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端坐宝座之上,手指敲打着,目光在太子与群臣之间梭巡,堂中一片肃静。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紧张的神情。
群臣皆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却又无比忐忑的期待着帝王的决定。
突然,康熙的目光如同草原上最凶猛的雄鹰,牢牢地锁定着纳兰明珠,好一个老狐狸。
他深吸一口气,力量在心中积聚,手指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
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是是各位官员对六部官员的关怀爱护,实属资源,并非贿赂。”
胤礽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康熙。
纳兰明珠垂下的头颅微微小了,康熙的选择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件事首尾两端,他皆有话说。若是康熙严肃处理,所有的仇恨自然集中在他的身上,若是康熙宽大处理,那便是皇帝不重视太子的意见,那其中自有他可以操作的空间。而且,那一点点的吏部部银他并不放在眼里,他本身的收入并不局限于此。
果然看那个老橘皮很碍眼,康熙被将了一军,越来越难受。
“此事流来已久,非一人之过,亦非一时之过,与各位爱卿无关。”,康熙折衷了一下,“只是,此前未知,涉及钱财之事,龌龊居多,未免滋生**,日后便不允了,若有再犯,必按贪贿立案。”
“皇阿玛,”一般来说公共场合,一般是成为父皇或皇父,胤礽一时情急便将私下的称呼喊出,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改了。
他实在不理解为何康熙会做出如此决策,“六部官员滥用公权,收受贿赂,祸国殃民。难道就换来一句等待再犯吗?”
“……”康熙面皮抽了抽,看着慷慨激昂的胤礽,仿若见到了满腔热血的自己,只是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总要容许一些灰色地带的存在。
不过,有冲劲总是好事,总比半死不活的强。
“这件事,此前为惯例,何况牵扯众多。”康熙安抚道,“不过太子关注此事,根系民生,见微知著,实在是颇有长进,深得朕心。”
“最近私库得了几件钧瓷、汝瓷,记得你十分喜欢,等下让梁九功送到毓庆宫。”
胤礽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半晌才跪下,“儿臣谢父皇赏赐。”
看到胤礽恭敬的跪下,康熙舒了口气,保成还是懂得顾全大局的,温和夸赞道,“这件事你能发现便是好的,知晓你有这份心。”
康熙还想再说些什么。
便看到胤礽理直气壮、中气十足,“儿臣还有事要禀。”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康熙按捺住想要拒绝的心情,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是关于部银一案,就不必再议了。”
“非也,”胤礽掷地有声。
康熙来了点兴致,身体前倾,况且此前处理,他也算是落了保成的意思,总得好好补偿补偿。
“那你还有何事,报上来吧,朕必定为你处理。”
“儿臣要举报纳兰大人。”
康熙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纳兰明珠身上,沉吟了一会儿,难道胤礽发现了纳兰的阴谋?
可是这不好明说啊。
康熙还在犹豫中。
胤礽却顾不得许多,已经大声说出来,“儿臣举报纳兰明珠滥用职权,贪赃枉法,以权谋私。”
康熙头痛扶额,耐心解释道,“部费多得用于整个吏部,并不是纳兰明珠收受贿赂。”
“纳兰明珠既为大学士,替父皇坐镇中堂,那么吏部若是处理不公,任人为权,他不曾上报,甚至乐见其成,难道不算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胤礽昂起头,目光直视前方,要被挺得板直。
“胡说!我们吏部做事想来公正严明,不曾有此。”纳兰明珠驳斥道,他并非吏部尚书,除了拿钱之外,并不多参与吏部基础部务,不觉额间有冷汗滴落,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鄂尔多和张士诚,只觉得大事不妙,“纵然有一两个重合,那也不过是偶然罢了。”
“儿臣在吏部的档案中曾看到各位官员的晋升之路,在对应上部费所缴纳的金额,竟然发现吏部居然提拔、贬斥官员的依据是部费所缴纳的多少。”
“只有一例,可属偶然,倘若出现多例,那说明必有问题。”胤礽义正言辞,“儿臣所言不需。”
“肯请父皇派人前去查探。”
“这事——”康熙有些犹豫,他也不愿被人算计,只是此事若要查下去,干系重大,但是保成的面子也不能不顾。
纳兰眼神顿时坚毅,六部之间必有龌龊,太子所言非虚,原本已经息事宁人,没想到太子调转枪头,直对着他而来。
他不能独自承担这个后果,纳兰瞬间便下了决定。
“奴才做吏部中堂,为时尚短,吏部事务主要是有吏部尚书处理,奴才只裁处尚书不决之事,对于吏部基础部务,不甚熟悉,确有疏漏之处,实乃奴才之过。”
这个老匹夫,鄂尔多目眦欲裂,但他也无计可施,虽然部银所牵扯的人事冰冻,确实与纳兰明珠无关,但是平日里,纳兰插手吏部部务,要提拔/贬斥那一两个塞进来的关系户的时候,他可没有说过半句话,还提供了不少便利。
如今倒是把自己说的像一朵清清白白的莲花一样。
