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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画

“派出所里摆神像,这也太离谱了吧!”出门以后,萧雨心翻了个白眼,“小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生命安全最重要。谁知道哪天他们嘴里那个‘丰饶神’又出来乱杀,把你抓去那个什么……‘赐福’。”

易知春嘴上应了一声。与萧雨心不同,她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丰饶神的神像是中年男人的形象。但自己昨天晚上在小巷里见到的分明是个年轻男人。难不成丰饶神还讲究传承?

又或许,这次撞见的事件只是普通的杀人案件,和宣宁的信仰毫无关系?

一系列的疑问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直到萧雨心在她跟前挥了挥手,她才反应过来。

“小易,我们先去巴士站看看,今天下午有没有离城的车。”她说。

宣宁地理位置特殊,环山环水。出城的道路只有一条巴士线能到达。它虽然交通并不发达,但是确实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去处。不过也正是因为交通的局限化,它的知名度也远没有周边的渔城玉鸣大。

巴士站周围也灰扑扑的,别说站台了,就连卖票点也一个人都没有。偶有一只鸟停留在门口的遮雨棚上,也只是走形式似的啄几下,过会儿就飞走了。

二人刚想走近看看出城巴士的营业时间,易知春就注意到站牌最上面粘贴的高亮告示。

“哎?‘出城巴士暂时停运,恢复时间另行通知’?”萧雨心嘟哝着,“这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易知春叹了口气,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怕是出城的路出了什么问题。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只能先回去等等看这儿的警察能不能靠谱点了。”

她环顾四周,这儿确实给她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从刚刚开始就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但是仔细观察之后又什么都没有。恐怕是昨晚的经历和那个噩梦,让她的精神太过紧绷了。

萧雨心向来大大咧咧,没看出易知春的紧张感。她拍拍她:“这几天少出门吧,有什么买的我帮你买了。我估计这停运也不会停很久,放心好了!”她不满地抱怨,“这事还得怪我哥,要不是他一个劲和我推销这儿是写生圣地,我们才不会碰见这糟心事!”

易知春点点头。过大的精神压力压着她,让她没心思搭话。

别说找寻作画灵感了,恐怕后一段时间自己也只能呆在小旅馆里躲一躲了。

“对了,关于那个……‘丰饶神’?”萧雨心说,“这几天我帮你查查。我来的那天就看见了,这附近好像有个教堂。如果这地方信神,去教堂走走应该能找到点什么。”

萧雨心就是这性子,马上就展现出了她超人的行动力。

“到时候我也和你一起去。”易知春怕她也出现和自己一样的意外,接着话说,“两个人照应总比一个人好。我们到时候挑白天去。”

她的不安有些强烈了。

虽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都很安全。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就像那个男人口中的小鱼一样,被困在危险的牢笼里。身后的鲨鱼摆摆尾巴,马上就要游上来把她一口吃掉。

是幻觉吗?

谢天谢地,萧雨心此时终于发现易知春状态不对劲:“算了,咱们先回旅馆。既然暂时跑路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呆在旅馆才是最安全的。”她挠挠头,“这地方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问我哥也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还能找谁打探下消息。”

易知春“嗯”了一声,今天的状态确实不佳,就算想去教堂找找丰饶神相关信息,也得缓缓。

不过听萧雨心的,自己似乎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人生地不熟,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脸。

电光火石之间,易知春的思维突然通畅了。

“我知道还能找谁了。”

等到老板娘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小旅馆的大厅就已经烟雾弥漫了。

她看了看桌上刚放上的一盒新烟,又瞟了瞟面前两个等待的女孩。

易知春打包票,昨天晚上她可不是这种态度。听到易知春并不是因为目睹“丰饶神”“赐福”想报警之后,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像不想和她这样的外地人多说什么似的。

但对于一个烟鬼来说,没有什么是一包烟解决不了的。

“姑娘,想打听什么?”她咧咧嘴,“你们去过派出所报案了?”

易知春点点头:“只是普通的抢包事件,做个笔录就出来了。”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您知道为什么派出所里会有神像吗?我出门的时候见到了,留意了一下,那就是您昨天说的‘丰饶神’。”

萧雨心跟着点头。

老板娘顿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哎呦,这确实够稀奇的!这帮吃干饭的,治安没管理好,最后还不是得拜‘丰饶神’!”她像是心情大好,“你们为了我们宣宁的‘丰饶神’来的?”

