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铺子已经定下来,徐晚吟找了个艳阳天亲自去看,同去的还有沈珩和徐晨鸣。
“她怎么就心血来潮要开铺子?”徐晨鸣对沈珩说话,“她哪里来的钱?你借给她的吗?”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沈珩背靠着马车摇头:“我没钱。”她真没。
徐晨鸣又转脸去问当事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晚吟穿着件淡紫色的袄子,头也没回的说:“我想开铺子赚钱。”
徐晨鸣听了嗤笑一声:“爹娘给你的零花钱是我的好几倍,你还觉得钱不够花?”
“就咱爹那样的?”徐晚吟朝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再多能多到哪儿去。”就按照徐府这个状况,给的银子买西街的一块地砖都不够。
徐晨鸣说:“那便更奇怪了,你哪来的银子买铺子?”西街一个铺子少说一千两,更何况徐晚吟买的这个铺子有三层不说,还就在闹市的街道口,连装饰带地皮没有四五千两哪能拿下。
小姑娘淡紫色的身影像一串摇曳的铃兰花,她走到徐晨鸣和沈珩跟前弯着眼眸说:“我和你们说呀,那些金钗首饰都不值钱,最值钱的还是崔先生的画,还有南野先生的字帖……”
徐晨鸣指着她:“好啊徐晚吟,你敢卖阿爹珍藏的字画,你完了,被发现你等着挨罚吧!”
实际上卖掉字画与首饰都凑不够这么多,所以这笔钱当然是找温璟潇要的,她替他出谋划策,他帮她搞定钱财等一系列问题,这不就是盟友吗?
沈珩面容笼罩在阴影中,她问她:“你要卖什么?西街什么都不缺。”
西街是最热闹的地方,这儿什么都有,无论是胭脂水粉,糕点吃食,还是衣裳首饰,古玩书籍,可以说日常的衣食住行都聚集在这,且要么是百年老店,要么就是特别拔尖的新店。
徐晚吟现在无论卖什么都赚不了钱。
可实际上她并不是真正的在卖商品,她卖的是人心。
前世这个时间段的半月之后会有一批南疆使团入京,南疆人非常擅长经商,在使团走后会有一批南疆人留在京中,还在徐晚吟买的这间铺子开了一家店。
他们用不同颜色的绸布包着一些金银珠宝或者玉器首饰摆放出来,最低一两银子,最高十两,按颜色分类,如果想要便宜的就付便宜的那一份钱,去同价格区域随便拿一包绸布,每个颜色都会有一份最大的奖励,就看付钱的人自身运气好不好了。
他们还会写出最大的奖励,立成木牌摆在店铺前吸引客人,并在店内的第二层备上茶果点心,只要有人来就可以免费喝茶,如果一次性买了十包绸布便再送一包,北齐富裕,一两银子图个开心谁都出的起,更何况也确实买到了东西,如果恰好摸到大奖,肯定是稳赚不亏的。
其实前世那会一开始,北齐人们并不买账,后来他们发现,不止有首饰玉器,还有一些类似“八宝斋点心五份”和“吉祥胭脂铺一盒”这样的字条,甚至还有“替跑腿五天”等非常实际的奖励,这样既帮别人招揽了生意不得罪别人,还可以在之后去商谈合作打折。
这一世南疆使团还未进京,徐晚吟决定抢占先机。
而且在这之后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前世南疆使臣离开后的没几天,东云国使臣与琉璃国使臣也接着来了,香车美人一同游街市,看到这样的铺子必然感兴趣,短短半年,那几个南疆人赚得盆满钵满,买下了京中最大的地皮,还建了第一酒楼:满月楼。
几个南疆人就这样在北齐站稳了脚跟,徐晚吟前世看着他们风生水起也是羡慕过的。
北齐不歧视商人,甚至地位比一些小官还要高,商人带动北齐的经济发展,在她病死的前一年,温璟潇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开放了与异国商品往来流动,至此商人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说实话温璟潇这个人天生就该在最顶端,他连当摄政王都是低估了,李家人不过是吃了祖宗递到嘴边的饭,不过这样的位置注定孤寂,便让温璟潇受着吧。
徐晚吟愿意守着沈珩,守着将军府过自己的日子。
