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战场的残局,徐晚吟与沈珩一同去了一趟南疆的街市。
她策马带着她,怀中萦绕清香,沈珩注视徐晚吟毛绒的头顶。
她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为了防止被认出,沈珩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徐晚吟则是戴了一片浅紫的面纱,在南疆的夜市中迎着星空肆意行走。
今天似乎是南疆的什么重要节日,不远处有人摆了红色的舞台,擂鼓声击打,很热闹。
徐晚吟自然地牵起沈珩凑上前,原来是猜灯谜和比飞刀,台上站着上一个赢了比赛的人,他身后一个琉璃盏里面摆放着一个金黄的花冠,宝石璀璨,像是极好的东西。
徐晚吟听不懂南疆话,沈珩替她翻译:“他们说赢了飞刀便可以拿到奖励。”
徐晚吟咬着指头去看花冠:“是那个花冠吗?”
沈珩点头,瞧见她目不转睛地盯向花冠,也顺着看去。
金黄的花冠镶嵌了五颗红宝石,垂坠的流苏也都是用金子做的。
确实好看。
沈珩眉心一动:“想要?”
徐晚吟回过神,冲她绵绵一笑,眸光亮晶晶的。
此时她便是说不要,沈珩都必定要去赢回来了。
她利落地跳上台,底下见有人来挑战,纷纷起哄。
徐晚吟站在边上,沈珩戴着面具,勾勒出五官的轮廓,她男装时真如温润君子,可天底下都不知道珩姐姐真正的美。
她要如水一般才是最美的。
徐晚吟歪头瞧她拿着十个飞刀,每刀都准确入中心,一旁被挑战的人抹了一把汗,本以为自己稳赢了,谁知冒出来一个公子哥这么强。
徐晚吟在第八刀入靶时候兴奋地拍掌,第九刀,第十刀。
沈珩看似很随意地丢,实则刀刀打掉上一刀,替代前面的再入靶心。
这样好的功夫太少见了,众人看得叫好声一片。
沈珩眼中只有那开心得在原地跳着拍掌的小姑娘。
头冠最后真的到了徐晚吟手中,她迫不及待就试着戴在头上,转动身体小声问沈珩:“珩姐姐,我好看吗?”
她今天套了一件如火般红艳的披风,转动中娇颜绽放,头顶的金冠摇摆,这身打扮……倒是像成亲一样。
沈珩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不安地抿唇低头。
徐晚吟和沈珩想到一起去了,她拉着沈珩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下台跑走。
南疆的矮墙边都种满了姜花,徐晚吟跑到巷子深处,沈珩皱眉:“晚吟,要去哪?别跑远了。”
巧的是巷子的尽头挂了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
红光笼罩下来,连着两人身上的红衣被照得更艳。
徐晚吟双手并拢面对她,躬身道:“一愿郎君千岁。”
愿我的珩姐姐永远长寿千岁,永远健康没有病痛。
她起身,再躬身:“二愿妾身常健。”
愿我也永远安然无恙,能一直陪着珩姐姐。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愿我们如同梁上的飞燕,永远双双对对相伴,再也不要分离了。
沈珩要扶她的手在半空中停留,迟迟未放下。
少女眼中真诚急切的情意要溢出,沈珩想起与她在长椅上交换呼吸的画面。
徐晚吟从行礼的手后冒出脑袋,看着沈珩的耳垂:“珩姐姐,你脸好红,是灯笼照的吗?”
沈珩敛在面具下的眼睫被灯笼照耀,像是镀了一层妃色薄纱,倒让她有了女儿家的娇羞。
她们回去路上没太赶,骑在马上慢悠悠走。
路过一家酒楼时,徐晚吟扯了扯沈珩的袖子:“你看,那是胡人吗?”
不远处两个南疆人绑着三四个卷发五官深邃的美女,动作很粗暴,南疆人与胡人不合,这几个美女应该是被卖进来的。
徐晚吟见酒楼的匾额写着“花春宴”三个字,更是落实了这个想法。
胡人啊。
她拍拍沈珩:“掉头,咱们去救人。”
沈珩心里疑虑,但还是拉着缰绳掉头往花春宴门口策去。
徐晚吟花三千银票买了三个美艳的女人,带到温璟潇的营帐。
温璟潇很惊讶:“你要送到宫里?”
