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程荣和孙继善可有得到嘉奖?”
“他们二人差事办得不错,皇上已经下旨嘉奖,各自官升一级。昨日,文昌侯还让其子程柏送了帖子来,邀我吃酒。我许久未见过这程家二郎,与其闲叙了几句。谈吐不凡,举止文雅,很是不错。”
甄惠轻哼一声,道:“父亲看走眼了,程二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整日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不错什么不错呀。”
甄明理看向妻子,道:“我记得岳丈大人曾提过这程家二郎,对他的学识和才华赞赏有加。”
赵婉颔首。
甄惠老大不高兴的道:“学识是学识,才华是才华,人品是人品。外祖说的是他的学识才华,我说的是他的人品。他的人品极差,不是什么好人!”
赵婉道:“惠儿,你怎可在背后如此妄议他人?”
甄惠噘着嘴,道:“娘,我这是大大方方的和你们说他人品差,就算他在这,我也会当着他的面如此说。”
赵婉察觉出了不对,问道:“你和程家二郎是有什么仇怨,竟惹得你如此厌他。”
甄惠想起了烤鸡,想起了程柏碰了她的嘴角,气恼的道:“他就是个泼皮无赖。阿姐,你说是不是!”
一家子都觉出了甄惠的不对,纷纷看向顾晨。
一个是自己的表妹至亲,一个是自己的同窗挚友,这让她向着谁呀?
顾晨犹豫了下,道:“惠儿,程柏其实并没有那么差。他虽然行事不羁,但却是个可靠之人。”
听了这话,甄惠气鼓鼓的。
“舅母,程柏随其兄长程荣一起去了通城,在随大军回京的路上,程柏无意间冒犯了惠儿,此事确实是程柏的不对,也难怪惠儿会生气。惠儿,我已经当着你的面训斥了他,程柏也向你郑重道歉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吧。若是以后他再有冒犯之举,阿姐绝不会饶了他。”
国公夫人问道:“程家二郎怎么冒犯到惠儿的?”
甄惠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顾晨支吾了下,道:“程柏就是觉得军中吃食不佳,亲自烤了鸡,给惠儿送了几次。他瞧着惠儿吃得满嘴流油,就抬手……”
“阿姐!”
顾晨不敢说了。
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得知自家未出阁的姑娘被男子轻薄了,必会闹起来。可国公夫妇人就是和旁人不同,瞧见孙女涨红了脸,大笑了出来。
甄惠恼得直跺脚,道:“祖母,你怎不帮着孙儿,反还笑孙儿。”
“人家怕你吃得不好,特意烤了鸡给你吃。见你嘴角有油,帮着擦了下。你说你呀。”
甄惠气呼呼的道:“他是京城第一纨绔,举止孟浪。明明是他轻薄了我,祖母,你怎全不在意孙儿呀。”
国公夫人止不住的笑,道:“我的乖孙哟,人家承认是无心之举,也向你赔了罪。你呀,莫要过于扭捏了。”
“祖母心可真大。孙儿可没祖母这么大的胸襟。”
国公夫人看了眼赵婉,后者心领神会。国公爷和甄明理也瞧出了其中的意思。顾晨更是看得明白。
国公夫人道:“我笑得有些乏了。”
赵婉起身,道:“儿媳服侍母亲去歇息。”
国公夫人唤来邓嬷嬷,道:“不必了,你和晨儿说说话吧。晨儿,等衡儿回来,一家人用了晚饭,再回府吧。”
顾晨自然应下。
邓嬷嬷扶着国公夫人去歇息了,国公爷道:“去吧,和你舅母说说话。”
见阿姐和母亲往外走去,甄惠跟了上去。
走了一小段路,赵婉回身,道:“惠儿,你去趟巡城兵马司,让衡儿早些回府,莫要在外面吃酒了。”
甄惠应下,转头就让松烟派个人去。
顾晨看了眼舅母,道:“惠儿,明日起,女府兵就可以回王府当差了。你帮我告知如意和淳儿她们一声,明日如常的来王府吧。”
“那可太好了。阿姐,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在府里待得都烦了。”说到这,她小心的看了眼母亲,笑呵呵的道:“娘,我去办阿姐交代的事了。”老老实实的行了礼,带着松烟和丹青溜了。
赵婉无奈的道:“这孩子自从在你那当了女府兵,又去了趟通城,一天到晚的想往外跑。”
顾晨落在赵婉身后半步,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惠儿青春正盛,精力充沛,难免好热闹。孩儿觉得,惠儿现在这样比之前像个小先生,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要好。”
赵婉不疾不徐的走着,缓缓点了头,“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进了屋子,青竹奉上茶,摆上点心,然后很有眼色的带人退了出去。
见舅母饮茶,顾晨也端起茶盏淺饮了一口,然后主动开口,“舅母,那日在王府,孩儿未能顾及到舅母,实是孩儿的不对。这些日子,孩儿每每想到此事便自责不已,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怕……”
赵婉眼带笑意,揶揄道:“怕什么?”
顾晨小声道:“就怕舅母被孩儿伤了心,身体气出个好歹的,那孩儿可就是百死莫赎。”
赵婉微微挑了下眉,道:“你是担心我会像长公主那样,也被你气出个心症?”
