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晟眯起眼睛,他思考时会习惯性地开始转笔。钢笔在细长的手指间上下翻飞着,就像他跳动思绪的具象化。
最后的最后,黑色的钢笔在手中停下,蝴蝶一样安静地栖息在金晟的指尖——他有打算了。
-
“啊嘁——”金晟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死寂了多年的灰尘全部复活过来,在落日的余晖里癫狂地起舞。
金晟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带个口罩。
好久没回来了。
金晟觉得自己被两个喷嚏整的眼角发酸。
这里。
他慢慢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边,右手抚上去。
这里曾经铺满了父母的鲜血。
金晟抬起手,发现指尖已经被沾染上了灰尘。
四周太静谧了,就好像世界已经遗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了那一桩疑案。
为什么手无寸铁之力的母亲一个人靠着菜刀就杀掉了父亲?甚至后者的尸检报告显示他的致命伤并非来自那道看似吓人的刀痕,甚至在母亲的出血量远超父亲的情况下。
为什么母亲的血迹延伸到河边就消失了,打捞了那么久也不见尸体。
金晟不愿意相信母亲这么心痛自己的人会抛下孩子一人离世,但是在出血量那么大的前提下跳河,还是12月的河,生还率几乎等于零。
更何况比起母亲跳河自杀更没有说服力的是母亲没死,却忍住这么多年不与亲生儿子见面。
这里面会有你的手笔吗......成灿熙?
人的大脑会自动屏蔽掉太过刺激的记忆,就像金晟闯荡社会这么多年,18岁的时光早已被埋藏在脑海深处,只有重回这栋老房子,过去的细节才会被一个个唤醒。
他在看完昨天的直播后就决定回来一趟,还提前给盛语心发了消息。
【明天回家一趟,有什么报告发给我晚上处理。】
【你不是刚从老家回来?这么玩忽职守呢?】
【另一个家。】
......
过了许久,金晟的手机才微弱地震动一下。
【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把我当成瓷娃娃了吗?
金晟心里吐槽着,心情却很诚实地变好了许多。
【没事,放心吧。】
-
盛语心这么紧张也着实不是空穴来风,当时金晟家里出事,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从父母双全变成了孤儿。
盛语心至今还记得当年
——
他们正在周测数学,班主任突然慌慌张张地冲进教室让金晟收拾书包请假。
盛语心的班号就在金晟后面一个,考试座位也在金晟后面。因此即使班主任压低了声音,盛语心也听得清清楚楚。
“金晟,你家里出事了,赶紧跟着我来办公室,拿请假条回家。”
班主任一个中年男人,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盛语心却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慌张和无措。
这是怎么了?
盛语心的目光尾随着金晟一路出了教室,后者走到门口还冲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一如往常。
接着就是金晟一整天的失踪。
盛语心在学校时还在琢磨着金晟怎么还不回来,结果一放学就在自家楼下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谁?!”
楼下的灯坏了一个月也没人修,本来放学就到十点了,还正在下着雨,夜黑风高的。
盛语心乍一看以为仇家又给找上门了,吓得连着后退好几步,手上的伞都差点甩出去。
......
无人应答。
那个人影好像真的只是一道影子,面对盛语心的言行没有任何反应。
盛语心胆子一向大,一时觉得刚刚的举动实在有点不符合自己“一中小霸王”的外号,不觉有点气急败坏,几步冲上前往后拽对方的帽子。
“谁家的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出来当鬼吓唬人,你爹妈不管事你奶奶我来教训你......”
对方顺着盛语心的手抬起头,盛语心的手下意识松了劲,一箩筐的骂骂咧咧全被堵回了肚子里。
帽子滑落,露出了一张盛语心极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
“......金晟?”
盛语心的声音因为惊讶变得滑稽。
面前的人无疑是金晟,被大家调侃“最适合傍富婆”的一张小脸,盛语心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但这真的是金晟吗?
你不是永远胜券在握吗?
你不是永远摆着一副无所谓的嘴脸吗?
你不是被别人打了九拳也要还对方十拳吗?
......
盛语心蹙起眉头,质问在内心叫嚣。对方的刘海、鬓角全部都贴在脸上,眉眼低垂,衣服也湿漉漉的,丧家犬一样。
盛语心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金晟。
“你怎么了?”
