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响起舒缓的车载音乐，檀香比在外面嗅到的更浓。感觉呆久了，裴濯静都渐渐习惯这种木香味。
“晚上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炒菜。”裴濯静思考一会儿，其实只要好吃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
“那就去玉春楼。”
总觉得不管裴濯静说想吃什么，陆沅都会是早有准备的状态。裴濯静莫名想起上次在办公室和营养快线的事，感觉这人总是十分周全，是总裁的美好品质吗？
玉春楼是一座瑰丽大气的回廊仿宋式建筑，由石柱支撑起建筑整体，正中间是雕饰花卉的额匾。在夜晚亮起灯来，从檐角到槛窗，暗金色光芒层层递进，直至灿若星河。或许凭栏远眺，能看见不远处的青江。
进楼后并未碰见太多的客人，穿旗袍的女性一路领着他们进包厢。房间内同样采取雅致大气的装饰风格，所有的檀木家具上都雕琢精细的纹路，屏风将宽敞的空间切割出回环的秩序感。角落的文竹边，瓦色香炉中逸散出清淡的兰香。
裴濯静从没来过如此高级的餐厅，以至于他一路上都在打量。原先他路过这儿，以为这是个景点。果然，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凳子还没坐热乎，菜就陆陆续续地端上来。直到上齐后，室内变得安静，两人才动起筷子。
“尝尝。”陆沅把菜转到他面前。
虽说看着像品茗的清雅地方，炒出来的菜，该有的滋味还是有。裴濯静细嚼慢咽，表示非常满意。
比如这个葱醋鸡，口感层次十分丰富；还有那个什么“碎金饭”，咸香软糯。除了名字太拗口之外，没毛病。
“你怎么不吃？”
裴濯静又夹了一筷子。
陆沅答非所问，“喜欢这儿的口味吗？”
裴濯静真情实感地点赞，“很不错。不过这地方真太高级了，你一直在这种地方吃饭？”
陆沅成长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国外度过的，所以准确来说，他应该是经常在那种花里胡哨的古堡餐厅里用餐，虽然性质上差不多。
不过陆沅沉吟一会，答道，“你觉得呢？我昨天不就在办公室吃的吗？”
裴濯静干饭非常卖力，真像是来吃饭的。等到嘴巴空闲才挤出一句话，“说的也是吼。”
“你要是喜欢，下次直接让人送到别墅去。不喜欢在店里？”
裴濯静眨眨眼，虽然他是被邀请来的，直说“不喜欢”可能不太好，不过跟陆沅应该不需要计较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他答道，“不喜欢。”
“嗯……不过外面的江景很漂亮。”他还没得空试试凭栏远眺吹江风的滋味，不过透过纱屏也能隐约窥见外面的千家灯火，辉煌更胜白昼。
夜空中散落着从前在地球上见不到的无数星子。
裴濯静偶尔会想，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上辈子生活的世界如出一辙，唯独没有那么严重的光污染。也许是作者特地还给了故事一片浪漫的星空。
“算了，我不问。你吃你的就行，有什么事情可以之后再聊，”陆沅似乎意有所指，“这里的保密性可以，所以把这儿当别墅也没问题，不用不自在。真有问题我也会处理。”
“如果你实在不舒服，我就把这里买下来。”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裴濯静什么笑点，他难得没急着咀嚼，而是笑道：“陆总威武。”
室内安静下来，只听见风摇文竹的沙沙声，显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正如陆沅所说，他叫裴濯静来吃饭，就只是叫他来吃饭的。如果跟同学、同事吃饭一样，需要不停地对话以维持氛围，那也太逊了。
他从前对裴濯静的印象停留在高中时期的那些“光辉事迹”，直到亲眼见过这个长的还算不错的人。
裴濯静会带他去校医院——陆沅很意外，这人的身上竟然还真有点善良因子。
裴濯静会请他去吃饭——陆沅也有几分惊讶。
他毕竟是人情世故的老手，那晚聚餐时，他一眼就看出来裴濯静其实疲于交际，被挠了会炸毛；喜欢偏重口的菜，似乎会盯着星星发呆。
他们的高材生似乎表面上是一个样子，背地里又是另一个样子。
至于陆沅……他当然是喜欢裴濯静背地里这个安安静静的状态，偶尔还会说出一些有意思的话。
很聪明、不好骗，但是又很乖。
好像这是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他还想了解属于他的更多。
……
即使陆沅从始至终都没有和裴濯静交谈过什么，但是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对裴濯静非常熟悉。
裴濯静最初在洗手间碰见陆沅，调侃他说“喜欢好看的人”，陆沅知道他只是在假笑，像只狡猾的狐狸在试探自己的反应。
裴濯静在聚餐空闲时，盯着星星发呆。陆沅能知道他在迷茫，因为那双眼里是这么写的。
只是他也有一点无法确定，那就是当裴濯静看着他时，在想什么——陆沅觉得他的目光沉静又剔透，好像那些分析和算计都无所遁形。
他妄图看穿裴濯静对他有几分认真，不过每一种答案都让他无法相信。
他想要彻底拢住这个人，想知道他能接受何种程度的入侵。陆沅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偏执。
