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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一、

我经常做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把剑。

千秋万代间,不变。

我怎么会是一把剑呢?真是奇也怪哉。

本人是修习之徒,也的的确确是剑修一名。

不过,在下只是个低阶修士,在诺大的宗门之中,连点毛毛雨都算不上。

哎,毕竟,这里是翠苍宗——

如今四门六宗八派中足以顶起半边天,名声显赫的大宗门。

话说几百年前,九重天之上,长慈上神仙陨。

剑落不知归处,神灭魂游四海,灵力消散,漫遍天涯。

——人间得幸,盛世层出。

当下几个妇孺皆知的大门派,皆是出自那个灵力充足的时期。

尤其我们宗门……

“——单师兄!”

我托着下颚,蹲在溪边,正呆呆凝望着自己水面倒映的面庞,逐渐深入的沉思被师弟骤然一声惊呼打断。

兔崽子,吓我一跳!

“什么事?”我把手放下,本意是想着站起来和师弟面对面说话,总不能背对着人家吧。

奈何天不尽意,腿麻了。

嘶……

我换了个姿势,干脆一屁股坐在青绿的草坪上,招招手让他和我一起面对流淌的潺潺溪水。

“元予师兄回来了!元予师兄啊!”师弟从远处大步跨来,眼瞧我态度不慌不忙,便急呼呼一把拽住我右手臂,将我从地上跟拎只兔子般一下子拎起来。

他整个人在那上蹿下跳,我这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却差点因为两个可怜的脚底板毫无防备的触地,险些给他当面行个大礼。

我勉强扶住他,尽力扭头,心塞地想着对方可别瞧见自己狰狞扭曲的脸,脑袋还因为刚才那一下晕晕乎乎的。

额,他刚说什么……元予师兄回……?

“——啊!”我猛的一下回头,几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他,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大叫一声。空旷的草坪上瞬间散去一片雀类,周围安静了不少。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刻,师弟拖着个走路好似残废的我,别别扭扭地冲向大门。

宗门山口处,人流密集如潮水涌岸般,里三层外三层裹挟着不少人,愈发紧密。

到底是晚来一步。我和师弟算是没戏了,他却还是不甘心,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

“单师哥。”他用臂肘戳戳我,暗示不言而喻。

我犹豫了一秒,哦不,是两秒,遂即和他一前一后爬上身旁粗壮的大树。

树大,两人正好都遮的下。

那万人瞩目的焦点还被围在人海之中,接受着大家的亲切关怀——

景元予与宗主以及宗内小部分弟子受邀,参加了此次鸣华门的清谈会。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我远望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孔,愣了愣神,没说话。

身边的师弟同样聚精会神地盯着景元予,崇拜之意溢于言表。

我默默苦笑一声,这小子。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和景元予说上几句话,在人家面前混个脸熟。不过,如今进度为零,连话都没搭上呢。

不说他了,我也是个胆小鬼。

这样一个“胆小鬼组合”,就扎根这么诞生了。

但——我不愿和景元予只做朋友。

我想要的不好说。

多数时侯,我也是崇拜着他的。

这年头,别说翠苍宗内了,就连外头,心系这位俏公子的都有一大堆。若是让他们站好排个队,怕是要将宗门外围上那么十来圈。

有时师弟也笑我的懦弱,可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和景元予保持距离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对方在明,我方在暗。

妙哉妙哉。

二、

还记得那会儿,我第一次知道景元予这个人,是在师傅立在台上,厉声批评我们,拿来当“正面教材”做对比使的。

依稀记得,原话如下:

——宗门里有个长慈上神转世般,聪慧过人,六艺俱全的小神童。

谁不知道翠苍山上,长慈上神得道飞升的故事?

究竟何人能冠得长慈上神之名!

好可怕,太可怕了。

也不清楚那年是多少岁,似乎是到宗门的第四个年头,终于也让我见了这传说中的小神童一面。

景元予神色淡漠,长睫似仙蝶振翅,神形端庄板正,动静如松。

如玉公子的墨蓝色发带迎风摇曳,随着时光如潺潺溪水般逝去,有一道几乎是燃烧般赤红的霞光不偏不倚,细长地划过他脸颊一侧。

墨蓝发带衬得他肤色如雪,再加上这三寸映人的晚霞,叫我看的痴迷。

——好一个温玉世无双。

院内苍松翠柏环绕,那人行云流水的剑法是众弟子一生之遥不可及,也是我一辈子的遥不可及。

那晚我哭了。

因为我偏偏,不小心爱上了一个人。我把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

自卑啊,所以你为何总在深夜偷偷杀人?

