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我到了新学校，认识了新朋友，也有了更多新鲜的遭遇。
我终于见到了那座可以模拟海浪的实验室，可它的模样却跟我想象中有所不同。事实上，从外观看，它只是一座普通的房子。
幻想果然会美化许多东西，我想。
现在的它离我很近，可我不再有探寻内部结构的好奇心。
三年转瞬而过，毕业那年，恰好是学校99年校庆。
于是我跟陈晁就这样再次相遇了。
再见到他时，我感受很复杂，可以算是五味杂陈。但好在，从前的那种尴尬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以为他不会跟我打招呼，没想到他喊住了我。
“毕业了？”他问我。
“嗯。”我点点头。
“工作还顺利吗？”我问他。
“还行。”他转过头，“你知道我在哪工作吗？”
“不知道。”我装作漠不关心。
“在深圳。”他说。
“你现在还喜欢南方吗？”他见我不说话，笑着问我。
“不喜欢，南方有蟑螂。”我说。
他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只Tim熊递给了我。
“你以前喜欢的。”他说，“前一阵去美国出差，看到周边就买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拿着这只熊，却有些烫手。
“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送我这个。”我故意问他。
他神色中有惊奇的色彩，却没有解释。
“应该不介意吧。”他说。
“我介意。”我把熊递给了他，“我介意一个有女朋友的人送我这个。”
他笑了起来，而我摸不到头脑。
“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吗？”他问我。
“什么电话？”我明知故问。
“三年前。”他说。
“是。”我承认。
“那个电话是我同事接的，我回来之后给你回电话，但没人接。”他解释说，“打你的电话也联系不到你。”
我心头一松，但仍然没说话。
“我没喜欢过别人。”他说，“一直都没有。”
“那是你年纪大了。”我说，“年轻女孩子看不上你，你挑挑捡捡挑剩下了。”
对于我恶毒的嘲讽，他却哈哈大笑。
“没错，我年纪大了，所以索性再等等也没关系。”他笑着承认。
“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他说。
我知道，我也是高兴的。只是经历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我实在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的真诚。我向来是个感性的怀疑论者，怀疑让我洞悉谎言，感性却让我忽略这些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可我实在厌恶欺骗，而相信一个人就给了他欺骗我的机会。
然而他毕竟太了解我，他看出了我的踌躇。
“你见过那个实验室了吗？”他问我。
“见过。”我说。
“我是说，你进去过吗？”他又问我。
“没有。”我摇头。
“走，我去看我导师，顺便问问能不能带你进实验室去看看。”他说。
“走吧。”我说。
他毕业那年，导师刚生完二胎。这次回来，他导师的孩子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皮猴子了。
“胡老师，我想回实验室看看，今天方便吗？”陈晁问导师。
胡老师本就慈眉善目，生完二胎更添了不少母性的光辉。
“可以啊，我让你师弟带你们去。”她爽快地答应了。
走近那座实验室，我突然有点忐忑。
“走吧。”他对我说。
打开门，一个巨大的实验池进入我的视线，里面的水是碧蓝色的，像真正的深邃的大海。
“这里有造浪器，”他指着一侧的复杂仪器，“可以制造海浪。”
他的师弟很有眼力见，走到仪器旁开始演示。
“你看。”他指着缓缓开始流动的水波对我说。
海浪由小变大，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们以前就在这记数据和观测。”站在观测台上，他说。
“嗯，你还说你们的姿势像纤夫。”想起他的比喻，我忍不住想笑。
听我这样说，他配合地做出半蹲着记数据的姿势：“我没骗你吧，确实很像纤夫。”
“嗯。”我点头。
“周临夏，”模拟海浪的声音轰鸣，我差点听不清他说什么，“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尝试一下吗？”
这问题来得突然，我有些愣住了。
“这三年里，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跟别人谈过恋爱。”他平静地说，“倘若分离是考验，我欣然接受。”
“当然，也不光是我没喜欢别人，也没人喜欢过我。”他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做到了。”
“不管你是否愿意尝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他说。
人们之所以常常被告诫要注意防范花言巧语，是因为被誓言和承诺修饰的话确实具有太强的诱惑力。此时此刻，我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时间嘀嘀嗒嗒地过，像浪花在水里翻滚了无痕迹。他看着我，等我回答。
紧绷的弦忽然在某处断了，惊醒了梦游几年的我。
——算了，大不了吃一堑呗。
“好。”我说。
不明白是理性还是感性，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总之管他的八百种顾虑，氛围到了，我又冲动了。
陈晁也愣了一下，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你说什么？”
“好。”我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神色。
“那天你在寺庙许的什么愿望？”走出实验室，我问他。
“祝你愿望成真。”他又这么说。
“可是愿望说出来不就不灵了？”我又这样问。
“心诚则灵，菩萨才不会介意这么多。”他笑着说。
穿过已经谢了的樱花树大道，我们走出了校门。街上的行人形形色色，如同潮水一般。我们是曾经孤独的两滴水，终于融入了世界的巨浪。
一晃三四年，我终于再次收获了平静。刺拉拉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和身上，树上金黄的树叶被一阵小风吹得簌簌作响，一切又像是我中学时那样平静美好。我深深吸了口气，让太阳的味道在我的鼻腔里停留几秒——就像我中学时常做的那样。
故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像是爱情电影的美好结尾。我突然想起《毕业生》的男女主，他们最终选择了爱情，坐上了离开教堂的公共汽车。可巨大的跌宕之后，即便是主角也难免有些茫然。
阳光像温柔的羽毛拂过我裸露的皮肤，我洋洋自得，只因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如此幸福。
生活接下来该往哪走呢？我想不出，于是暂且不去想。但无论如何，在我生命中唯一确定的，是明天一定会到来。
曾经孤独的两滴水，一起融入了世界的巨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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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好＋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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