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四人去吃小火锅。
今天饭桌上气氛很微妙,韩朝的视线在林黎和纪舒两人间来回逡巡了两圈,最终选择了沉默。
菌汤火锅在桌子中间滚滚冒着热气,林黎握着手里的茶杯,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准备倒茶。
纪舒一把接过林黎的茶杯,站起身,捞起茶壶帮她添茶。
林黎:“谢谢,半杯就行……可以了,可以了。”
纪舒没停,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我不要你觉得可以,我要我觉得可以。”
林黎有些懵:“你有毛病呀?”干嘛突然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纪舒说:“你不是喜欢那个有病的变态霸道男吗?现在呢,心里很不舒服吧。看电视的时候——”纪舒双手握拳放在胸口,作十足娇作的模样:“啊啊啊好帅老公!”说完放下手,表情也冷了下来,“现实生活中就是警察叔叔这人变态!”
林黎见她这么夸张地模仿自己,不乐意了:“欸!纪舒,我什么时候这么夹着说过这种话?你别添油加醋啊!男主长那么帅,我站他怎么了?况且那不是女主失去记忆误会了他才抗拒他的吗?要我说女主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他!”
两人争执了起来。
韩朝大气不敢喘,凑过去偷偷问李悠然:“她俩这是怎么了?”
“最近追了部剧,”李悠然解说:“男主人帅但强取豪夺,林黎站他,男二温柔体贴,但是顾虑太多,纪舒站他。于是闹矛盾了。”
韩朝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一部剧?”她俩平常看起来也没这么幼稚啊。
李悠然说:“嗑上头了呗,你可以理解为热恋期的恋爱脑小姑娘,根本听不进劝。”
韩朝问:“那你站谁?”
李悠然:“我啊,我站女二,和女主一路相互扶持。”
“……”韩朝彻底沉默。
李悠然继续风轻云淡地下着菜,“不用管她俩,用不了两天就彻底和好了。”
不得不说李悠然看人倒是挺准的,至少将林黎和纪舒的性子摸得死死的。
今天晚上,舞蹈社团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例行训练。
因为种种原因,五四汇演一拖再拖,社团上报的这支古典舞已经排练了快两个月了。
古筝音乐循环到第三遍,前奏缓缓响起,社团成员摆好动作听着节拍准备跳舞,林黎轻喘着气,眼前突然开始发黑,音乐声潮水般地在耳畔迅速消退,与之而来的是后背冷汗涔涔,视线飞快消逝,世界彻底浸入了黑暗,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林黎迫不得已收了动作,撑着腰微微弯下身,可她这时候双腿都开始无力,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摔倒了,但她极厌恶自己当众晕倒的行为,她想喊停,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她想伸手摸索着找一个支撑点休息,但周遭一片黑暗她根本辨别不了一丁点方向,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仅凭着一点莫名倔强的意志力在支撑着。
那一刻,她像是溺进了无助的深海里,数不清的海水灌进了每一个感官,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窒息。
好没用…怎么这么没用……许是现在太过难受,林黎被自己气得生生憋出了眼泪。
恍惚之间,她听到有人走了过来,紧接着音响被人关了,周遭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隐约听到有人说:“你们继续。”
下一秒,她被人扶着来到了旁边休息区座椅上,说是扶,但她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可以称得上被人架着来到了座椅上。
她缓了好一会,视觉、听觉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她看到纪舒半蹲在自己身前,开口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光里,她能看到社团其他成员还在跟着音响排练,但很多人都心不在焉,频频往她这边看,而面前,纪舒刚好遮挡了她们大多数探究关心的视线。
纪舒:“缺氧了吧,很正常,我们排练室是地下室,通风不好,今天排练的人也多,我刚刚头也有些晕,刚好借着你的光一起休息休息。”
林黎又缓了好一会儿,面上因缺氧贫血的僵硬感才终于褪去,她朝纪舒扯了一个笑,两人很默契没再就此说什么。
后来两人都退出了这次汇演。
林黎说她,没必要陪着自己,毕竟为了这个节目,纪舒自己也排练了很长时间。
纪舒让她不要多想,她这是要干票大的,才不是为了她。
林黎很快就明白了这家伙口中“干票大的”指的什么。
她们这届的大四生毕业晚会马上就要筹备了。
纪舒和社团里几个同年级的毕业女生报了舞蹈节目《花间酒》,还拉着她和李悠然、韩朝准备表演一个舞台剧。
这个话剧在纪舒一句“马上要毕业了,不能留遗憾”的强烈坚持下,保住了胎,又在她们四个的精心呵护下,终于成了形。
四人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她们毕业季最后那一个月简直疯得很,当然李悠然还有一年大五生涯。
因为一句不留遗憾,最后一个月她们参加了很多团体活动。
例如,这学期的春季运动会,纪舒给机电学院的女生一人买了一杯奶茶,搭配上自己作为大四学姐的成熟女人魅力,把机电学院举牌手的位置成功“贿赂”了过来。
开幕式上,她身穿一身红色一字肩开叉礼服,红唇、黑色大波浪,身体素颜霜涂得自己白得发光,脚踩十厘米一字扣性感黑绒高跟鞋,带着机电学院的学生走完了开幕式,尖叫声惊爆了全场。
开幕式一下场,纪舒就匆忙去厕所换上了夏季运动套装,她匆忙赶到四人障碍接力跑候区的时候。
韩朝笑着问她:“你挺忙啊,能行吗?”
