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斯当东率先鼓掌,紧接着¨嘴角上扬望向众人,和珅恰到好处开口赞叹,“这一舞如梦似幻,仿佛天人交战神魔下凡,斯当东爵士安排的好人才。如果猜的不错,这该是天竺国的舞蹈。”
小斯当东站起来,神色间颇为自得,“和珅大人见识很高,非常不错,天竺国是我大英帝国的属国,她们信仰的湿婆神,就很擅长跳舞,她们相信湿婆神的舞蹈有毁灭和重建世界的力量。”
属国……
这两个字让福康安微微侧目,英夷先是收买朋加剌的王公继而侵占了朋加剌(孟加拉国古称),继而又发兵攻占天竺南部的迈索尔,英夷外藩小国,如此狼子野心,竟然连个区区小儿也在此处大言不惭。
和珅啊,和珅,竟然还与他如此唱和,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福康安将军,”正在思索之间,小斯当东突然转向了他,湛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跳舞的姑娘叫潘多拉,她的父亲是大英帝国的一位伯爵,她曾跟随父亲住在天竺,熟悉东方文化,非常仰慕大清帝国的英雄男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让福康安一愣,眼见那个高鼻深目的外藩女子已经走进厅堂。
她看了看斯当东爵士疑惑不解的脸庞,然后在小斯当东身旁站定,面对着福康安,面纱遮住琼鼻以下的脸,眼睛含笑,眼神却寒若冰雪。
小斯当东侧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满意的笑,“潘多拉像芬芳的花朵一样美丽动人,她非常愿意把自己献给您,做您的女人,福康安将军。”
厅堂里是一瞬间的静默,就连廊下的那只黄鹂鸟也了无声响。福康安死死盯着小斯当东那张满是雀斑的脸,似乎是想看透他满面笑容之下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竟然要送个番婆子给自己,难道竟然以为自己好色至此?
“这洋妞出落得粉白嫩红,一双眼睛跟那猫儿似的,也别说,跟福三爷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冷不防,和亲王身边的菱官竟然开了口。
没等众人反应,五王爷已然变了脸,“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菱官平白被噎了一句,恨恨的一甩帕子,却到底不敢再言声,撤身坐到王爷背后的圆凳上。只是她坐定了却抬眼去瞧香见,微斜的桃花眼带出几分看好戏的形容。
方才听小斯当东说话,心里还觉得像堵了块石头,此刻觉察到菱官的眼神,香见反倒释然了几分。敢情笃定了人家不是冲着王爷来的,就开始幸灾乐祸,眼皮子也太浅了。
不过福小三呢,他会不会看中这个外国姑娘?她咬了咬嘴唇,心里忽然没什么把握。
他在府里那个夫人面前是什么样,自己从没见过,听平安说过他还有两个妾室,不知道是不是也如此般美艳动人。
潘多拉,就冲这个名字,这英国小妞也是来者不善。
横竖男爵府里的女人有的是,也不多这一个。既然和财主特特说是请自己赴宴,此刻自己若是出言阻止,未免正中某人下怀。
想到这儿,她偷眼瞧瞧福康安的脸色,却不见一丝笑纹。那这个意思是……
没看中?
若是没看中,那就更不用自己出手了。
正好近距离观赏一下自家福三爷,如何应对这不请自来的美人计……
福康安抽了抽嘴角,和珅明着说是请客,却摆给自己这么棘手一道大菜,的确让他没想到。凭心说,这洋妞长得真不赖,身条儿尤其的好,可若以为凭着脸蛋身段,就能塞个人进男爵府,那可真是糊涂油蒙了心。
只是今天当着王爷的面,对方又是英吉利使节,终究不好翻脸。
他提了提嘴角,对着和珅道:“致斋你瞧,斯当东爵士在这规矩上还是一知半解,今天可是你的东道,他远来是客,却非要送个大活人给我,八成是闹误会了。我看这如画美眷,该是你笑纳了才对。”
福康安谈笑间把球踢给自己,和珅也微微一愣,他抬眼看向小斯当东,见他果然正在发呆,这英吉利人做事就是唐突,哪有这么不打招呼就直接送大活人的。
今早这洋小子跟自己提起,仓促之间,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不着痕迹的附和几句。
依着福康安的脾气,若是铺垫多了定会引他疑心自己。
算了,英吉利人给几位掌权的王爷和每个军机大臣都备了厚礼,只不过福三爷的脸色太冷,这小子才想着让自己出面相邀。
开放口岸通商之事,要是福康安能在皇帝面前替英吉利人说句话,于自己,也算是个助益。
想到这,他瞟了小斯当东一眼,才一字一句慢慢答道:“如此绝色姑娘,和珅自然喜欢。只是斯当东爵士刚才说得清楚,人家姑娘是仰慕福三爷,才自荐枕席。瑶琳就此收了她,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是的,福康安将军,我记得中国有一句话,宝剑赠烈士,美人配英雄,你是英雄,潘多拉是美人,非常相配,perfect!”小斯当东似乎是被和珅触发了灵感,不知道哪学来的古话,还夹杂着英文词,说得异常兴奋。
相配你个头啊!
