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的喧闹渐渐散去,承梧宫的宫门上挂着双喜字的大宫灯,映得鎏金大红门上贴金沥粉的双喜字闪闪发光,将沉沉夜色点燃。
寝殿静悄悄,一片红与金交织的喜庆之色。原本侍候的宫人都回避了,此刻殿中更加安静,只一双红烛在默默燃烧。
大红的龙凤喜床上端坐着新婚的少年夫妻。此时,两人已经换下了白日里大典上沉重繁复的礼服,穿着婚礼的喜服。
此刻,钟景宸心里越来越忐忑,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怕阿阮也听到,会笑话他,便越来越紧张,双手紧握又松开,抚着大腿,不知所措。
对,接下来是要揭盖头了吧……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回想着前久教习过的婚礼流程。
他轻舒了口气。
又不是没见过——对,反正盖头下就是他最熟悉的阿阮……
他这么想着,微微侧过身,慢慢伸出手……
盖头下的新娘子坐了许久,只觉得半天都没有动静,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了。
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红色锦绣龙凤盖头时,阿阮的头忽然动了一下,他的手悬在半空,随即立马缩了回来。
正当他的心“扑扑”跳时,新娘子忽然抬起双手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他倏地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
“……”
那张方才藏在红盖头下的脸,此刻让他感到熟悉又有些陌生。乌鬓如云,纤眉延秀,眼如秋水,双颊细腻似凝脂,口脂涂唇如含丹。她一向喜素净,并不甚妆点,今日红妆映照下,更添了几分平日不得见的娇媚。
他呆住了。
直到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她,不再只是过去熟悉的阿阮了,她,现在更是一位标致的新娘子,是他的新娘子。
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阿阮想到他方才久久不曾动作,故意问了一句:
“皇上可知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
这句话便如一声惊雷在他脑中炸开——他全然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问题。随即,害羞,尴尬,紧张,百感糅杂,便如一团火焰烧上他的脸颊。
他的脑海里瞬时便浮上了前些天教习姑姑与他讲过的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看过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他原是拒绝的,可无奈有太后派来的宫女监督着,他才不得不学。
“皇上,此乃人伦大礼,皇上乃万民之先,怎可不行?”
教习姑姑的话音犹在耳畔。那时,他脸红得发烫,边蒙住脸边在榻上打滚撒泼——怎么能跟阿阮做那种事情!
阿阮看着眼前坐在喜床另一边的少年,此刻正红着脸紧张得低头揉搓着双手。
“朕听闻……”他开口,“新婚之夜……”
他嘴里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始终侧着身子,不敢抬眼正对脸看她。
他的声音已经逐渐变粗,可脸上仍是未褪尽的少年稚气,婚服裁剪虽合体,但掩不住少年略显单薄的身躯。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想到这里,阿阮顿感一阵心酸。
见他如此窘迫的样子,她突然掩口笑了一声。
听到她的笑,钟景宸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皇上干嘛这么紧张?”
她脸上仍带着笑意。
看到她的笑,他的心便放松了些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折腾了一天,还真有些饿了。”阿阮说着,伸了伸手放松了下。
“啊,那儿……那好像有吃的。”他起身,目光寻向燃着龙凤喜烛的案台。
案上供放着盛放俩人结发的锦盒、用红绳绑紧的合卺酒合瓢,还有一柄玉如意。下方则摆着几盘花样各式的点心与各色果子。
钟景宸从盘子里捡了几块平日里阿阮爱吃的点心端过来,递给她。
看着他这乖巧的样子,阿阮不禁莞尔。
“嗯?怎么了?”钟景宸疑惑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皇上乃九五之尊,怎做起了宫人的事情?”她接过钟景宸递过来的点心。
“这……”他低头笑笑,随后坐下来看着阿阮吃。
她显然有些饿了,一口一口吃着点心,看得钟景宸有些心疼。为了这个典礼,她没少受累。
“夫君照顾妻子乃是分内之事。”
他突然冒出来一句,阿阮差点没被呛到,一个劲地咳起来。钟景宸忙从案上拿了壶倒了杯水递给阿阮。
阿阮接过来,想也没想就一口喝了下去,却差点没喷出来——这是酒!
“啊?我一时忙慌了,以为是茶水……”
他急得扔下酒杯,凑近来轻拍着阿阮的背。过了一会,她才缓过来。
“好点了吗?”他关切地问道。
她点点头,脸都被呛红了。
“是朕方才说错了什么吗?”他的眼里带着不解。
“皇上这会儿便自称‘夫君’啦?”
“难道不是么……”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的委屈,“还是阿阮又要说朕是小孩子……”
阿阮看着他渐渐垂下的眼,便又不忍再戏弄他,可随后,他便再次说出让她大为震惊的话——
“朕……朕已经不是小孩了,太医说,说……朕可以传龙嗣了……”他埋头羞涩地说着,语调尽量显得平静,双手却将婚服的衣角捏出了皱褶。
空气在这一瞬间好似凝住了一般。
阿阮好像想到了什么,脸刷一下便红了。看着他的模样,哭笑不得。
她抬手覆住他正在捏/弄着衣角的手,
“阿阮……”他愣愣地看着她。
她开口:“皇上可知为何要成亲?”