“你想多了。”徐晚吟否认,李修他配吗?这样好的美女自然有更好的用处,“用来对付下一个敌人的。”
温璟潇是真佩服她,出去游玩一圈也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徐晚吟自从被发现后便与沈珩同住了,从温璟潇那出来,路过沈家军,士兵们正在干活,她一眼看到了上一世替沈珩传书信的小兵。
她朝他招手。
小兵有点受宠若惊,徐晚吟从那一日风引烈火后,在士兵心里地位很高,他跑到她跟前拱手道:“徐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徐晚吟注视他,上一世他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后便随着他的主子而去,她很感谢他那一封信,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小的叫朱沉。”
“噢。”徐晚吟点头,“我记住你了,你下去吧。”
朱沉摸不着头脑,徐小姐叫他过来就为了问个名字而已吗?那为什么就光问他?
他在第二日被沈珩升为了小组长。
朱沉想问个明白,但他们马上要回北齐,这个问题是没法问出口了。
* * *
北齐的早春已经开了满街杏花,徐晚吟消失几个月回到徐府。
——然后被亲爹打了个半死。
她抽哒哒捧着手心连夜逃到沈府。
沈珩一脸寒气,那一场轰烈的风引烈火全部算在了温璟潇头上,李修在朝堂上大赞勇安王世子英勇聪慧,而温澄老弱残疾,所以温璟潇竟在自己父亲活着时坐上了勇安王爷的位置。
徐晚吟猜测温璟潇此刻一定隐忍着怒意。
“那样借着西风卷火燃烧的主意明明是你……”
“珩姐姐,你晃得我头好晕啊。”徐晚吟撑着脑袋打断她,“此次去南疆除了你我还有温璟潇无人知道,若是被人发现,那我可真是众矢之的了。”
徐府的大小姐竟然会战略之术,你猜猜李修和世家会怎么想?
沈珩逐渐冷静,她坐在她对面,审视她:“可你为何会这样的战略?”
她不是不信任徐晚吟,而是她们青梅竹马,她从不知道徐晚吟有这样的本事。
徐晚吟早就知道沈珩会兴师问罪,她也早就想好了措辞:“哥哥不是买了好多古籍吗?我在那学到的,但我看不下去,只学到了这么一点,恰好那天用上了呗。”
“你又如何知道会有西风?”
“因为那一日白天空气湿润,且从西边有浅风吹来,这说明会袭来一阵大风,我看过天象的书籍,一般都在那个时间段内。”
这倒是真的,只不过是上一世的沈珩琢磨出来的。
徐晚吟翘起唇角,还是她的珩姐姐聪慧过人。
她趴在桌上看她的耳垂,视线炙热,沈珩被她看得不自在,吹灭了蜡烛。
徐晚吟在黑暗里问:“珩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春日的月光温柔,透过窗户细碎地落在两人之间,大概是因为看不见对方,沈珩声音冷清:“晚吟,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沈珩说不出口。
徐晚吟偏要问她:“嗯?我不可以什么?”
沈珩没说话。
徐晚吟无声地笑,她摸黑去牵她,说:“你不喜欢吗?在南疆时,珩姐姐好软啊。”
沈珩发现了,徐晚吟真的变化太大,她在和她**,非常大胆热烈的**。
可她问她喜不喜欢,她没有办法说出不喜欢。
小姑娘的唇软得像八宝斋新鲜出炉的糯米糕,沈珩不爱吃甜食,但她尝过。
甜糯的口感与嘴唇的触感一样,甚至徐晚吟更香软。
初尝情爱滋味的沈将军陷入无尽苦恼,这是不可以的,不行的。
她们都是女孩儿啊。
徐晚吟迟早会嫁人,生子,而沈珩,或许永远孤寂一生,或许权衡利弊的娶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也可以是徐晚吟不是吗?
