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小的时候有一次惟薰和谪仙提起死后给亲人留下什么。她们说要见到就能想到的东西，不是身上的就不够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头发最合适。
惟薰对爱之道：“将来师姐不在了，你就留师姐的一缕头发，看到师姐的头发就好像看到师姐一样。”
那时爱之很小，他道：“我不要师姐死在我前面。我见不到师姐会难过的。”
惟薰笑道：“小傻瓜，你比师姐小那么多，你要走在师姐后面，要不然师姐会难过的。”然后她捋起自己一缕头发道：“那时候师姐好老了，头发都白了。”
惟薰留给爱之的头发是黑的，没有一根白发。她死在了二十九岁。
这次爱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桑蛾，这个远离中原的南夷之地。那石阶很高很陡，怎么走也走不完，没有尽头一样。
爱之道：“怎么连一条路都没有啊。”
爱之搂着惟薰几次哭晕过去。他不断的喊：“师姐，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爱之！！！”
哭到最后嗓子喊哑了，眼睛也哭出了血。谁能相信，惟薰会死，会自己结束了她的一生。爱之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惟薰，只是和她长得很像的人。相比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她这样美的人，那么更不会她就在这样年纪轻轻的死去。
他师姐说过这辈子一定要生活在北方，南方的气候她真的很不习惯。她现在就躺在这陌生的南夷，她怎么会在这里过了十几年。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都是梦魇一样。
三天过去了，爱之也是梦里梦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醒过来还是真的，惟薰真的死了。爱之觉得天旋地转，天崩地裂。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师姐死了，死得很年轻很惨，她这一辈子已经尘埃落定，悲剧，永远的悲剧，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第三天爱之强撑着和袁家对峙。事出仓促，随从只有十几人，其中六人是惟薰的亲信。袁惜、袁恒也在场斡旋。袁惜刚开口道：“国舅……”
爱之怒吼道：“谁是你家的国舅！！！”
袁惜道：“初子息怒。”
爱之向一个亲信道：“你说，姑娘是怎么走的。”
一个男子到爱之跟前跪下，哭诉道：“袁悟这个狼心狗肺的，小的亲眼看见他和何家的娼妇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说而今境内一统，用不到姑娘了，还不撵出去，把何家的（女表）子接进宫来。还要名正言顺的册封为后。”
一个丫鬟也过来跪下，朝袁悟瞪了一眼道：“就是这不要脸的逼姑娘走的。当初就是他要姑娘喝的药，要姑娘一辈子都不能生养。姑娘替他打下江山，他就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惟薰的意思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再也不要袁悟知道她去哪儿。她没有想到亲信们不甘心，势必要袁悟和何家陪葬不可。
袁悟只是面无人色的静静坐着，没有一字反驳。爱之也静静的听完，看着手下人哭得撕心裂肺，哀痛欲死。
爱之问道：“我师姐和他可有婚嫁。”
亲信异口同声道：“不曾。”
爱之平静道：“我要带我师姐走。”
袁悟道：“她不能和你走。”
爱之问道：“我接我自己的姐姐回家，你凭什么不许。”
袁悟张着嘴想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爱之道：“你想说什么。你们不曾成亲，你不是她什么人，她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没有资格把她留在身边。”
袁悟道：“我可以封她……”
“你滚！！！她想要的时候，十三年来你宁可把名分给一个烂人，也不肯给她。而今你要给，她也不稀罕了。在你决定选择一个红杏出墙卖国投敌的贱人而放弃她的时候，你已经不配要她作你的妻子了。这是你对她最大的侮辱。”
心腹痛哭道：“他是什么东西。他老子家是西蛮挖爬虫的西豚野人，他老娘姓装，一个老婆和几十个睡，生下孩子都不知道亲爹是谁的西豚蛮只，在中原最低等的（女表）子都比他们高贵。他怎么配得上姑娘，怎么配得上！”
爱之道：“你自然是般配不上我师姐的。抬举你，你陪她这十几年，全当你是她养的面首。而今，她不用你伺候了。”
袁悟道：“说我是什么都好，我只求你把她留下，给我个指望。”
爱之哽咽道：“你给过她指望吗？你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希望。她活着的时候你只想着你自己，从来没有顾及过她的感受。你就是这样，一步步推她到绝路。现在她死了，你仍旧还是只顾你自己，你从来没有想过她想回家，她再也不想见到你！”
袁悟后退几步，内监忙去接住扶他坐下。即便他如此，爱之没有丝毫动容，他的痛苦越大，只令爱之更痛恨他。
爱之道：“都退下，我和这禽兽有话要说。”
众人退下后，爱之薅起袁悟进到卧房，道：“袁悟，当着我师姐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你是爱她还是不爱。”
袁悟道：“我是爱她的。”说道这里哽咽大哭起来。
爱之听了也忍不住哭起来。他努力的冷静下来，又对袁悟道：“那何家的呢？你爱不爱她。”
袁悟摇头道：“我以为我喜欢她……”
“有还是没有！”
“没有。”
“你说的是真话。”
“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想给何良琴一个交代。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真的……”说到这里他又痛哭起来。
爱之薅起袁悟道：“袁悟，我告诉你，你若是说你从来没有爱过她，是我师姐自己犯贱，自己要勾引你，是她自己活该，是她自作自受！我绝不会为难你。可是今日既然你自己说出口你爱她。那么你要她受了这么多折磨，要她死得这样痛苦这样不值，我不会绕过你，老天爷也不会绕过你！你好好的等着你，你们螭国的报应。我不要你螭国亡国灭种，我就不是初融！”
几天后爱之抱着惟薰从寝宫出来，袁悟跟在后面，支撑不住痛哭起来。宫人们搀扶着他跟着爱之直到宫外。一路上他心里不断的道：“我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小雪的灵柩也被一起带走。
临上车的时候，爱之在他耳边道：“孩子应该是这个月出世的。你永远的记住，是你害死了她，害死了你们的孩子。”
袁悟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哭倒在地。
爱之说过，惟薰和袁悟在一起十三年，受了他十三年的折磨，那么他就折磨他十三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现在惟薰不会痛苦了，那么就该轮到他了。爱之要他这十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心的凌迟，他一定要袁悟把惟薰受的折磨加倍偿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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