第一次有高跟鞋。
她慢慢带上门侧身朝厨房望去，高运戴着围裙在洗着一颗西兰花。
高运40岁，少酒不沾烟，身材保持得很好，脸上皱纹若是不细看也不明显。不知是木匠需要静心还是给她当爹当妈哄着的原因，本硬朗的五官多了几分慈祥。
身后，一位拿着锅铲的女士闯入她眼底，那个人应该就是江玲了吧。
高运和她说过，江玲是做红酒生意的，像是推销，她不懂，反正喝酒很厉害就对了，是个女强人，工作狂，能力强，高运说他很佩服。
江玲一袭长裙裹着腰身，明显水蛇感，大卷长发束在脑后黑得发量，加重了穿梭在各大酒会的氛围感，肤色很白，白得高歌攥了攥衣角。
江玲长得也很好看。
为什么用也？因为高歌心里，她妈妈最好看。
但江玲的五官透露锋芒，尽管她笑得再开心，高歌还是隐隐觉得她有些锋利。
符合她对女强人印象的幻想，不易接近。
不过站在高运旁边倒是中和了，一强一弱，居然给她品出男才女貌的感觉。
“小歌回来了！”爸爸见她站在门口抬头招呼，“来，准备吃饭，这些都是江阿姨弄的！”
江玲跟高运对视一眼也望过来，高歌被吓到，眼睛真好看，只扫了一下，便留了个印象，狐狸。
江玲见她还没脱鞋，赶紧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她跟前站定，双手不知道怎么摆放便攥着围裙没放下。
本该是拿捏的气质，居然给高歌一种局促的感觉，那双眼睛，她本以为会是妩媚，这一下多了几分正气。
“高歌回来啦，长得真好看，来，阿姨看看。”
江玲嘴上说得轻松，手又一点没敢动。
一把将高歌觉得不好接近的形象打碎。
“江…阿姨好…”高歌硬着挤出一个微笑朝她点点头。
“来，进来准备吃…”
“嘶…”
江玲伸手招呼她，碰到了手肘的伤口，惹得她刺痛一番往旁边躲了躲。
江玲脸上爬了些尴尬。
高歌抿了抿嘴瞟向高运，他明显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锅里冒着烟，他抽不开眼睛。
“没…没事阿姨，我只是这里…有点…不是那个…”
高歌想解释自己没有拒绝她的意思，被弄疼后条件反射罢了，又怕多嘴矫情。
低着脑袋怯生生挪动手肘。
如果知道是骑自行车摔伤的，这个阿姨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虎了。
江玲：“你受伤了？这孩子，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快，进来处理一下！”
“啊？”
江玲的声线从陌生隔阂变成了电视里常见的母亲叨扰声。
好像一下，高歌脚边的细高跟变成棉拖鞋了，合她脚的棉拖鞋。
江玲抓着她走到沙发，“老高，家里的药水呢？我给孩子擦一擦。”
“啊？怎么了怎么了？”
高运正好将炒肉弄到盘内端过来紧张凑近，见是熟悉的伤口脸上松懈了些，擦着围裙走到电视柜下翻找碘伏拿过来，“这孩子天天受伤，她都习惯了，没大碍的。”
江玲接过小声呵斥，“怎么没大碍，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夏天不消毒要发炎，很严重的。”
“行行行，是我不够细心。”高运宠溺受着。
沙发处，高歌膝盖并拢，双手合十摆在膝盖上眨巴眼睛看着这些，居然插不上话。
好像是自己做错了，又好像没做错。
“来小歌，我给你涂上。”
江玲蹲在沙发边抓着她胳膊观察，裙子拖地了一把撩起不再顾虑，一边给她伤口处吹风，一边将沾了碘伏的棉签慢慢从旁边往中心凑近。
可能是感受到高歌有些抽动，江玲吹气的力度大了些，手臂处刺骨的痛瞬间被凉风盖住，夏天的燥热一下就散了。
江玲脸上的妆很贴，若是不细看，还以为她没有打粉底。眼线画得干脆，细细一条，不可能是描了两下的程度。
“我这是…骑自行车摔的…”高歌支支吾吾。
与其后面相处了才发现，不如第一印象全盘托出，免得尴尬。