沈珩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
* * *
二月二十日是徐晚吟的生辰,她的店铺经营稳定,今日生辰,她给全部消费的客人都打了折,热闹的门市前挤满了人,十六岁的徐晚吟落落大方,站在二楼的高台上。
人们发现这位徐家的大小姐似乎变样了,她看人的目光自信温柔,说出的话语沉稳笃定。
大家快要忘记从前的她是怎样的一个娇弱姑娘。
珠珠在门口吆喝。
“各位客官,今日店主生辰,抽绸布打折,二楼雅座备茶水果子,只要花销超过一两都可以上来赏歌观舞,有胡姬起舞助兴。”
众人瞧着台上跳舞的三位美人,虽然胡人野蛮不讲理,但胡姬确实美丽,微卷的长发,瓷白的皮肤,一双蓝眼睛配合深邃的五官,当真赏心悦目。
徐晚吟从二楼下来靠在店门边,她看见温璟潇从不远处走来,手中的扇子一开一合。
“见过王爷。”徐晚吟行完礼抬头,笑吟吟道:“还未恭喜王爷。”
温璟潇桃花眸也带几分笑意:“徐大小姐客气了,今日你生辰,本王来捧个场。”他掏出两张银票按到柜台,珠珠连忙扬声:“勇安王爷到,迎贵客——”
贺云霆在八宝斋就听见了瑰丽轩的吆喝。
勇安王竟然给徐晚吟捧场,他望过去,心里不由冷笑,他要看看徐晚吟到底能整出什么花样,她今日生辰打折,他偏要去砸一下场子。
徐晚吟见贺云霆来,蹲身行礼:“世子爷安好。”
贺云霆冷冷打量她,这丫头牙尖嘴利,装得倒是挺像模像样。
他冷哼一声,将银票甩到徐晚吟面前,说:“徐大小姐可看好了,本世子给了银子的。”
徐晚吟轻笑:“那是自然,世子今日也是贵客。”
贺云霆不吃她这一套,什么也没说便转身上了二楼。
瑰丽轩的灯光暗下来,珠珠站在楼道间说:“今日贵客多,刚才都是雕虫小技,现在才是重头戏,各位且吃好看好。”
雅间的中央打下一束光,三名胡姬重新穿上一身胡人的服饰,胡人天性奔放,服饰穿在卷发蓝眼的美人身上别样的勾人。
服饰腰间的铃铛作响,衬的美人冰肌玉骨,细腰扭动,还有轻纱做得长裙,三双**盈盈跃起,看得大家眼睛发直。
贺云霆吞了一口唾液,北齐的女子没有这么奔放,乐妓和舞姬又过于世俗,胡姬的美带着傲骨,冷冰冰的蓝眸淡看一眼,骨头都能酥掉大半。
他听见温璟潇的声音响起:“徐大小姐,胡姬美若天人,尤物如此,本王可出双倍价格。”
徐晚吟清脆的嗓音婉转:“王爷,三位胡姬都是花重金买下为店铺助兴的,恕不能让。”
双倍价格都不卖?那必是上等的。
温璟潇也不生气,依旧温润笑着:“本王出四倍价格,望徐大小姐抬爱。”
徐晚吟表情为难,勇安王现在是新贵上位,四倍价格诚意十足,她艰难地想了许久,迟疑道:“好吧……那……”
“等一下!”
众人回过头,安阳侯世子从座位上站起身,他拍了拍衣上不存在的灰,说:“本世子也心仪胡姬美貌,愿出六倍价,徐大小姐只管开价,本世子绝不还价。”
徐晚吟面露尴尬,看看温璟潇,又看看贺云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贺云霆眼疾手快在宽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厚厚一沓放入珠珠手中,说:“本世子三个都要,这里是三万两,如果不够,本世子还可以去钱庄取。”
三万两?这安阳侯府可真有钱!
温璟潇似面色不佳,目光沉沉地看向贺云霆,说:“安阳侯世子是想要与本王抢人吗?”
