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悟吃了东西恢复了体力，他在火堆前烤着火。火光的影子映在洞穴的石壁上，映出一副一副的画来。有的好像是人在摘果子，身旁跟着小狗小猫。有的好像是在插秧，有一片一片的稻子。那些人好像是远古的人，他们靠狩猎和采摘野果而生。身穿兽皮，带着骨头做的项链。晚上就睡在山洞里，生起火烘烤食物。
他想起和惟薰一起去看山洞里的壁画，画的是远古时候人们的生活。她看见一只白色的老虎，笑着道：“这个很像小雪。我们的祖先在远古是做什么呢？”她又想了想，笑道：“我们要是活在那个时候，我会给你做很好看的兽皮衣服，然后做很好看的骨头项链给你戴。”
他笑道：“那我带着小雪出去打猎，回来我们在洞里烤肉。”
“我们要有一个大一些的洞，然后也在洞里画上画，也许几千年后我们的后人还会看到的。”她摸着小雪的头笑道：“那时候你的牙好像大象一样长。”
袁悟回忆起过去的事很温暖安心，可过后又无限的痛苦起来，心好像在被一刀一刀的凌迟。他拿出那地图思索着下一步怎么走，地图的右下角印着白蜡的白茶花。这些东西都是爱之给他的，都是旧的。好几样上面都印着这样的白蜡茶花，大概是他之前用的东西。
地图上的白蜡有些脱落了，他见厚厚的蜡印下面好像有画。他剥下那些白蜡，露出一朵有些褪色的红蔷薇花来。他愣了一会儿，这是惟薰喜欢用的图案，她的书上都印着这个。这是她用过的图吗？他把有白蜡的东西都翻出来，把上面的蜡刮去，都是这印记。他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她用过的，顷刻他觉得她就在他身边，抱着那张图又大哭起来。
外面的雪还下着，有些人好似已经离开了，但却永远不曾消亡。
第二天袁悟又上路了。走了一段见不远的山头站着一只黑色的豹子，雪花落在它身上，尤其的好看。他想起小雪来。小雪也可以回来吧，它那么可爱。
去那里的路上他还以为是她在和他生气，直到摸到小雪那僵硬冰凉的皮毛。
他背着剩下的蘑菇，蘑菇不怎么能充饥，还是好饿，再找不到吃的就会很麻烦了。他又跋涉了一天，夜降临下来，这里没有可以栖身的洞穴。他拖着已经很疲惫的身体，抓了两把雪吃下去解渴，然后用除雪锹把几尺厚的雪清出一块地方可以搭帐篷。搭好帐篷他见不远处雪地上好像有什么灰色的东西，他蹚着雪过去，是一只死掉的兔子，脖子上带着血。他拎着兔子的耳朵进到帐篷把兔子扒皮清理了，用雪擦干净放到火上烤。这五天来第一顿的饱饭。袁悟常在外行军打仗，在野外度日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样恶劣的境遇他缺少经验，还是不太行的。他已经走了一年多，好多时候还是不知道怎么应付，几次差一点就死掉。
惟薰和他说过，他们出去采薰都是先跟大人去，各种环境都去过，有了足够的历练才敢独自出去。不过她和谪仙独自出师很早。开始是跟着六叔，后来六叔因为一些事离开了蘅芜，带她们的师傅对她们不好，不是不带她们出去，就是只在蘅芜周围的寻常地方敷衍。那样既学不到东西又荒废时间。她和谪仙大着胆子自己去，好多次差一点就死掉了。她们采薰的经验入门是六叔教的，剩下的几乎都是自己用命闯出来的。她也和他讲过一些，那时候只是和他说着玩，不曾想他也会这样。
“爱之学的时候就容易多了。有师傅带他我们也不用，跟着师傅还不如跟着我们。”
惟薰和他说那时候出去采薰会有贴补，跟着师傅就要孝敬，他们三个不用师傅一起出去。其他人都羡慕他们能省下好多贴补。
惟薰笑道：“其实给不了多少钱，我们根本不在乎的。他们却觉得我们怎么样的。我们三个的贴补都给爱之做零用钱了。”
蘅芜有人说过，她们出身那么贫苦，但苦日子只少时那几年，以后的日子几曾把钱当作过钱。爱之就更不必讲了，幼时那几年食不果腹，不知肉味，自从投奔到她们跟前，从不知缺钱是何物了。
爱之给他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在这种环境要注意的事情。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惟薰的字迹。第一页写着：愿小爱学艺甚精，平安吉祥。
他没事的时候也要翻这册子，好像有少时的她陪着他。她对他说过等到国事不那么忙，她带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那些她去过的地方。三庙堂出师之前就几乎走遍了万水千山，好多好多人迹罕至之处。
袁悟想过这里她是不是也想过要带他来呢。她带他来一定比现在要好多了。他问过爱之这条路她是不是也走过，爱之没有说，他知道她一定也走过。
那次她生病吃不下东西，然后一个人悄悄的就走了。一次他出去巡视，本来一直烦躁焦虑，住进官邸的时候就变得很安心。宫人说她上次来就是住在这里。现在在这荒凉的雪山他也没有恐惧，多年之前她也许也走在这条路上。
他见到了，十六岁的她，穿着一身白狐皮，头上带着白裘帽，脚上穿着白毡靴，头发在后面扎成辫子，背着行囊向山上走。阳光那么明媚，周围是皑皑的白雪，小雪跟在它后面欢快的走着。
爱之对他讲：“我师姐要嫁，什么人找不着，凭什么轮得到你！”
如果她没有喜欢他，她也许还是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不用活在偏僻不习惯的他乡；不会同中原隔绝，更不会因为他痛不欲生，患得患失。她可以生活在喜欢的故乡，在中原大有作为，像谪仙一样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大国之君。
夜里他睡在帐篷里，虽然有火，还是那样的冷。他搂着她一条白狐狸皮的围巾，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花香，那样毛茸茸的又轻香又柔软。如果他们一起来，他就可以搂着她睡觉了，即便在雪山上，也一定暖暖的。
她在北方的山上有一间很小的小屋，有一年他们回去她带他去住。山里的冬天本来就很冷，后半夜即便有炭火也还是非常冷。她灌了汤婆子放在脚下，他们脚放下上面，两人搂在一起，很快被窝里就暖和起来。小雪因为有一身皮毛似乎感觉不到冷，一直窝成一团沉沉睡着。
她道：“其实冬天一点不冷就没意思了，这样是不是反而觉得被窝更暖和更舒服了。”
那时候惟薰说起《聊着》里有个故事，分开多年后女子给男子写信道：“是否记得当年贫寒时一起相拥取暖的恩情。”
或许他们贫寒的连炭火都没有，寒冷的冬夜里，抱在一起从彼此身上获得温暖。困境的日子里有个真心的人陪在身边一起承受，也是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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