三、

藏好一片叶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放在一堆树叶里。

我轻松融入景元予万千迷弟迷妹之中。

我满意地在树上欣赏了好一阵的心上人,等到差不多人都走光了,这才回过味,美滋滋地回自家派系的地盘。

没办法,虽然我们愿意管景元予叫“师哥”,但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师出异门。

他师傅可比我师傅厉害多了。

也就是凭着宗主的一月一讲,在名为“掌握剑谱要处大全”的公开讲堂上,我们会安静地当两个时辰宗主的弟子,从此“景师兄”叫的更加顺口,且心安理得。

看起来,我与他在宗门里什么都不会发生。不过,我们并不是毫无交集。

——幸好我们还说过话。

也是凑巧。

我正和另一位小师弟从师父的主殿出来,原本是在低头交谈着什么的,当时只顾着聊,两人眼睛都直勾勾望着地下雕龙舞凤的白石地砖,没想到,有人突然把我们拦下了——

准确点说,是把我拦下了。

我当下半是疑惑,半是无辜,将头缓缓抬起的那一瞬间,我和小师弟同时无声倒吸了一大口气。

这口气瞬息凝结在当下。

不瞒您说,我当时的惊愕程度就差一阵天雷劈来,使我神魂俱裂了。

景元予身量本来就比我高上三寸有余,他穿着宗主亲赐的黑跟皮靴,自然又比我高上一截。

果不其然,我又注意到了他的纤细黑密的睫毛。

好长,我暗叹。

他微微弯腰,低头看我,道:“请问,宗主可是在青辉长老殿中?”

抬头看见来人是景元予之后,胆小胜鼠如我,哪里还敢再抬头,便虚虚盯着游廊朱红的柱子,回他:“在呢,在呢。”

他也不多言,只道:“多谢。”留下我和小师弟呆瓜似的还站在那里。

师弟率先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猛回头望向景元予远去的背影,用力捂嘴,勉强掩饰自己的震惊。

“是元予师兄啊!!”

我被他狠狠几下拍打着后肩膀,颅内还处于异常兴奋状态,根本无法运作。

师弟将手钩在我脖颈处,我被他压得弯了弯腰,被迫和他并排走,日光倒映着我们黑虚的影子,在象牙白的地雕上,被拉的很长、很长。

我回头,悄悄瞥了一眼。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猜,我应该是痴笑着的。

是谁还如梦般,沉浸于那短短的一瞬,无法自拔。

——我呀。

我们二人也不聊了,小师弟走路不时轻跳,带着独有的、专属于少年人的欢悦和兴奋。我还神游天外,景元予和我聊上一句就跟把我魂魄打出体外似的,后劲儿可真大。

我连做梦都不敢梦见你,这几乎是一种奢望,你却如此轻易出现,又在瞬刻飘飘然离去。

当我想着再回头看看他时,身后早就是空荡一片,只剩无尽的蝉鸣和我破土的期望。

我拥有了一个别人都换不来的瞬间,它炽焰烈火般焚烧着我,吞噬着我。

——直到漫长时间的掠过。

它侵蚀、磨平着一切。

当我安居南疆,再回首这段如芒的经历时,除了我磕磕巴巴的一句对话,就剩余光缝隙间,模糊的,绣着莲青的半角衣袖。

四、

那天的突如其来像是耗尽了我青春年华所有的气运。此后,我很少再见到他。

一是我在忙,二是他也在忙。

就是这样简单的原因,也很现实。

以至于,后来再见他时,我早已不再是翠苍宗的弟子。

……

“赤焰兔桨草……?”

我一边忍住心中涌出的滔天荒谬之情,一边肆意发泄余怒,愤愤不快地左一脚、右一踢,尽情欺负着崎岖土路上,零星的小石块们。

书里是有这草没错,但馆主凭什么就保证人家小草非长在这破山里呢?