“那可不!”萧雨心笑嘻嘻接话,“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精致的神像——我们那块儿偶尔也有人拜神,但神的脸从来不会塑造得这么清晰!宣宁的这位‘丰饶神’就像是真人一样。”

她们没有预料错,老板娘果真是虔诚的信徒。见她们如此称赞自己的信仰,她的态度越发温和了。“小姑娘家家的真会讲话。不过,还好你们面前的是‘敬神派’,要是‘厌神派’,这话可别随便说出口。”

“敬神派”?“厌神派”?

易知春觉得来宣宁听说过的新鲜概念已经能塞一箩筐了。

但还不等问,老板娘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们这儿的‘丰饶神’和外面的神可不一样。想当年我们宣宁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自从‘神降’之后,日子那过得是越来越好了。”

她咳了一声:“我们那一辈的人都见过‘神降’和‘赐福集会’。那会儿姑娘们在我们这都是赔钱货,只有祂会在集会上为地位低下的姑娘们降下‘福泽’。我当时还挤在外围看了几眼,就算是病病殃殃的信徒,被降下‘福泽’之后也能恢复健康。”

易知春和萧雨心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之间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

以现代人的角度来说,这叙述实在是显得太离奇了。

“那现在呢?上次听您说,祂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易知春抛出一个问题。

“嗨,祂在宣宁发展走上正轨了以后,就没再举办过‘赐福集会’。”她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我还是娃娃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说啥啊‘姑娘生了没用,长大了也帮衬不了家里’。自从‘丰饶神’降临宣宁,姑娘的地位一下就提高了。每家每户为了让‘丰饶神’护佑宣宁,争着抢着生姑娘,送去让祂‘赐福’……”

二人皱了皱眉,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位“丰饶神”确确实实改变了宣宁人重男轻女的观念。

察觉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她收了话头:“这事说的!你们可以去参观下我们这的教堂——如果你们能搞定那个老家伙的话,那里面记的东西多着哩!我可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了,再说下去,祂指不定就来惩罚我了。”

她双手合在一起,摆出一个奇异的三角形,默默祈祷了一下。

这所谓的“敬神派”,看来也并不是正常人。

不过,这次打探消息对二人来说,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易知春知道了,最早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丰饶神”就已经在宣宁扎根活动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年轻男人,恐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凶手,只是她倒霉,撞上了罢了。

知道了这一点,易知春的心里稍微好受了点。毕竟,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案件扯上关系,总比和宣宁这位古怪的“丰饶神”扯上关系要单纯得多。

不理智的宗教信仰最为难缠。

告别了萧雨心,易知春独自回房。

房间里还是一副不那么整齐的模样。现在算是卸去了部分心理压力,她去窗边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这份炽烈很明显没有了夏天的温度,带着秋季特有的凉意。

她坐在床边。

难得从紧绷的压力中缓了一缓,她卸了力,四仰八叉地往后一躺。明天她同萧雨心去宣宁教堂走一走。为避风头,易知春打算剩下的时间就待在旅馆里,直到离城巴士正常通车。毕竟,涉及到自己的安全问题,再放松她也不能小觑。

来宣宁一趟,不仅作画灵感没找到,连安全都没法保证了。她不由得叹口气,自己果然有点霉运在身上。

如果说其唯一的收获……

她偏过头去,看着画架上一幅临摹画。自己到宣宁的前两天,难得有闲情逸致临了一幅画。如果是放在平时,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去。

“她像人鱼一样漂浮在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处境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是米莱斯的《奥菲莉娅》。

看久了,易知春有种迷迷蒙蒙的不真实感。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了。她感觉自己仿佛也像画中的奥菲莉娅一样,在水里浮沉起来。没睡好的疲惫像水流一样一波一波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干脆闭上眼。

咔吧。

细微的的卡扣声和风声。

……什么声音?

刚从浅睡中醒来,易知春的脑子钝钝的,但思维却意外的活跃。

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一股强烈的不安就像一把利刃一般击中了她。

封闭的房间里哪里来的风声?

她内心警铃大作,用最快的速度翻身。猝不及防的,半开的窗户一下闯入了她的视线。窗帘被外面吹来的风扬起来,刚刚好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男人整个身子都贴着窗外的墙壁,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抛着把刀。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易知春的神色变化,露出了一个笑容,甚至于还饶有兴致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做出的口型是——

“我发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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