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五年,六月。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春末的几场骤雨后,便是连日的烈日灼灼,暑气蒸腾。
天还未亮,热气与蚊虫就让淑岚早早地醒了。穿来这个世界两年了,她本是个粉丝百万的美食博主,谁知道在一次熬夜剪视频后猝死了。再一睁眼,她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李淑岚,而是懵懵懂懂被塞进宫参加内务府小选的乌雅·淑岚。
淑岚第不知道多少地哀叹——为什么别人穿越到皇宫之后,再不济也是个嫔妃,而她一穿过来,直接被分派到了御膳房。晚上睡十几个人的大通铺,白天更是要在灶台前忙个没完。若是轮到早班或是晚班,便要打着呵欠为宫中的各位贵人们准备餐食,待到传饭的宫女和太监们拎着食盒从御膳房鱼贯而出,她才能稍微歇上一时半刻。但若是有哪位嫔妃或皇帝,忽然突发奇想地想立刻吃上什么,身为御膳房的宫女也要立刻去张罗做。
但来到这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饭食管够。虽然说明令禁止她们这些宫女偷吃,但只要不倒霉被巡视的掌膳姑姑抓个正着,倒也没什么大碍。
没过多久,就听得传来姑姑的击磬声,这便是这时候的起床铃了,虽然大家大多睡意惺忪,但也不敢怠慢,只能一边揉眼睛一边将衣服往身上套,若是懈怠了不肯起床,可是要吃姑姑手里竹板子的苦头的。
“李嬷嬷,今儿不该我们这一班当值吧。”睡在淑岚左边的宫女晴竹大着胆子问了句。
淑岚也觉得奇怪,若说是早膳,多是前一天晚上就备好的,隔天早上上笼屉再蒸上一遛便可以送上各位主子的餐桌了。
李嬷嬷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对晴竹的质疑加以斥责,“今日是佟佳格格入宫的大日子,御膳房上下自然要好好对待。若是有办得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说罢,李嬷嬷便转身去外面忙活了。
“你说,会有什么好处啊?”睡在淑岚右边的雪雁一边整理着裙带,一边探头看向淑岚。
“也许干得好,能赐下点银子吧!”淑岚想了想,摸了摸雪雁毛茸茸的脑袋。她与雪雁和晴竹是同一批选进御膳房的,分在同一间宿舍里,同吃同住也有两年了。
“要是能赏下银子,我也能给我家里捎回去一些了。”雪雁叹了口气。
晴竹听了这话却是啧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雪雁的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总是惦记着往家里捎钱,去填补你爹的烂赌坑!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考虑。”
雪雁听了,连忙问:“那这么说,晴竹姐,你有别的想法咯?”
“那当然!”晴竹颇有些骄傲,“这些年的赏银我可都一直攒着,听我舅舅说,内务府的宫女要放出去一批,我若拿钱托托管事的公公,说不定能让我找个肥缺补上。”
“那得花不少钱吧!”雪雁瞪大了眼睛。“晴竹姐,你可真能筹划。”
她还欲再说什么,见同宿的宫女都匆匆穿戴整齐,鱼贯出了屋往膳房去了,忙匆匆提了鞋快走几步赶上。
淑岚对此也略有耳闻,好一点的肥差在内务府是明码标价的,为了求前程的宫女往往在每年高龄宫女外放时便悄悄使银子活动了。只是人员来来往往,都极少有人愿意调来御膳房。熏热、劳累自不必说,工作内容机械,没有晋升空间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要说为什么,还要从御膳房的工作分配说起。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流水线作业。单说这制糕点,从揉面,扯剂,擀面,撒料,上笼等等,每一个步骤都有人专门司管。
揉面的只管揉面,撒料的只管撒料,若是让她们自己从头到尾地做一道菜或是一道糕点,她们大多会摇头。只因为通过小选选进来的宫女们虽说是进来做粗活的,但也是大多是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长大,并不精通膳食,膳房的嬷嬷们便叫她们只学一摊事,机械的动作重复成百上千次,再笨的人也能学得**不离十。