虽说温璟潇是王爷,但安阳侯是簪缨世家,贺云霆的母亲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云阳长公主,若要论实权,勇安王只能算新晋上位,不如地位牢固的安阳侯。
贺云霆倒也没打算和温璟潇撕破脸,拱手道:“不敢,安阳侯府有许多乐妓舞姬,王爷若是喜欢可随时来挑。”他姿态放得低,温璟潇脸色再难看也不能说什么。
勇安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徐晚吟将胡姬的卖身契叠好递给贺云霆,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三位美人说:“今后安阳侯世子便是你们的主子了,可要好好侍奉他。”
美人们低头齐声答“是”。
贺云霆得了美人,心情极佳,面对徐婉吟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他迫不及待要回府,脚步像抹油一样飞快,领着三个美人上马车扬长而去。
徐晚吟凝望他离去的马车背影,说道:“希望你玩的开心,世子爷。”
屋檐的杏花一朵朵砸落,像在亲吻她的脸颊,她去看地上雪白的花朵,伸出脚碾上。
花朵被她鞋底碾成了残渣,沾着泥土,败得一塌糊涂。
徐晚吟破天荒地没有坐马车,走回了徐府。
徐夫人亲自做了一桌子的菜,徐晚吟走了一身汗,进门时发现徐晨鸣正缠着沈珩,让她给他摸一摸红莲马具,沈珩一脸淡然自若地坐在桌边,对徐晨鸣的祈求只当没听见。
徐老爷吩咐下人挖出庭前桂花树下的女儿红,要用小铲轻轻刨,不能用力。
她眼睛发热。
是该这样的,本就该这样,这才是家。
“父亲母亲!”徐晚吟快步跑上前,“珩姐姐!哥哥!”
“你为什么先叫阿珩?你过分了啊!”
徐晨鸣现在莫名其妙的跟沈珩争地位,徐晚吟懒得理他,坐到沈珩身边。
徐老爷接过下人手里的女儿红,问沈珩:“阿珩现在能喝酒吧?”
沈珩小时候来徐府吃饭,一口糯米甜酒下去,她醉得吐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不来床。
因此给徐老爷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沈珩十三岁后去了军营,摸打滚爬,最终学会了面不改色喝下几坛烧刀子。
她没醉,徐晚吟倒是有点晕,她借着酒劲冲沈珩撒娇,拉着她衣襟不肯让她走。
徐夫人无奈地将女儿扶正,对沈珩说:“阿珩便留下吧,天色晚,明日再回。”
沈珩现在很怕和徐晚吟独处,徐晚吟看出来了,抱着她不撒手,染了醉意的圆眸带湿意望她,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珩姐姐,你别走!珩姐姐!”
于是沈珩躺在徐晚吟的床上后悔刚刚的心软。
小姑娘根本没有真的很醉,她呵气如兰,蹭到她耳边说:“珩姐姐,你睡了吗。”
沈珩背对着她,沉默片刻,才慢慢回答:“没有。”
徐晚吟的小手立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沈珩很怕痒,特别是腰窝的地方。
她只觉得腰间酥麻,蹿遍全身,徐晚吟的手灵活得像蛇。
沈珩终于忍不住,用了几分力气握住她手腕,那截被月光照得藕白的腕在手中,她突然想起今日的生辰礼物还没给。
徐晚吟感觉腕间一凉,她缩回手,透过月色见自己手腕上挂了一条链子,用红绳编的,坠着一个用金子打造得很小巧的长命锁。
徐晚吟惊喜地去摸那锁头,问沈珩:“珩姐姐,这是你自己编的吗?”
沈珩耳朵红得发烫,小声“嗯”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徐晚吟的眼睛,认真说。
“愿你长命百岁。”
瞧,她们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徐晚吟抚着那链子,将下巴搭在沈珩的肩上:“那你也要长命百岁。”
沈珩挑眉,下意识转过身看她:“今日你生辰,为何要祝我……”
二人唇齿间带着酒香,这一次没有人来打扰了,徐晚吟加深这份醇香,在辗转中探入,沈珩征战沙场的力气半分都使不上,她刺激得泪珠下意识从眼尾滚落,被徐晚吟轻轻抿掉。
带着微咸的软润再次袭来,小姑娘的鼻息温和香甜。
她快要溺死在这。
徐晚吟用红润的唇去蹭她耳珠,咬着她说:“只是亲一下你便刺激得落泪,珩姐姐,你好敏感啊,你这样……”
后面的话沈珩听不下去,她感觉自己亲手套上的长命锁冰凉,从腰间滑入。
沈珩的身体有许多伤,徐晚吟一个个描绘它们的轮廓。
沈小将军生平第一次求饶:“晚吟,不要……”
“不要怎样?”
软绵绵的女孩钻入她怀里。
要碰到那了!