顾晨尴尬不已,低着头,道:“都是孩儿的错。”
“我和长公主相识这么久,她这一生经历了几多风浪,都是面不改色,心平气稳。倒是在你这里,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你呀,当真是厉害。”
顾晨的头低的不能再低,“舅母,你训斥孩儿一顿吧,打孩儿一顿也使得。”
“长公主可责罚你了?”
顾晨摇了摇头。
“长公主都没有责罚你,我怎好罚你?”
“孩儿自小拜师于太师,识文学礼。如今孩儿忘了外祖的教诲,对亲长失了礼,理应受到外祖的责罚。舅母自然可以替外祖责罚孩儿。”
“嗯。我也有段时日未见父亲了。不若明日你随我去趟太师府吧。”
顾晨忙抬起头,讨饶道:“舅母饶了孩儿吧。舅母是知道的,孩儿最怕见太师这个外祖了。”
赵婉微微一笑,“你是怕听那些‘之乎者也’,还是怕抄书?”
一听抄书,顾晨的手腕就发酸,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道:“怕抄书……那还不如打我一顿的好。”
赵婉抿唇笑了,“好了。你后面是如何打算的?”
顾晨明白舅母问的是什么,回道:“我想和雪儿相伴一世。至于子嗣,孩儿已经与姑母商议过,想从皇子的孩子中过继一子,延续我这一脉。”
赵婉先是惊讶,而后柳眉微蹙,道:“若如此做,局势恐怕会变得更加复杂。不仅是眼前的局势,有朝一日新皇继位,而继位的皇子并非是你过继之子的生父,那时会如何?你应明白,瑞王府能有如今的尊崇,靠的不仅是军功和忠义,而是先帝与你祖父之情义,当今圣上与你父王之情义。先不提你与皇子的关系,单说你过继的子嗣若不是他日新君之子,而此子又将手握重兵,恐怕会成为新君心中的一根刺。”
“舅母的忧虑,孩儿也考虑过。但就算是孩儿诞下子嗣,朝廷也认同其继承瑞王府,依然难保新君会安心。我与清滢感情亲厚,却与诸皇子无深交,也不能深交。如舅母所言,先帝与祖父之情义,皇上与父王之情义,恐再难有。依我看,没有子嗣倒是好事,瑞王府便可以永远停留在荣耀之中,让后世感怀。可先帝曾留下‘瑞王一脉不可断绝,若断绝,大周同绝’这犹如遗诏的话。皇伯也不会允许瑞王一脉断在我的手里。所以,过继子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赵婉深思许久,问道:“你当真不愿留下亲生子嗣?”
顾晨耐心的道:“舅母,我对雪儿之情坚如磐石,只愿与雪儿相守。子嗣……没有哪个家族会长盛不衰,瑞王府也是一样。孩儿以为这些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不如随心。”
没想到晨儿对于家族绵延的想法竟与母亲一样,或者说,母亲料到了晨儿是这样想的。晨儿能如此洒脱,不为世俗所累,自己这个做舅母的都没有此等心境。
“若是可以,孩儿只想恣意的活这一世,但孩儿还不能。舅母是看着孩儿长大的,就让孩儿恣意妄为一次吧。”
那句“但孩儿还不能”,戳中了赵婉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拿起块点心递了过去,道:“你呀,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既然你已经想好了,便按你想的做吧。不过,过继一事,你可要深思熟虑。”
顾晨倾身接过点心,道:“舅母放心,孩儿和姑母商议过了,不会对外透露此事。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行事。孩儿会耐心等待,若可能,过继太子之子方为上策。”
赵婉放了心,看她吃着点心,温声问道:“你心悦宋姑娘,愿与她相守此生。宋姑娘也是如此想的?”
点心含在嘴里,忘记了咀嚼。
顾晨也曾几次想到这个问题,毕竟雪儿只是一味的接受,虽然点头应承过,却未曾亲口说过心悦于自己。她曾想过,雪儿是不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可一想到雪儿主动亲吻过自己,会对自己羞赧脸红,会对自己无比关切紧张,又是那般在意自己送给她的玉佩,便相信雪儿是心悦自己的。
赵婉的话却一下点破了她心中的不安,雪儿那种种举动,也都可以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呀。
见她愣住了,眉头渐渐蹙起,赵婉心中了然。
“晨儿。”
顾晨恍惚回神,呆愣的看过来。
“程家二郎是怎么回事?”
顾晨竟不禁松了口气,咽下口中的点心,道:“程柏冒犯惠儿一事,确实是无心之举。”瞧见舅母眼中带着探究,想了下,道:“舅母应是有所耳闻,京中都言程柏玩世不恭,行事荒唐,乃京城第一纨绔。但,我信得过他。”
“你信程家二郎,可是因你与他有同窗之谊?”
顾晨摇了摇头,“不单是因为如此。程柏、孙继善、李谦都与我有同窗之谊,熟知彼此的品性。我信任程柏和孙继善,但李谦……他在三人之中最为正直,人品无可挑剔,可孩儿却难说信任。李谦的心在礼,而不是在人。”
“自我从北境回京后,多次与程柏和孙继善见面。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二人的外貌和性子都有了些许变化,可他们与我相处时,还是少时的他们。至于李谦,那日陪同姑母去德善侯府送老侯爷一程时,我见到了他,行礼之间,险些未认出他。他的那双眼睛已没有了少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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