这英夷是吃错了药吧,福康安在心里骂了一句,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正想着大不了一走了之,一直站在小斯当东身旁的红衣女郎竟突然开口。
“Are you the Chinese general”
她说得很慢,声音略有些沙哑,可坐了满桌的中国人也只有香见听得懂。
她看了看左右,思考着与众不同终归不美,便也瞧着女郎做疑惑状。
“Pandora, he is a great hero, and also handsome man. Do not miss the best choice.”
小斯当东语速飞快的回了她一句,才回过头对着福康安笑着说:“潘多拉说她看到福康安将军年轻英俊,正是她爱慕的男子。”
香见不禁靠在福康安背后偷笑,这位小哥年纪不大,变通逢迎的本事却是不小,把他亲爹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难怪这么小就被派出来跋山涉水,果真有外交官辩才无碍舌灿莲花的本领。也不知道福三爷听得受不受用。
正想偷窥一下他的脸色,却见那红衣女郎向前走了一步,一对幽蓝眸子停在福康安脸上,眼神似嗔怪又仿佛怨念。
停了一下,她竟然还伸出手,仿佛是要去拉福康安的衣袖。
那纱丽之下的手指,白皙颀长仿佛羊脂玉一般,只有指甲上殷红的丹蔻血色/欲滴。
瑟瑟斜阳,风拂花影,只是那红色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香见正认真揣踱着美人恩重,福三爷会不会欲拒还迎,却见那皓白的手腕陡然一翻,掌中寒芒立现,凛冽的刀锋已然朝着福康安面门直刺过来。
端坐的福康安正皱着眉,思忖这外藩女子着实不懂规矩,转眼间,刀锋已迎面而来。
他手里还举着茶盏,未料变起仓促,情急间顺手一扬,杯中的热茶便悉数朝着红衣女子脸上泼出。那女子果然转脸避过,手中匕首微一停滞,随即改刺为砍,划向福康安前胸。
这一瞬间的空隙,福康安已经霍然起身,向后一仰闪过匕首锋芒,余光却瞥见香见还坐在那一动不动,明显是被吓住了。
呼吸一滞,他赶忙再拧身回手去拉她,却终究晚了一步,一道寒光从香见头顶划过,她立时仰面倒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脆生生被砍得粉碎。
“香儿……”福康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骇人。
眼见那匕首又朝自己攻了过来,他眼中凶光乍起,一闪身放她匕首直刺过身侧,右手闪电般伸出攥定她右腕,两指切住腕关用力一扭,那匕首便落了地,紧接着抬脚在她腿窝处一踹,那女子直挺挺膝盖着地,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对面的和琳已然到了跟前,出手拧住那女子另一条胳膊,刚才一直站在廊下侍候的吉祥和平安,还有和珅府的几个小厮爷都扑了上来,摁住那红衣女子,扯下她的披肩纱裙三两下便绑了。
吉祥抬手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咬着牙恨恨骂道:“娘的你个番婆子,敢行刺我家爷,活腻歪了是吧?”
福康安松开手任他们捆人,回身一个箭步跨过去,扶起了香见。
切过她的脉息,有些杂乱。然后摸了脸又摸头,倒不见有血,只是头发散了,鬓边仿佛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他低头瞧瞧地上,原来是她束发的那枚玳瑁簪子,被匕首砍断了。
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轻声唤她,“香儿,你醒醒!”
香见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只是那声音飘渺,有些听不真切。
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心里还有些恍惚,只觉得红光乍起,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然后自己就连着凳子一起摔倒了。
她努力睁了睁眼,终于看见福康安一双焦虑的眸子,他唇角微动,手指正使劲掐着自己人中穴……
意识似乎渐渐恢复了,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疼!”
“哪里疼?快告诉我!”听见她终于出声喊疼,福康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被你掐的疼。”香见不经大脑如实回了一句,头顶福三爷瞬间黑了脸,有心拍她一巴掌,可瞧瞧那惨白一张小脸,终于没下去手。
他打横把她抱起来,身后平安早已搬过一张扶手椅伺候他坐下。
福康安坐定,先转脸看看弘昼无恙,正色道:“累王爷受惊了,是康儿的不是,容我先审审这刺客来历。”
和亲王还坐在椅子上并未挪动,只是一把锃亮的转轮鸟铳已然握在掌中,朝着福康安点点头,“你小子这身手历练得不赖,有两下子。”
福三爷泰然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随手往庭院里一扔。
成化青花茶盏,瓷胎本就极薄,撞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发出金玉之声。
福康安瞥了和珅一眼,然后扬脸看向斯当东父子,轻飘飘一笑道:“斯当东爵士,你这个礼送得也忒大了,这是有心,要我福康安的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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