她想扯徐晚吟的发丝,可当咬下去的时候沈珩没忍住呜咽了一声,手里的动作还没做便放弃了。
徐晚吟抬头擦掉沈珩的泪,她的将军啊,杀伐果断所向披靡的沈家将军,现在却满身潮红,被她欺负得不能动弹。
她勾着她的脖子入睡,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
以至于第二天沈珩走了也没发现。
“阿珩?她很早就走了,你俩昨天干啥呢?她嘴唇咋破了?你是不是梦里打她了?”
徐晨鸣在吃早饭,一口一个鸡蛋,说话都含糊不清的。
徐晚吟胡乱扒拉了两口粥便要出门,临走前听见徐晨鸣在背后对小厮抱怨:“你看看她你看看她,魂儿被阿珩勾走了一样。”
徐晚吟咬咬嘴唇,确实被勾走了。
不过她不是要去找沈珩,而是去了瑰丽轩。
温璟潇已经在密室喝了一肚子茶,徐晚吟一坐下他便抱怨:“徐大小姐,不可懒怠啊。”
徐晚吟呵笑,“对不住,贪睡起晚了,贺云霆那边如何?”
温璟潇也没真的在意,答道:“应是差不多了,你找的人果然靠谱。”
徐晚吟不置可否。
那是自然的,这三个胡姬签的是生死契,她给贺云霆的只是单纯的卖身契,充其量不过是暂时的主子,真正的主子还是徐晚吟。
她端起茶杯,没喝,说道:“你也差不多可以着手准备了,一网打尽,免除后患。”
温璟潇点头,“但要如何说?”
徐晚吟一口将茶喝下道:“你不是与他有过冲突嘛,留意他也很正常。”
确实这是个好的借口。
温璟潇恍然大悟,唇边的笑意加深:“徐大小姐果然玲珑之心。”
“过奖了。”徐晚吟淡然一笑,“既然走这条路,便要算计到底。”
春季雷雨多,在一声声的炸雷中,朝堂传来一则惊天消息。
安阳侯府勾结胡人,企图谋反。
是勇安王先发现的,二人在瑰丽轩因为胡姬一事有过争执,当时勇安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安阳侯世子肯花三万两来买三个胡姬。
他便派人留意,在某一日深夜,看见安阳侯世子将三名胡姬安排在郊外的别院居住,且每次去都鬼鬼祟祟像是要做什么交易一样。
不过是三个奴隶,费不着这样上心吧?
说起这三名胡姬,原先是徐家大小姐买来放在店铺招揽客人用的,安阳侯世子与徐家大小姐有过争执不说,与沈小将军也曾有过,沈徐两家一向亲密,自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有不少人见过安阳侯世子与徐大小姐第一次在店里因为绸布而起冲突,当时安阳侯世子还因为不乐意掏钱遭到了徐家大小姐的嘲讽,这事情西街的人都知道。
可第二回世子却愿意花三万两买胡姬,不仅没还价,甚至还扬言了不够再去钱庄取。
桩桩件件皆有目击证人和证据。
徐晚吟知道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在李修那留下这份疑心,那便一切好办了。
温璟潇与贺云霆的争执是必然的,就是为了有个下手的突破口。
勇安王都不舍得出手买下的胡姬,他安阳侯世子二话不说就买了,说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
三名胡姬入了刑司,一开始咬牙不招,后来被折腾的奄奄一息,总算招供,原来贺云霆早就与胡人勾结,她们是特意被安排进来,特意安排被徐大小姐买下,然后贺云霆再故意去瑰丽轩闹事,顺理成章将她们买到手。
刑司又把三人分开审问,得到的口供全都一致。
李修派人去搜查,在贺云霆玉枕的暗格里找到了书信,上面甚至还有一枚玉佩。
这个玉佩很有意思,因为它是云阳长公主的贴身玉佩,先帝御赐的那种。
李修看到玉佩的时候,脸色比窗外下着雷雨的天气还要沉。
云阳公主是一个强势而精明的女人,她的聪慧在李修还是睿王的时候便表现出来的,先帝在世时甚至还曾说过,若是真无得体的皇子,这皇位给云阳也不是不行。
女人称帝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疑心越重,蛛丝马迹便也会放大,更何况现在,证据确凿,先帝御赐的玉佩怎会随意乱放给外人?且是藏在玉枕的暗格,温璟潇说若不是士兵临走前碰碎了玉枕,只怕是也找不到。
“好,好,好!”李修怒得摔碎了紫金殿所有的花瓶,“真是朕的好姐姐啊。”