她张开手去抱沈珩,软软一个黏在高挑的小将军身上,看得徐晨鸣眼睛疼,要不是知道沈珩是女孩他肯定也会和外人想的那样:徐大小姐爱慕沈小将军。
但徐晨鸣打死也没有想到其实大家想的没错。
沈珩被她搂得耳尖微红,她比她高半个脑袋,这个身高差很微妙,因为此刻她只要稍微颔首就能亲到徐晚吟樱桃似的唇,可怀里的小姑娘偏偏眼神单纯如水。
沈珩觉得自己想法越来越不对劲。
徐晚吟重活一次已经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随他们看吧,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人在眼前好好活着才是真的,她不由抱得更紧了些。
* * *
铺子在几番整改装饰后终于开张,徐晚吟特意起得很早,还穿了一件梅花红的兔毛宽袍,面容不施脂粉,却精致得像上好的璞玉,在冬日的暖阳下站着,仿佛是那年画上九天下凡的仙子。
有不少人被这站在门前冰肌玉骨的美人吸引,凑到铺子前好奇观望。
与徐婉吟并肩站的还有沈珩,她没有看人群,微偏着脸颊,鬓边发丝扫过下颚,衬得五官凌冽。
沈珩的气质冷清又淡漠,只是一双眼珠好似染了蜜色,越发的金浅如光。
众人看了不得不感慨一句“郎才女貌”,也有不认识的人路过,看见这样的阵势忍不住发问:“这是谁家小娘子与小郎君啊?生得这般绝色。”
“这你都不知道?”其中一人答,“是沈小将军,能和她站一块的自然是徐家大小姐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火热。
徐晚吟听见了也没在意,见人来得差不多,便笑着道:“今日新铺开张,只要在本店花费一两银子便可上二楼雅座吃茶,糕点管够,花费五两银子送八宝斋糕点一份,若是花费超过十两,可立一张字单终身优惠,还赠送沈小将军亲笔提字一副……”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感兴趣了,沈珩是所有人的敬仰,在北齐,试问谁家男儿不想像沈珩一样十八岁便立下赫赫战功,驰骋疆场为国杀敌?又试问哪家姑娘不想嫁给这样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沈珩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徐晚吟脸上,原来这小姑娘昨晚撒娇要她陪着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呢?
徐晚吟立刻讨好地冲她笑,一双圆眼弯成了月牙,更显得少女娇俏。
不过是一副字罢了,写就写吧。
沈珩想。
她的字还是徐老爷教的,只不过徐老爷教得文雅,而她大概是因为常年征战,一手下去像墨水泼洒,整张纸都带了煞气,唯有几笔勾勒徒留下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润。
徐晚吟捧着字帖轻轻吹墨,见沈珩站在对面目光灼灼,又放下手里的纸张去瞧她,那眼神,看得沈珩心房都塌了一大半。
徐晨鸣被拉来当苦力,又是接待又是寻物的,见这两人啥也不干光在那互相对视,气得在二楼敲木栏:“你俩!干啥呢?”
徐晚吟撑着桌子仰头,笑吟吟道:“哥哥,你是不是羡慕呀?”
徐晨鸣想说俩姑娘有啥好羡慕的,又发现满店人潮汹涌,只能闭嘴干活。
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好奇入场,一楼二楼很快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徐晚吟站在门外接待亲自接待,铺子刚开张还没请下人,第一天也只能先亲力亲为了。
晌午的日头晒得毒辣,沈珩替她撑了伞,大半边全往她那方向倒了。
徐晚吟想推过去让沈珩自己也遮一遮,远远见路边一辆深蓝的马车放慢速度,最终缓缓停下,车旁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作响。
不知哪个眼尖的认出马车,喊了一句:“是勇安王世子!”