更别提这里昨晚还被雷劈了,啧啧。

多不吉利。

待我正盯上下一块小石子,准备伸出罪恶的右脚时,有个沙哑的声音突如其来叫住了我。

“别往那去。”一个拄着破木棍的曲背老大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哼哼唧唧道。

荒郊野岭的,我吓了一跳。

我回眸,大爷站在原地。他眼神涣散,目光并未投向我这里,却也说不清在看向哪,只是又重复一遍,道:“别往那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大爷?”我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回问他。

“别往那去,别过去。”

“大爷,我靠摘草药维生的,不能不去山里啊。”我哭笑不得,正心想,这是不是谁家老人精神有问题,家里人一时疏忽了没看好,给跑出来了。

要不给人送回去吧,怪危险的。

那老头身材干瘦,比在地上捡的一把枯枝好不到哪去,却很嚣张,道:“呵,你个小鬼。”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大喘气般,接着又道:“换条路走。”

也是阴差阳错,我那天也不知是犯的什么病,竟然就真的按着老人的指示,换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一条山路上山。

别说,这路的确好走,大爷也算是帮上了点忙。

你说有没有意思,这山这路居然成了我和景元予第二次正式相遇的地方。

我从没见过景元予这副样子。

以至于,我在见到他的第一刻,没能迈开上前的第一步。眼前这个浑身破烂不堪,遍布剑伤刀痕,还微微尚存余温的人,会是那个霁月风光的景元予?

——竟然是景元予?!

从前到今,只有当时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真的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头皮发麻,夸张到浑身流动的血液都几乎开始倒流。

幸亏我来时,竹筐里已经收集了一些需要的草药。从当机立断卸下竹筐,到飞速止血做暂时包扎,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利索过。

顾不上什么草不草的,趁着天还亮,我把他弄回了家。因此我还特意绕了条偏路,尽量避开所有人。

我只是出于好心。

虽然我已并非翠苍宗弟子,但我们曾经也好歹是说过话的师兄弟。再者,医者本善。

我庆幸这些年无论什么功课我都没拉下过,医药学更是小有成就。

哎,这也是我为什么能从原来的小小剑修转到药宗门下的原因。

药宗同属翠苍宗,只是分布在别的山头上,离着稍微远了些。若非是长辈吩咐个什么事,当弟子的,替着跑趟腿,否则哪里会有再回去的可能。

手头最好的药我都用上了,家里不算贫瘠,我多点了几盏灯,好让自己在黑暗降临后,依旧能看清他的模样。

脸上的污泥擦净后真俊啊。

最近都在这个角落呆着,根本没功夫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翠苍宗还好吗?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我轻轻翻开他的手掌,颤抖着抚摸过他指腹留下的痕迹。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浑然而起,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打不过对方的,但我还是气。

若心爱之人遍体鳞伤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想把所做之人撕成千万碎尸,用尽天下酷刑,让他体验世上最烈的毒。从此,求死不得。

——这可是景元予。

是那个风光无限,如玉似兰的翩翩君子,翠苍宗的骄傲。

我简直不敢想。他已经伤成这样了,那……翠苍宗还会好吗?

想要握剑的手再次蠢蠢欲动。宗门有难,弟子当同道而归,死无留憾。

虚虚空握了一下的手随即又松开。

区区低阶弟子,当个挡车螳螂都不够使的。

我自嘲着晃了晃头,别逗了。

五、

景元予第二天中午就醒了。

他仿佛只是睡过一场很长的午觉,终于将梦做到了尽头,半晌,缓缓睁开双眼。

他受了不少伤,身体暂且动不了,只有一双明目四下警惕地观察着。

我和他在同一间房里待着,一直不敢轻易离开半分。

“你……”他突然出声。

我正靠在窗前,手持书卷,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声音微弱,还没我们以前在课上窃窃私语的声响,但我还是听见了。

我把书卷随手搁在窗边,大步跨来。

还没等我走到窗边,他又微微道:“多谢。”

我愣了一下,然而只有一瞬。

我走到床边,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躺在床上,冲我有气无力一笑,道:“还好,就是腰伤严重,没法坐着和你讲话,有些不大尊重。”

我在心里默默夸赞,转身给他端饭。

他尚且只能吃些清淡的米粥,我将洁白的瓷勺小心翼翼放在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他。我努力不让自己和他对视,只当是个无情的喂饭木偶。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几乎是震耳欲聋,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无不提醒着我眼前人的存在。

兴许是我太没出息了,让他察觉到我手在微微发抖。他安静的吃完这碗没滋没味的粥,待我擦过嘴角后,还有闲心夸我医术好。

你伤的多重,我怎会不知?