李修的手足都死的差不多了,云阳长公主与他一母同胞,又是女子,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个亲姐姐,这也是为什么贺云霆能如此嚣张的原因。
可现在,李修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瞎了,狼子野心,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亲姐姐。
巧的是,刚好这个时候南疆使团入北齐,在城郊便遭到了胡人偷袭,胡人在北齐杀南疆人,这是要将天下都搅乱。
如果不是温璟潇派人留意,南疆使团入北齐被杀,南疆必会讨伐,两国间本就岌岌可危,打起战来伤国伤民,胡人再与安阳侯府内应借机插手,北齐的江山,便是安阳侯的江山了。
李修甚至没有给云阳长公主辩驳的机会,安阳侯府全府入狱,安阳侯流放到岭南,途中便病死了,尸骨都找不到,云阳长公主在狱中听见消息便一杯毒酒饮下自尽而亡。
现在只剩下贺云霆。
徐晚吟选了一个绝好的天气,坐上温璟潇的马车去了狱中。
贺云霆蓬头垢面,一点也不像从前骄傲自负的模样,他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颓败的面容在见到来人时瞬间充斥无数恨意。
徐晚吟妆容精致,耳边的红玉髓珠子与步摇敲击,在空旷的牢狱里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她从头到尾都是大红色,连腕间的链子也是。
“是你!”贺云霆囫囵滚到牢房边,双手抓着木栏,眼中像要沁出血,“是你,你和温璟潇联手害我,是你们!”
徐晚吟就站在他看得见够不着的距离,不远不近,盈盈开口:“怎么会是我们呢?世子爷,是你自己要买胡姬,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母亲,害得安阳侯府家破人亡。”
“不是我!不是!”贺云霆手脚都戴了镣-铐,沉重的铁链让他举不起手,他咬牙看眼前的女孩,近乎癫狂嘶吼:“徐晚吟,你这个毒妇,我与沈珩争执与你争执,你竟怀恨到要害我全家,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徐晚吟表情冷淡漠然,她直直看他,像是在看一只臭虫:“贺云霆,你很会说嘛,你与你母亲一样都很会说,兴风作浪便数你们安阳侯府最拿手,你们害得沈珩万箭穿心,害得沈徐两家倒塌,我会不得好死的,但那之前你们一家人可要好好的在底下等着我,等到我下来,我会让你们在地狱也继续生不如死!”
贺云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胡说八道,沈珩活得好好的!你这个毒妇,真是小瞧你了,原来最会装的就是你,你要干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她慢慢扯出笑意,却如恶鬼,她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上一世的沈珩确实死了,徐家与沈家倒塌,她家破人亡,她的珩姐姐尸-骨无存。
所以她也要让他家破人亡,让他的母亲含恨自尽,让他的父亲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骨。
“你就这么喜欢羌族的二公主啊?哪怕只是胡姬身份也要留着对吗?放心,她会活得很好,嫁人,生子,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过得十分幸福。”
贺云霆不可置信:“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不是徐晚吟,你到底是谁?对,从你大病一场后外界都传你变了性子,你是谁?!”
徐晚吟蹲下与他平视,惋惜道:“真让你失望了,我还真的就是徐晚吟,如假包换,你看上羌族的二公主,可惜别人并不爱你,从一开始你就踩到这个陷阱里了,从瑰丽轩生辰,我让胡姬跳舞开始你便在局中,贺云霆,李芸儿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你住嘴!”男人将木门晃得哐哐作响,“你不许说我母亲!你也配提我母亲?”