……
裴濯静吃完饭就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消食。
“裴濯静。”陆沅终于开口了。
“嗯？”
“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哇哦，这个问题属实是在裴濯静的意料范围之外。以至于他先是瞅了陆沅几眼，发现陆沅好像是认真的，才思考起答案。
只是良久后，裴濯静还没整理好自己的语言。
因为他的性向像是薛定谔的猫，已知：过段时间打开盒子，他应该和陆沅有进展，得出他应该喜欢男的。但是在真的掀开盒子之前——或者说他上辈子喜欢男的女的，由于裴濯静没有恋爱经历，所以无解。
眼见着陆沅眸色沉沉，他紧急组织答案：“呃……男的吧。”
裴濯静说完之后，被陆沅盯出一种诡异的心虚，一时间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有标准答案。陆沅想听什么？
就在他大脑飞转的时候，陆沅反倒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喝点酒吗？”
“不用了，我一杯倒，到时候还得麻烦陆总把我拖回去。”
“果酒呢？不想喝也没关系。”
“果酒倒是还行。”裴濯静没拒绝。很快，服务员就端着竹杯来了，清澈的果酒漾在杯中，散发出淡淡清香。
裴濯静将一小杯一饮而尽，清酒过肚，齿颊留香，苹果的回甘萦绕在口腔。这酒对于他的口味来说还是有微苦，不过胜在度数不高。
说来也奇怪，明明刚才还觉着室内有点凉快，这才刚喝几口酒，就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温暖。怪不得喝酒御寒，裴濯静还没试过这种感觉，一般等到酒精在他身体里发热时，他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觉得这种反应有点奇妙，于是再倒了一杯。陆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
喝完第二杯，裴濯静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但他还是忍不住再尝一点，酒的滋味像是流淌在血液里，让人觉得温暖又沸腾，口中也是源源不断的甜意，喝多了苦味也就淡了。
他忽然觉得心头涌来热意。思维变得既混沌又敏锐，混沌是因为不合时宜的想法在脑中飘来飘去，让身体不受控制；敏锐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些想法意味着什么。
就比如他想找陆沅解释两句，或者他想触碰对方……这些看似直来直去的**背后是情感的驱动。
直到裴濯静倒起第三杯的时候，陆沅忽然制止了他，“差不多了，下次再喝吧。”似乎是担心他一喝不可收拾，陆沅起身走到他身边，把杯子拿走。
裴濯静有点奇怪，“这度数不高，应该不会醉的，我喝酒就是容易上脸，其实没什么。”
不过陆沅显得有些不由分说，转而又让服务员端了热牛奶上来，裴濯静只能就此作罢。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感觉自己有点隐隐的兴奋，就像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忘不了那种奇异的味道。
裴濯静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思维过分活跃，以至于一直都在胡思乱想，而忽略了周边的环境和时间的流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下楼梯，裴濯静低头盯着脚下的台阶，不知道在发呆还是认真看路。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了这人根本不在状态，因为他猛地颤抖一下，摇摇摆摆才定在原地，差点踩空。
陆沅走在前面，对他这种状态竟然也并没有表示惊讶，而是自然地回握住他的手。
裴濯静的手指细微瑟缩，不过他最终还是放任自己被牵着往下走。皮肤相贴的地方有些躁动，他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种触感上。
陆沅沉默不语，其实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
不该如此的。
尽管提前制止了，但总归不是天衣无缝的。他不是没想过，如果裴濯静发现酒不对劲，会有什么反应，实际上他正是想到了，所以才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服务员站在楼梯口，摆好接待的姿势，因为“那位”让她不用再上去了。看着两人一拖一地下来，她眼观鼻鼻观心，不让自己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当然，事实可能并不如她潜意识里认为的那样，人在清醒时犯下的错误，意外造就了今夜一个安详美好的梦乡。
总之，裴濯静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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