但我接受了他安慰式的夸赞,心花怒放。

风过树梢,带来的过堂风吹来些许凉意。天气这么热,连带着我都出了一身的薄汗,他却还像个冰娃娃,看不出半分热态。

再回屋时,他视线落在地面上,细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忽闪忽闪。

见我走近,他叫住我:“公子。”

“嗯?”我还思索着要怎么和他搭话,视线不由撇向一旁床尾,只敢磨磨蹭蹭回他个音节。

“书。”他提醒我。

我眨眨眼,哦对,我看了一半的书还在窗台上。

再一回头,窗边半页纸的痕迹也无。

尚存清风拂过。

六、

景元予实在是好的太快,换做是别人,这一身的伤,少说也要躺个一年半载。

他在我这,连一个季度都没度过。一个落叶半掉不掉的日子里,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只计较,景元予没和我告别。

唯一让我留有念想的,是他腰间随身携带的白玉佩。我知道这枚玉,毕竟我以前还嫉妒过它呢,也没想到它如今会落在我手里。

我把它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在外头又裹上好几层丝巾,一次也没拿出来看过。

我揣测着景元予的意图,大概是他如今身无分文,唯有腰间玉佩报答这份恩情。

——但我不能收。

他要随便给我个红玛瑙,绿宝石的,我也就收下了,否则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这块白玉佩是他母亲生前珍藏,也是她留下的唯一遗物。

我清楚落叶最后还是要归根,游舟末了依旧要归岸,所以,景元予不能没有这块玉佩。

翠苍宗是他成人的地方,却不是他的家。

冬去春来。

魔族入侵终于消止。景元予带领百家翻身,挽回了人间岌岌可危的和平。据传,那日血流成河,尸山遍布,黑鸦漫天,就连太阳也被大地映成了赤红色。

我如今居于南疆,自然不了解中原这一二动荡。

告别了亲待我的大族长,来年春,我踏上了回中原的路。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这玉佩还回去。

我有些悲惨地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和他见面了。

直到翠苍山下,我这才打听到,老宗主在伐魔之征中已不幸去世,宗门之首早已换了人。

——猜都不用猜,还能是谁?景元予呗。

有了这枚玉佩,我在翠苍宗来去自如。

如今物是人非,故人故景不在,我早已没了那等闲情逸致在宗内闲逛。

在侧屋里等了半刻钟,我无聊又颇为紧张地吃掉了桌上不少糕点,心里还像悬在半空似的,不敢上也不敢下。

有人来传话,说,景宗主回来了。

好像有人突然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手一抖,掉了一块香梨在桌上。我尴尬地擦擦桌面,起身跟着带路的人。

依旧穿过那熟悉的朱红游廊。

景元予居然就站在门口,还没走近,就能看见他回头张望着,远远的,我们对上眼。

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见到如此喜悦之情。

“景宗主。”我向他施礼。

他伸手扶住我的小臂,挡下这一礼后,转瞬即逝松开。

“单公子,许久未见。”

我们一前一后踏进主殿,他与我同坐。

“没及时来找你,实在抱歉。”

“这有什么,单公子赏脸肯来,在下已心满意足。”

他这话说的我愣了愣,我只当他是重恩之人。

我伸手,掌中晶莹显然易见。

“景宗主,这玉佩意义过重,我收不起,还请您收回,日后也好留个念想。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常事,您不必在意。”

一语末了,大殿寂静一片。

我不敢抬头看景元予神色如何,但殿内迟迟没有他回音。这明显是不快。

我明白这玉佩的宝贵程度,它是这四海八荒内,不二的保命金牌。

但我爱他,胜过自己。

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无论景元予是何反应,我都照单收下。

半晌,一个有些古怪的声音响起。

“你不愿意。”

“是。”我冷汗直流,只觉得半刻钟前,吃到胃里的果点紧张地快吐出来了。

他从肺腑中呼出一口气,很淡,然后轻拍了两下我的肩,用几乎让人腻死在温柔乡中的语调,缓缓道:“不愿意还能怎么办呢。”

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他听。

我伸出来的手终于可以落下了。

他将玉佩挂回腰间。我这才发现,他之前挂饰的地方,之前一直是空荡一片。

他低声嘟囔道:“留个念想……”

“单公子有没有别的想要的?”再回神,他已神态如常,嘴角淡笑,垂下眼睫着看我。

看着那张天仙下凡般,肃静而柔和的脸,我把心中早就默念了一百遍的答案告诉他,“我想和你吃顿饭。”

这是我第一次和景元予面对面吃饭,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

我们并肩,穿过翩翩少年时的游廊,视线掠过陈旧朱红的漆柱,和他走过的每一处景色都在诉说着我爱他。

有些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

无人知晓的我,想要万人之上的你,可以吗?