温璟潇正好掀开帘子,人们一下又兴奋起来。
勇安王世子虽纨绔,可他身份贵重,且生得温润,也是不少人追捧的对象之一。
温璟潇下马车后站在门口,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掌心,对徐晚吟道:“恰好路过,见这里人多便来瞧瞧,恭喜徐大小姐新店开张。”
徐晚吟笑得礼貌生疏:“多谢世子。”
二人都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温璟潇更是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还故意轻佻地用扇子勾起徐晚吟的一缕发丝,说:“徐大小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他说得意味深长,众人知道这纨绔世子爷又开始了。
沈珩皱眉,温璟潇问晚吟多大做什么?与他何干?
“世子爷自重。”徐晚吟也装模做样,抽回自己的头发不咸不淡地道:“世子爷若是无事便早日回王府歇息吧,小女还有店里的事要忙,不奉陪了。”
她借着转身,抬眸深深看了温璟潇一眼,二人眼神接触的一瞬间,温璟潇立刻垂下眼睫,嘴角勾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意:“怎么?不让本世子也参观参观?”
徐晚吟顺手覆上沈珩握伞的手将她一同拉走,面无表情地道:“随世子爷高兴,店内人多,您别踩着自个儿就好,阿珩,我们走吧。”
她牵着沈珩绕到楼梯口,这铺子有三层,一层二层都被占用,第三层闲杂人就不能上去了,徐晚吟踩着楼梯上到一半,像是很虚弱一般,转身对沈珩说:“珩姐姐,你去帮一下我哥哥吧,咱俩都不在,他一个人应付不来的,我似乎中暑了,有点头疼,想去偷会懒,半个时辰后你来喊我好吗?”
沈珩抬手摸了摸她绯红的脸,确实有点烫,但她不放心,犹豫道:“我带你去看郎中……”
“哪这么娇贵。”徐晚吟用帕子擦一下额角,“三楼没人会上来,我就歇会,请郎中都闹得不安生了。”
沈珩看了一眼底下拥挤的人群,又看徐晚吟满头细密的汗,用衣袖温柔地替她拭擦掉:“好,你去歇会,我帮你看着铺子,放心。”
徐晚吟点点头。
沈珩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后,她转身推开三楼厢房,里面立了一扇印着松柏竹叶图案的屏风。
徐晚吟熟练地去摸屏风旁凹凸不平的暗格,用力一按,身旁一个看似壁画的东西慢慢被打开,里面有扇陈旧的小门,她侧身推门入内,第一眼就见温璟潇坐在软垫上泡茶。
“世子爷手脚倒是挺快。”
温璟潇将茶壶温在炭盆上,慢条斯理地说:“在楼道背面的死角设置回旋式通道口,徐大小姐好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徐晚吟在他对面落座,拿起茶水道:“过奖了。”
这机关是前世她还在流浪时从一个胡人手里得到的,那胡人伤势严重撑不下去,临死前把这些奇怪的机关图给了她,但她看不懂,只学了点皮毛。
温璟潇哼笑一声:“看刚才的情形,沈小将军似乎不知道你谋划的事情,怎么,不打算告诉她?”
徐晚吟眸光深邃:“希望你也别乱说。”
“放心。“他指尖敲着茶盏,“我与她不熟,除了你我的事,其他事情我一律不予理睬。”
徐晚吟像若有所思,慢慢道:“那便好……”
温璟潇烫着杯子,说:“查到周明清的下落了。”
徐晚吟慕然抬眼,重复道:“世子爷手脚倒是快。”顿了顿,又问:“如何查到的?”