只是她们中的大多数,直到出宫也只是能把自己负责的那一摊事做得巧夺天工,但若要做一道菜却难于登天。因此御膳房出身的宫女,既没什么机会在贵人们面前露脸,又没什么一技之长傍身,出宫后也远不及其他宫女吃香,选进来的宫女各个都想另寻出路。
而淑岚这些年,被分配的唯一差事就是备菜。确切的说,是把洗涮干净的各种食材切丁,切沫,切丝,再交予负责烹调的宫女来使用。而身为美食博主的这些年熟记于心的各种新奇花巧菜式,反而成了屠龙之技,从来没有施展的机会。但她倒也没想着攒钱讨好内务府,买个在妃嫔甚至御前服侍的机会。淑岚回想着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清穿小说,无一不写宫女太监在妃嫔面前侍候是如何规矩繁杂,每日要如何谨小慎微。若是跟着的嫔妃不得宠,内务府的奴才就捧高踩低,宫女们跟着主子吃不饱穿不暖;若是跟着宠冠六宫,骄纵霸道的嫔妃,那怕是更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但御膳房里干活就不同了,淑岚没有晴竹那样向上爬的心气儿,虽然进了宫中总有规矩约束,但终归只在灶台前忙活,去不了贵人们面前。行动举止无论如何也比其他地方做事更随意些。这让穿过来的淑岚没过多久就适应了。
偷吃!摸鱼!听说等到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出去了。淑岚掰着手指头计算着,自己的原身是十四岁进宫,如今过了两年,只要再呆上九年就可以外放了。而若是赶上一个要给自己立勤俭节约人设的皇后或贵妃上位,说不定会劝皇帝早放宫人,到那时候自己说不定等不到九年就能被放出宫去。
幻想着自己拿着这几年攒下的月钱出宫之后的人生,淑岚暂时忘记了暑热,美滋滋地盘算着出宫后在哪儿盘个铺面。
她这样想着,手上更是运刀如飞。不多时,如玉雕竹节一般的葱段便码了小山似的一堆。众人各司其职,不多时,御膳房内便是热气蒸腾,香气熏熏。待到将最后一堆配菜切完,她终于得了一丝空闲。但若是被管事姑姑看到在当值时揣着手休息,是少不了一顿训斥的。淑岚捧了一篮子刚卸下来的新鲜带泥的萝卜到了水池边清洗,还叫上了同在备菜组的雪雁。
“今天的菜,好香啊。”雪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猜猜这是什么菜?”
淑岚穿过来之前就有天生敏锐的鼻子和舌头,穿过来两年后未经添加剂洗涤,变得越发敏锐。她手上还麻利地用鬃刷刷洗着萝卜上的新泥,鼻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炸开的香气,虽与灶台隔着十余米,灶台上的情景却如情景再现般浮现在她眼前。
“去了血水的鲜羊肉混合着红葱末,姜丝的清爽辛辣气息,再加以八角,肉桂,小茴香……研磨成粉腌制,入味后再浇了滚油,这油次第穿透香料,葱蒜和羊肉,激发出三重香气融合,当然香了。”淑岚感受这三重香味如烟花般在鼻腔内绽放,暗自吞了口口水才继续说,“接下来便是上粉,趁着油热搅拌上浆,再把羊肉上锅蒸制了。只半个时辰便可出锅,这时候吃,最是滑嫩。”
雪雁听得出神,她转头看向厨房,那大宫女果然把一小盆腌好的羊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上汽的蒸锅开始蒸制。“哇……你的鼻子也太灵了,还真是。”
“是啊,我还知道,这羊是昨日杀的,是只才满两月的小羊。”淑岚继续低头洗萝卜,面上不显,心中被夸还有点得意。
“这你也知道?”雪雁的脸上充满崇拜。
“因为我能掐会算。”淑岚眯着眼睛故作高深。
“你还会这个!教教我,教教我!”雪雁睁大了眼睛,蹭着淑岚一个劲地央求。
淑岚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沾了水的手指戳了戳雪雁的脸。
“我哪儿会算呀。”淑岚笑道,“为了口感嫩滑,都是两个月出头的仔羊取后腿肉,上锅蒸才能入味而肉质不柴。这样的羊肉本就膻味比较轻,但为了完全去掉腥膻,都是前一天晚上杀好后反复浸出血水备用的。不但不膻,还有一股子奶香。”
雪雁听得口水都要滴到手里拿的萝卜上了。
“只可惜啊,待到上了桌,这菜的形色还在,恐怕口感要大打折扣了。”说到这点,淑岚眼中神色一暗。
“怎么会?”雪雁追问,“难道是蒸的过程破坏了口感吗?”