“为了亲政。”
平静的语调,短短四个字,干脆利落,他丝毫没有犹豫思考便脱口而出。
他是懂得的。
“只是……”他微微垂首,“要阿阮不得不与朕成婚……”
“皇上又开始说这样的话了。”
“是……朕不再说便是。”
“啊——好累啊!”她伸展了下,随即往后倒在了红艳的喜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钟景宸也随她一起倒在床上,用双手枕着头,目光落在床帘垂下的金丝如意结上。
他平顺着自己的呼吸。
就在方才说话的那一瞬,他真想抱住阿阮,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中,只是他忍住了,如今两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但他心里明白成亲的缘由,总不敢轻浮妄动。
“咦?这是什么?”
床上的枕头无意中被推动,露出了压在下面的东西,阿阮将它取出拿在手里,是一方折叠起来的红色锦帕,做工十分精致。
“好精巧的帕子!”
她以为只是普通的饰物,便拿在手中摆弄,正要打开时便露出了里面的一角,她还没发现,却被斜眼转向这边的钟景宸看了个清楚——上面刺绣着似两个纠缠的赤身**的小人!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在阿阮还没看清楚前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夺过了锦帕压在身下。
“这个不能看。”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其实心已经在怦怦跳个不停,脸上一阵发热。
“为什么?”阿阮问道。
“反正就是不能看,有……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这么说,阿阮便也没再追究。一天的繁琐礼仪操劳,她本就已经累了,加上那误打误撞喝下的酒,此时困意已是如潮涌上。
整个寝殿十分安静,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和衣躺着。
过了一久,他突然开口道:
“那朕与阿阮还算是夫妻吗?”
他等待了几秒,没有听到任何答复,只有沉沉的呼吸声,侧首一看,原来阿阮不知何时已经熟睡过去了。
他转过头来,闭上眼睛,轻轻舒了口气,将藏在身下的锦帕紧紧捏在手里。
他当然想亲近她。他一直想要离她很近,很近。只是年纪渐长,不便再靠近,不敢越礼一步。在他心目中,她是圣洁而不可侵犯的。
而曾经的那个梦却偏偏在此时又浮在脑海中,那梦里的温存是那么真实,那奇妙的满足感令他久久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而此时身畔正是那个睡里梦里也忘不了的人,她此刻切切实实就躺在他的身边。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
端庄大气的喜服掩不住曼妙的娇躯。看着她领口露出的如脂般白腻香肌,微微起伏着的胸口,和微张的唇瓣,一种奇妙的感觉瞬时流窜在他的身体里。他此刻真的好想抱住她,好想去贴近她身上的温暖与幽香……
他一边用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想法,另一边身体却已不知不觉来到她上方。他轻轻俯下身去,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此刻近在眼前,他甚至能完全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只要再往下一点,他的唇就能触碰到她的唇。
他果真往下了——
却在就要贴上时,止住了。
他起身抽回身子,低头忍耐了片刻。
一宿过去。
*
清晨,阿阮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喜床上,身上盖着红绣锦被,头发披散在鸳鸯枕上,金钗珠翠不见了,身上的喜服倒还规整。
她直起身子,偌大的龙凤喜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寝殿内,寻找着新婚的小郎君,昨夜发髻上的金钗珠翠此刻就齐整地摆放在桌案上。
此刻,少年正侧卧在喜床对面的榻上,还未醒,睡容宁静安然,如玉琢般俊美无双。他衣带未解,仍然是昨天晚上的装束。
看着他的睡颜,叫人不忍惊动。
春日虽暖,夜间仍有余寒,他身上竟什么也没盖,就这般随意地躺下了。
这时,殿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钟景宸眼皮微颤,睁开惺忪睡眼,他的眼角有些发红,这一夜定是没睡好的。
伺候的宫女们陆续进来,突然,一阵不同于寻常宫女的轻快脚步声从门外响进来,一开口便是银铃般的嗓音:
“皇上、娘娘万福!”
俩人一看,原来是小桃儿这丫头。
可当小桃儿看向刚起身的两人,尤其是衣冠严整的钟景宸时,眉梢的喜瞬间转为了惊诧:“咦!”
她上下打量着:“这才刚起床,怎么你们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阿阮一时语塞,钟景宸意识到了不妙,急忙开口道:“呃……这,因为昨夜里太冷了。”
听了钟景宸的解释,小桃儿半信半疑地摸摸下巴:“昨儿夜里……是有些微凉,可皇上平时夜里睡觉也不脱衣服的么?”
钟景宸一时窘迫,无话可说,便借口早朝离开了。
在照看阿阮更衣时,小桃儿悄悄凑近阿阮问道:“娘娘,难道……难道您和皇上昨夜没有……”
阿阮的脸刷一下便红了,假装不在意道:“没有什么?”
“咦,娘娘脸都红了!”小桃儿嘻嘻捂着嘴笑着。
“哪有,我只是觉得有点热。”阿阮双手贴贴脸颊。
“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又发热,这天气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呢!”小桃儿继续轻声笑道。
“你这丫头,还说!”
阿阮边红着脸边打向小桃儿,这丫头倒是脚快,早跳出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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