金晟就坐在楼道最前面,裤脚被打湿得彻底,眼见着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盛语心连忙拉金晟起来。
冰凉的一只手,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一块冰,盛语心被冻得一激灵,下意识用了点力度——没拉动。
你个死犟种倒是说话啊。
盛语心在心里骂着,手上倒是不敢用力了。
两人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僵持着。
金晟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盛语心都怀疑金晟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聚过焦。
“滴滴答答……”雨珠敲打着铁皮的遮阳顶,一切都在寂静中无限放大,树叶相互摩挲着,听起来就像风悲凄的呢喃。
时间延展,盛语心在笼罩天际的雨幕中切身感受到身边人的无措和悲哀。
不知道等了多久,雨声和人声一下子变得很近。
——陆陆续续有其他高三生放学回来了,金晟这才有了动静。
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声音低哑,好像整个人都要连着声音被这个冬日的雨夜吞噬。
“我没带钥匙,回不了家了......”
“什么?”
金晟的头低下去,声音闷闷的。
“我的仓鼠没人喂,它会饿死的。”
自己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仓鼠呢。
盛语心不敢出声吐槽,总算把某个“蘑菇”拉起:“先到我家里喝口热水吧,顺便找人跟你开锁。”
-
当时太过浑浑噩噩,甚至没有仔细看过这间房子,长大了也没想着回来看一下。
毕竟谁想揭下自己刚刚结上的痂?
金晟绕着房间踱步,到处看看。也许还有遗留的线索也说不准,他抱着一点无望的期待。
事实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反之,如果本来就不抱任何期望,那么接下来所有的收获都是意外之喜。
就像金晟打开床头柜时本以为会一无所获,但是在一堆杂物上,赫然放着一个本子——他父亲的日记。
原来那个男人是会写日记的类型吗......金晟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泛黄的纸张发出难忍的吱呀声,好像承受不住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
【我要疯了......那群讨债鬼又要找上门来了......为什么不给我钱,我不也是家族的人吗,凭什么驱逐我,凭什么那群走狗能活得这么爽快!为什么我要活得这么窝囊......他们根本不懂艺术......】
什么家族?
金晟一目十行地掠过关于讨债的内容。他越翻越快,企图在阴暗绝望的字里行间找到一点和“家族”相关的内容。
有了。
【他们都得死!要不是强迫我放弃志玲,我怎么会和这个女人结婚!凭什么我没有违背家族的命令也依然被当成弃子,都怪他们.........那个贱种!】
【让我回去吧......竟然用我对家族无用当借口,他们就真的有用吗!走狗!走狗!走狗!吹嘘拍马也能称之为有用?可笑至极!】
.......
【都怪那个女人......都怪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日记戛然而止。
“呼——”
金晟放下日记,莫名感到一阵阴冷。
太阳已经落下了吗?
一点点余晖,艰难地爬进了窗户,最后停在了金晟前方,止步不前。
志玲、家族、女人、走狗.......过多的信息涌入大脑,在这个太让人不适的房间,金晟一时没有办法思考。
他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房子,意识到确实没有别的线索,便踩着最后一缕阳光驱车回家。
-
因为一直没有饥饿感,金晟直到晚上十点都还没吃一顿饭,但此刻他洗完澡回到熟悉的环境,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吃点什么吗还是......
算了,明天再吃。
说实话,那间房子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抽走了他的精力,导致他现在动都不想动——以后还是雇个保姆做饭吧。
胃里好像有个锤子在敲,金晟的额头都沁出点点汗珠,他没多在意,趴在书桌前用额头抵着桌子边缘,一手紧紧地攥着胃,一手继续扒拉手机。
一天没回复消息,和盛语心的聊天记录已经某个人单枪匹马码到99 了。
最新一条是:【大老板你要不回复我一下呢?可怜可怜无聊的打工妹吧】
金晟抿出一点笑,单手打字:【已饿死,勿念】
【还没吃晚饭啊?】
【一餐都没吃。。。】
【天哪,你饿死了谁给我发工资?】
没良心的。
金晟勾起的嘴角因为胃痛归为平直,正在考虑要不还是买点胃药时,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按门铃是要我爬着给你开门吗?金晟放下手机,两只手捂住胃。冷汗混着水滴构成一层朦胧的罩子,压弯了金晟的身体,让他像虾子一样挪动到门口。
刚走到门边,金晟又拍了拍被攥皱的浴袍,没事人一样打开门
——是成灿熙。
“你怎么了?”对方好像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轻易看穿了金晟的伪装,变得紧张起来,小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人。金晟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在成灿熙眼里的两个倒影,穿着浴袍的、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锁骨上的倒影。
“没事。”
金晟勉强挺直身子斜靠在门框上,表面上是拽哥一个,心里却抽出空感慨——成灿熙还真是生得一副好长相,尤其是眼睛。
也不好吧,他又想,太会假装深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是被他放在心尖上在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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