“你会打篮球还喜欢骑自行车啊？太棒了吧？”江玲眼睛闪着星光望向她，那两条眼线也跟着弯曲，折去一半利落劲儿。
高歌听得一愣，“呃…我…”
江玲：“小孩子就得多玩这些，活泼，健康，要是不受伤的话最好了！”
“你…我…”
“阿姨小时候也喜欢打篮球，还是学校篮球队的呢，就是后来工作了就没机会再打了，有时间你再教教我。”
江玲一边给她擦掉滴落的药水一边笑着说。
这话让高歌松懈下来，两边膝盖也不再装着磁铁，到她熟悉的领域了。
“真的吗？阿姨你以前在学校篮球队也出去打比赛吗？”
江玲收起药水坐到她旁边自然拉着她，“当然！那会儿阿姨还带着球队拿了冠军，赢了两百块奖金，当晚我们球队狠狠去搓了一顿。”
“我也是！”高歌左手拍着沙发，“我们上个学期也拿了市级冠军！我还是篮球队队长呢！”
“太棒了！下回还有比赛，阿姨给你当拉拉队去！”
“好！不过我高三了，暂时没有比赛了哈哈哈哈…”
高歌笑得开心，至少和江玲也算有一个共同话题，爸爸少了一个烦恼。
“好了好了两大女将，吃饭了。”
高运说着从厨房出来，步子比刚刚大胆了些。
他盛好三碗饭整整齐齐摆在桌上，招呼着沙发上一见如故的俩人过去。
“来小歌，老高说你爱吃排骨，尝尝阿姨的手艺。”
江玲给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她刚要塞进嘴里，高运就讲话了，“哎小歌，过几天开学了，你…”
“老高，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孩子消化都不好了。”江玲蹙眉打断他。
高运笑着摇头，“好好好，不说这些。”
高歌撅嘴得瑟。
高运以前就爱在饭桌上吐槽她，听她作业没写完就嘎嘎笑，还说她要被老师抓去罚站，就是不骂她，啧，幼稚老爸。
-
高歌坐在书桌前回想，一整个晚餐都很顺利，他们没有开口提江玲的小孩什么时候搬过来，不过既然江玲是这样明朗的妈妈，教的小孩应该也挺明朗的，至少能跟她一起打打篮球吧。
她松了一口气，顺手登录了游戏。
花开富贵一直在线，但又不进入组队，她止不住好奇给他发了个【？】
没一会儿，他发过来组队邀请了。
高歌点开语音，“你上线不玩游戏，是在观战大神学操作吗？”
花开富贵消息回复：【嗯。】
“好吧，但是我今晚不能玩，要开学了，我要补作业。”
花开富贵：【心情不错？】
“听出来了？”高歌扬起嘴角。
花开富贵：【看来你很喜欢那个阿姨。】
“那个阿姨可漂亮了，而且她也喜欢打篮球，晚餐还一直给我夹菜，还给我涂药了，她才不是林耀说的什么难搞的后妈。”她下意识澄清。
花开富贵：【恭喜。】
高歌望着窗外，这片小区是高楼层，她家住在26层，远处的路灯车尾灯小得跟萤火虫似的，还挺好看。
“江阿姨的小孩应该也是个话唠还喜欢打篮球的孩子吧，这样我们就有共同话题了。”
世界真美好，今晚连月亮都这么开心，亮堂堂的。
半晌花开富贵才发过来：【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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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天，高歌靠着篮球和自行车跟江玲迅速混熟，她甚至在楼底下教江玲骑车。
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她没想到江玲的小孩根本就是诈骗…谁家小孩一米八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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