“我派人去了你说的那家胭脂铺。”他声音低沉,“据说店老板的友人每隔七日来铺子一趟,算着时间派小侍假意去买书,再问古籍来源,他说是从几个乞丐手上买来的。京城的乞丐大部分都聚集在崇光寺,有两个小乞丐说,见过一个毁容的乞丐……”
毁容?徐晚吟双手抵着下巴:“他隐藏身份,肯定要乔装打扮。”
“是。”温璟潇浅笑,“已经派人盯着崇光寺那边了,应该用不了半月。”
“有劳世子费心。”
“不劳,为自己罢了。”世子爷很坦诚,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不够再说,只是我有点好奇,你为何能确定这样的经营手法会成功?”
徐晚吟轻轻吹着漂浮的茶叶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我就是运气好呢?毕竟我找上世子爷也是因为我这极好的运气呀。”
温璟潇慢悠悠转动着手腕,说:“那便希望徐大小姐一直能有这样的运气,也好让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
“不急。”徐晚吟口中吐出茶水的热气,和着一旁滚动的热水氤氲,模糊了她一张美得让人心动的脸,“一步一步来,才能确保事情能顺利无虞。”
没等温璟潇再开口,徐晚吟已经扶着桌面站起了身,她拢了一下耳后零星的碎发,将桌上那叠不算薄的银票收入袖中,说:“今日便这样吧,世子爷,一会沈将军该要上来了,我便先出去,你要小心。”
温璟潇没起身,目送她离开。
新的风暴就在这一间狭小的密室中凝起,只是这时候,它还是寂静无声的。
沈珩算着时辰上了楼,看见徐晚吟侧卧在厢房的榻上,她珠钗都褪掉了大半,发丝从榻边垂落地上,说不清楚的脆弱。
沈珩走上前去抚她的前额,还好,没有汗也不发烫了。
徐晚吟半眯着眼,见是沈珩,便仰头伸手抓住她的衣襟,腕骨漏在外面,苍白而纤细。
“珩姐姐,我好冷。”
她微弱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沈珩觉得自己脖颈像烧着了,徐晚吟羽扇般的睫毛扫着她下颚,很痒。
沈珩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很怕痒,碰不得脖颈,碰不得耳后与腰线,其实也没什么,在战场无人能碰她,握着兵器的她所向披靡。
可眼前只是那个软绵绵的小青梅,她能怎么办?推不得,用力不得,她想冷静,偏偏眼前少女如铃兰的气息扰得她无法凝下心神。
徐晚吟软唇贴着她的耳发,前世今生,她最了解沈珩了,便是这样微微撩拨一下,她就会软了身子。
沈小将军在外有多硬气,在内便有多敏感,她耳根延伸至锁骨都沾着潮红,琥珀色的眼眸沁了雾。
徐晚吟已经攀附在她肩旁,嚼了一缕发丝,潮乎乎的,说出的话也带着湿意:“珩姐姐,我冷,你让我抱一下。”
沈珩手心拽了汗,还是抬起手轻搂住她。
徐晚吟觉得这还不够。
她埋在沈珩淋漓汗液的发间,想起了前世那封沾血的书信,辗转反侧到她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沈珩死去的两年后,她甚至无法去为她收-尸。
替沈珩送信的是一个小兵,十万沈家军全军覆没,唯有这个小兵,沈珩提早叮嘱了才得以存活。
他在茂密的树林中藏匿,看见自己的主将被无数羽箭穿透身体,边疆的长风干燥刺骨,可沈小将军临死前都不曾倒下。
小兵替沈珩送信给徐晚吟后的第二日,便在自己破旧的院门口自刎了。
徐晚吟将他与沈珩的书信葬在了一起。
感觉到脖颈微凉,沈珩愣了一下,这是徐晚吟的眼泪,她想看看她,但被抱得动弹不得。
沈珩以为她生病难受,用下巴压着她柔顺的发,温声说:“我带你去看郎中好吗?”
徐晚吟反而更难过了,泪和汗一同落在小将军的肩上,蹭得二人缠绕的地方一片黏糊。
无人知晓她的感情,沈珩也不知晓,可她知道,只要她奔向她,她一定会回应。
没错,是盲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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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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