上一世,安阳侯府一直打压沈家,李芸儿做为长公主第一个带头提出要沈珩带着二十万沈家军去南疆与七十万南疆铁骑对抗,贺云霆三番五次在沈珩面前提沈家绝种,惹得沈珩不得不袭击他,他便又用这做借口,让李芸儿去李修面前说沈珩嚣张跋扈,动手打世家子弟。
李修认为沈珩嚣张,迟早会反,便派她去南疆而不给兵权。
可怜沈珩忠心一辈子,换来这样的下场。
“你母亲算什么东西?烂泥里的臭虫垃圾,生了你这小垃圾,你们一家人真该好好团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是上一世,贺云霆娶了羌族二公主,强取豪夺,二公主嫁来时才十四岁,与心爱之人生生分离,最终十六岁便熬死在这异国他乡。
贺云霆有一瞬间觉得徐晚吟才是真正发疯的那一个,她怎么敢这样的?她的眼眸冷得不像活人,一身大红,从头到尾,是黄泉边的曼珠沙华。
他瞪着她,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徐晚吟拨弄一下红玉髓的珠串,道:“世子爷,我这红玉髓专门为你母亲准备的,她便是公主,在我眼中也只配红玉髓,你也一样。”
贺云霆不敢相信徐晚吟有这样的心思,从三个胡姬到设计陷害安阳侯府谋反,每一步都精准算计,她了解安阳侯府,更了解李修。
他开始害怕,后悔与她作对,与沈珩作对,他跪着爬到门前,惊恐地嘶吼:“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徐大小姐,徐晚吟,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徐晚吟明媚灿烂的脸与这漆黑肮脏的牢房形成鲜明对比,她叹口气,凑近他,一字一句道。
“已经晚了。”
说完她站起身,用鲜红的帕子擦了擦手,轻飘飘丢在贺云霆面前,悠悠行了一个礼。
“一路走好啊,世子爷。”
贺云霆死在了徐晚吟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狱卒进去时发现他身子都僵了,仵作检查,说是活生生吓死的,世人都不解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的故事成为了茶饭后的谈笑,贺云霆纨绔嚣张,仗着家世撑腰,而他的母亲云阳公主也一样,仗着自己是皇帝亲姐跋扈至极。
李芸儿到死都没想过,自己的亲弟弟会这样冷血。
李修就是这样冷血,李家人其实都一样。
徐晚吟站在风口处等温璟潇,她身边站了三个貌美的胡姬,卷发,蓝瞳,三人对她行了一个羌族大礼:“感谢徐姑娘相救。”
徐晚吟买下她们后将三人送到勇安王这,只有一个任务,让安阳侯府勾结胡人谋逆的罪民成立,只要任务完成就可以放她们自由。
她们在狱中先是死活不认,最后用了酷刑才说出口,更加坐实了话语的真实性。
胡姬身姿轻盈纤细,潜入长公主房中偷走了玉佩,又以不适应府中生活为由蛊惑贺云霆让她们住在外宅,方便与温璟潇接应。
温璟潇府上不久前收留了一个毁容的乞丐,在书房当管事。
徐晚吟之所以要温璟潇找到周明清就是因为他还有一项绝技——他会仿字迹。
前世的时候徐晚吟就听说过了,摄政王身边有一名护卫会仿造书信字迹,连笔锋细节都能仿到百分百相似。
她会继续好好利用上一世的资源,这是她的剑,她会一步一步砍下李家人的头颅,将他们推下高高在上的台阶。
三名胡姬的伤已经派人医治好,事情结束便一人给了五百两放她们走。
她们也没想到徐晚吟竟然真保下了她们,甚至还给银子让她们回到自己的家乡。
以防夜长梦多,她们还是早点回羌族的好,留在这迟早会被人发现,胡姬的样貌太好认了。
“我以为你不会救她们。”温璟潇望向远去的马车,对身边的女孩说。
徐晚吟拍掉肩上的落花往城内走,“都是可怜人,能救便救吧。”
她走到一半停住了脚步,温璟潇走上前偏头问道:“怎么了?”
沈珩站在城门前,这是那一晚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隔了一个多月。
温璟潇越过二人先走一步。
沈珩在他路过时不由皱眉,她搞不懂为什么徐晚吟开始和温璟潇熟炼起来,在沈珩的心目中,温璟潇纨绔,不学无术,她怕徐晚吟真的有一天被他骗走。
可她见到徐晚吟,又想到了那一天晚上。
她明明对她做了这些亲密的事情。
徐晚吟不会又喜欢温璟潇吧?
沈珩丝毫没发觉自己内心的种子发芽长大,在不久的将来,会结成果。
痛苦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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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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