鄂尔多想要反驳,但是回顾过往,他惊愕的发现,纳兰做事竟然毫无痕迹,平日里想要做某件事,不过是随口几句,似是家常闲话,却又像是点点敲打。
他不愿意得罪,自己就去把事情办了,本以为在他面前是讨了个巧儿,谁成想变成了加速自己死亡的毒药。
康熙看着纳兰明珠,心中自有思量,这件事若是要尽量减小影响,不扰民生,那拿上位者开刀到是一件好事,不过此事不能轻放,必须严惩。
所以,真的要用纳兰吗?他可是一块好用的磨刀石,也是他平衡朝堂势力的棋子。
康熙的心理还在犹豫,但是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纳兰明珠心中知道不好,“部费此事六部皆有,不仅仅是吏部,尚书处理部务,奴才监管不严,恐怕其他六部中堂、尚书也有此误,不如一起清查,可还我们大清一个清正廉洁的朝堂。”
好家伙,又是一群人拉下水。
康熙黑了脸。
“纳兰大人所言甚是,”胤礽赞赏的点头,“此事非同小可,应当层层下查,找出源头进行修改,并且建立完整的监察管理制度。”
“儿臣建议,不如建立一个专案小组,针对这件事进行彻查。”
总感觉胤礽不把这朝堂搅个天翻地覆不肯罢休,康熙抽了抽嘴角,“此事流来已久,若是要彻查,必定大动干系,扰乱民息,并非好事。”
“非也,”胤礽坚持道,“此事事关民生,一群大吃粮栗的硕鼠在本该为百姓办事的职位上,吃拿卡要,这难道不才是一件天大的错事吗?”
“百姓们应该都是乐于见贪官下马,这样他们才会信任朝廷,以后办事才会流畅啊。”
“嗯,”康熙的政见想来都是宽宏为主,看着胤礽坚定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同意下来。
他自胤礽进入朝堂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反驳他的意见,若是胤礽有问题都是私下里再进行教导,现在话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隔天就要传他们不和了。
纳兰明珠倒是高兴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原本拉人下水,只是为了从轻处罚,得罪同僚倒是顾不得了,现在太子金口一开,不仅稳稳的把仇恨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了,还向上面加了一层码,更何况这件事情牵扯的人这么多,处罚一定不会太重。
“唤胤禔过来。”康熙想了想,自言自语,“胤祉、胤禛应该都到年纪了。”
又添了一句,“都喊过来吧,他们也可以办差事了。”
这下仇恨分摊的差不多了吧,康熙琢磨了一下,转眼又看到纳兰明珠那喜形于色的模样,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没道理我的儿子干那拉仇恨的事情,你的儿子就能逍遥自在。
“纳兰揆方年纪也不小了吧,听说已经成亲,也应当可以担些大任了。”康熙说的轻而易举,“就让他也参与参与吧,也不愧为杰书家的女婿了。”
纳兰明珠一生共有二子,其长子纳兰性德英年早逝,所以他对揆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年纪轻轻就为他定了和硕康亲王杰书第八女,杰书是代善的孙子,亦是宗室中的一言九鼎的人物,女儿也早早就被封和硕郡主,他作为和硕额附,待遇与公爵相似,算是靠上了一座大山。
康熙一开始也没想着要他做什么事。
但是,谁叫你有这么一个好老子呢。
纳兰明珠:……
“若是无事就退朝吧,”康熙按了按眉心,他这个朝会开的格外的心累,就算是智斗鳌拜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烦恼,那时他正值年少,哪懂得什么利弊权衡,心中憋着一口火气,上去就是干。
哪像如今,大权在握,反倒犹豫起来,投鼠忌器,生怕弄坏了自己的珍宝。
“你们几个留下来,还有事情嘱咐你们。”
康熙长长的叹一口气,养孩子真难呀,不过保成的性子真的很像当年的自己,让他想起与元后相知相守的时光,在最艰难的时光,最灰暗的回忆里,她总是娴静温柔的陪伴在身旁,也不用说话,只是偶尔烛光下的一次对视,就会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力量。
若是她还在,能看到保成如今的模样,也不知是会开心还是苦恼。
她是个温柔娴静、聪慧透彻的女子,可是孩子半点没有继承她不争不抢的性子,反而像极了年轻的自己,行事中带着一股子锐气,仿若刚开刃的锐气,只是当时自己是经历了三藩之乱,才将将把锐气压下,领悟到了另一种宽松中庸的处政之法,不知胤礽何时才能明白。
康熙在那边伤春悲秋,大臣们却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个朝上的满头大汗,如今下朝,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知为何,听纳兰和太子斗法的时候,他们总是提心吊胆,总有一种自己的命运被随时玩弄的感觉。
出了养心殿,不用过多的言语,相熟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在恢弘的宫殿之前窃窃私语,小心翼翼的讨论着这次的变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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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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