当然没说这句,我肯定会被轰出去的。

七、

饭后没有寒暄。

背离太苍殿的路上,影子愈行愈远。

谁都闭口不提那句话,明明只是句客套,但只要说出口,仿佛就成了一种期盼。

我们会再此相见吗?此生都不会了吧。

因为心知,所以不说再见。

我们第一次相遇,他不认识我。

我们第二次相遇,他没认出我。

我们第三次相遇,他终于记得我。

——还要怎样。

当晚我望着翠苍山,想了很多,这是他的世界,而我只是他生命之外的过客。

那句话是怎么讲的?

——无执故无失。

我怎么能去渴望自己没资格拥有的东西呢。

花开花谢,就这样吧。

八、

回客栈的路上,有个喝醉了酒的醉汉走路摇摇晃晃,好似故意般狠狠地撞了我一下,我稳了稳身子,也不和他计较。

他好像还没尽兴。

“交钱。”他在我面前一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悠悠道,“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为什么不呢?我闻言,把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多少钱?”我问。

他笑嘻嘻答道:“千、金。”

我不禁失笑,摇摇头。倒不是笑他用如此大汉的形象做出幼稚另类的行为,而是我钱囊里只有几两银子,十几个铜板。

既然是千金的故事,那就得用千金来换。

“我也有个千金的故事,我和你交换。”

他犹豫了一秒,道:“也……行。”

他爽快地从怀里抽出一个劣质的酒囊袋,猛灌烈酒一口。晶莹的酒滴自他嘴角溢出,在今夜月光的映照下格外闪亮,这大汉脸颊红晕飞起,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我们这,有个翠苍山。你知道不?”他挑眉看我。

可能是许久不在这里生活,我看起来像个过路人。不怪他问我。

我配合他:“知道,好像是长慈上神得道成仙的地方。”

“——就是!”他声音突然抬高了好几个声调。

他也自知扰民,缩了缩脖子,四下望了望。

这才继续道:“长慈上神仙陨,他的剑也跟着断了,后来啊,这剑落在凡间。虽说断了吧,也经过沧海桑田的磨练,修出了几分神识,你猜怎么着!”

他夸张一拍大腿,自娱自乐道:“这剑变成个人了!”

他先忍不住被自己说的话,逗的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顾什么扰民不扰民了。

我也笑。

我想告诉他,我还梦见过自己就是一把剑呢。

他笑够了,缓了缓,又道:“这剑思念主人,长慈上神是陨落了没错,但他的转世可一直活在这世上!这剑啊,就每一世都凑到长慈身边,但这把剑已经断了,即使成人了,也是缺魂少魄。所以,每一世都像他们悲催的命运一样,每次都被打散。”

说到这,他粗犷的嗓音压得格外低沉,故作神秘,走的离我近了些,“小哥,你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吗?”

我诚实地摇头,在翠苍宗待了这么长,我还真不知道。

“此剑,名为序章。”

序章?我暗念。

长慈上神会给自己的剑起如此怪的名字?

不过,他好像在等着我的反应,于是我配合道:“好怪,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凡是过往,皆成序章。”

我耳边訇然作响。

我记得,有人也和我说过这话。

那会儿我还是个无名剑修,每日花上别人十倍百倍的功夫,终是无济于事。

我绝望,我恨透了这世界。

直到有个声音于某夜告诉我,凡是过往,皆成序章。

只留这一句。

忽然冒出的声音好似昙花一现,我都要觉得是自己精神崩溃,产生了幻听,但我又在漫长的岁月里,唯独记住了这一句。

那醉汉见我愣住,还以为是他说的话太过深奥,把我吓住了。

我一字一顿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就像是要把它们嚼碎咽进肚子,细细品味。

会是长慈上神吗?是他吗?

“然后呢?”我问他。

他冲我摆手,“没了啊。”

没了。

我冲他笑笑,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骗你的。我没有故事可讲。”

我突然不想讲了。

“嘿,你这小子,看着挺光明磊落的,失信啊你!”

“嗯。”我颇为不要脸地承认了。

反正如今,我已不是哪家的弟子,名声坏些,那就坏些吧。

我把钱囊塞到他手里,当作补偿。

他往空中抛了一下,钱袋跃起,又不轻不重落下。他哼了一声,看样是勉强原谅了我的不守信。

明月照山,也落在我们身上,就此别过。

醉汉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他走出了翠苍山下的小镇,走过原野,走过山林,嘴里还叨叨着自己编的故事。

“……从前有个长慈上神,上神有把序章剑,序章剑有个心上人,心上人就是那上神。”

“嘿——这故事真不错,真不错。”

(全文完)

感谢观看。

建议配合番外一起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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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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