“那倒不是。原材料的新鲜,香料的配比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只有两个字:火候。”淑岚长叹一口气,“比如这蒸羔羊腿肉,半个时辰出锅最是滑嫩,但宴会的菜品都要一一提前做好,以防万一。这菜便要复蒸,时刻保证是热的。这羊羔肉也就罢了,如果是时鲜蔬菜的烹炒……”
“那又会怎样?”雪雁又追问。她听得入神,已经忘了手上的萝卜。
“蔬菜是最注重火候的,火候太猛,则食材干枯如柴;火候不足,则菜肴疲弱失色。就算起锅火候再完美,也经不住这一溜溜的水汽浸染啊。”淑岚无奈笑笑。
“可是,我偷眼瞧过,那菜入食盒之前可都是鲜亮亮的,好看得很呢,也没你说的那样……失色。”雪雁不理解地撇了撇嘴。
“那都是哄人的。”淑岚擦了一把额前的汗,“在上桌前用熬的一锅明油淋上去,菜品就如第一遍出锅一般鲜亮了。若是荤食,还能添些油脂香气,若那清爽的菜品也浇上一勺子,可就全毁了。”
淑岚想起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见掌膳的宫女将一勺明晃晃的鸡油就往燕窝盏上浇,差点惨叫出声被姑姑拎出去站规矩。
淑岚作为一个沉迷此道的美食博主,平生最恨四个字“暴殄天物”。孔子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若是为了追求至味,她愿意咬咬牙牺牲钱包来购买昂贵的食材,也愿意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而反复实验,但是当她看到御膳房里明明堆砌着最新鲜最上品的食材,却为了重重规矩而变成只是尚可入口的菜品,她就扼腕心痛。
提前好几个时辰做好膳食,为了等候皇帝随时传膳,必须在火上随时蒸着备用;等出了锅还要有繁复的装盘,摆盘,运送,等端到皇帝面前的时候,除了燃着碳的锅子以外,其他基本都和冷盘无异了。
“身为九五至尊,后宫妃嫔,京中大员,连一道寻常美味的菜都吃不到吗?这也太惨了。”她曾经私下这么悄悄对晴竹说过。
谁知晴竹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不会吧,你不会真的以为皇帝要靠筵席上那些样子货充饥吧?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回头还是要各回各家吃小厨房的菜的。”
淑岚听着这话感觉要昏迷了。她仿佛看到那些新鲜宰杀的鸡鸭鹅猪羊的冤魂幽怨地看着自己。
“而且啊,每次筵席都有数十品菜,外加嫔妃供上的,加在一起那么多,皇上又不是大肚弥勒佛,不过就是浅尝辄止夹几筷子尝尝,大多数都是摆着好看的,怎么端上去,又怎么端回来。”晴竹无视掐着人中的淑岚,如此补刀道。
“真真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淑岚简直要为那些被浪费掉的食物一大哭。
“他可是皇上。世上有什么是皇上不能干的吗?吃多少就上多少,多寒酸啊。”晴竹倒是一脸理所当然。她舅舅是内务府负责采办的,这些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那些来赴宴的官员更不必说,应该也是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算是什么珍馐美味恐怕嚼在嘴里也食不知味,更遑论品尝二字。
这真让淑岚体会到了心思错付的挫败感。在天下厨师眼中,御膳房简直是被神话的三个字眼。而淑岚却觉得身居围城,不如在坊间开个酒楼迎八方客来得畅快。不过淑岚只能暗中腹诽一二,离放出宫的日子还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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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生在跟偏心眼的额娘较劲,跟老不死的皇阿玛较劲,跟自己较劲。
凭什么眼里只有别人,不会哭的孩子就没奶吃是吗?
较劲了一辈子,收拾烂摊子一辈子,最后就在要大展宏图之际英年早逝。
在地府翻着后代帝王英灵册,他捶胸顿足:这些不肖子孙!朕这么多年抠出来的积蓄,怎么就拿来七下江南了!朕还没下过呢!
又瞧见未来还会有什么英吉利、德意志之类的弹丸小国像雨后蘑菇一样纷纷冒头,还说会在大清疆土上来回践踏,把他的子民按在地上欺负?
不行,他不允许!
一朝回魂,他发现回到了那个个头矮矮,声音软软,时时仰人鼻息的灰暗少年时代。
无所谓,雍正帝·卷王·历史剧透者·胤禛会出手。
宫中众人,发现一向不起眼的四阿哥,竟有隐隐紫气绕身,可见潜龙之气。
刷过九子夺嫡 雍正皇帝的地狱剧本后,面对眼前这些困境简直是开卷答题,一路砍瓜切菜:不够看!全是给自己刷经验的。
等等,这个老不死的皇阿玛怎么宣布朕为太子监国?怎么皇额娘和额娘都争着对自己好?怎么这些不省心的弟弟们个个黏着自己?
一不小心卷得太狠的胤禛,瞧着自己打下的壮阔河山、轰鸣的先进机械、破浪远行的船队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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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蒸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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