纪舒喘着气,闻言不服输地笑道:“开什么玩笑,身体好着呢。”
许是“毕业”这两个字为“最后一场运动会”增添了别样的意味,那天四人明显都很热情激昂,也许是因为如此,她们配合得很好,亦或是毕业总会留些难忘,她们四人组竟然勉强够上了精神文明奖的尾巴。
四人为毕业晚会的节目准备了很久,大家一起配音、剪辑视频、找背景音乐,调整服装和妆容,然后一遍遍排练力求精益求精。
经过商讨,四人决定将舞台剧分成两组,一组演绎古代那部分,一组演绎民国那部分,将舞台一分为二同时交替展开。
因为林黎温婉的长相,由她来演古代女主的戏份,韩朝演一个少年将军。
李悠然有知性的书香气,她完成民国女主的那部分,纪舒反串,演一个抗日爱国青年。
由于舞台时间限制,他们把情节不断压缩精简,时长保留在了十分钟左右。
晚上九点半,主持人说完节目衔接词后,便走下台,给舞台腾出了空间。
大红帷幕徐徐拉开,礼堂屏幕上正浮现着话剧的名字《安宁》,随着悠扬的琴声响起,‘安宁’两个字很快褪去,屏幕画面变成了春和日丽的风景——山野小溪潺潺流过山涧,一株繁茂的桃树盛开在岸边,春风拂过,草木缓缓摇曳,片片粉嫩的桃花垂落在溪水上,随着溪水漂向远方。
灯光打亮,舞台上林黎身穿一身月白色战国袍汉服,宽大袖衫和拖尾的裙裾衬得她十足窈窕清冷,乌黑的长发简单挽了个发髻垂放在身后,背对观众席缓缓跳起了舞。
因着角度和屏幕背景画面的原因,在观影席上观看,就仿佛白衣少女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而一旁,一名穿着红色束腰劲装,用黑色发带束高马尾的少年正坐在山石上,一腿屈起,手肘撑在膝上手指微抬下颚,勾唇观看,他右手握着长剑,剑鞘抵着地,看起来慵懒却意气风发。
提前备好的配音自音响中缓缓倾泻:“阿礼……待明年仲春你及笄后,我便带着阿母上门提亲可好?”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还带了几分紧张的忐忑。
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谁说我要嫁你了?”
少年调侃:“不嫁我,那阿礼中意哪家郎君?”
“我啊……”少女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我属意阿昭哥哥,我只会嫁他。”
少年笑问:“阿昭哥哥是谁?”
少女欢喜地唤他:“阿昭——哥哥。”
舞台上,少女停下了舞姿,转头抬眸看向少年,一双清澈的杏眼像是含了无数璀璨星子,她脆生生唤着少年:“阿昭哥哥。”她笑得明媚张扬,和身上朴素温婉的装扮形成了鲜明对比,瞬间抓住了观众的眼球。
右半边舞台灯光暗了下来,音响中传来一位妇人的声音——“母亲找人为你说了门亲,约在了和安茶楼,明天过去见见人家。”
女孩儿的声音很干脆:“我不去。”
母亲强硬道:“你不去也得去,都十四了,不嫁人家里谁养着你这张嘴?”
左边舞台灯光缓缓打亮,显露出台上场景。
一张简朴的四方桌上,李悠然穿着民国学生装,乌黑的发扎了两个简单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对面是穿着一身民**装的纪舒,纪舒长得本就有些英气,此刻经过刻意装扮,反串成男子倒是一点都不违和,女性清秀的特征反而为她的眉眼添了几分俊美,军帽遮住了女性气息的额发,这么瞧着倒是十足的周正俊秀。
摄像机将画面捕捉投放在礼堂舞台两侧的屏幕上,硕大的显示屏将两人的神情放大,一些细微表情处理彰显在了观众眼前。
四方桌上,清秀的女孩红了脸框,看向对方的秋水眸有些闪躲。
对面周正俊美的‘男子’眉眼含着笑,温和有礼地看着女孩,然后开口向对方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画面又渐渐黯淡了下来,呜咽的萧声响起,右侧灯光缓缓打亮。
白色汉服少女屈膝埋头坐在桃花树下,整个人缩成一团,此时的桃树枝叶繁茂,小枝上坠着青涩的幼桃。
音响放着配音:“阿爷…阿兄…都战死在沙场上了,阿昭哥哥,阿礼在这世间再没有亲人了。”
少年半跪在她面前,眉眼很痛苦,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让自己显得冷静些,看起来更加稳重:“日后阿昭哥哥便是阿礼的亲人,阿昭哥哥会永远保护好阿礼……”
蝉鸣声铺就了夏夜的主旋律
一间寻常的青砖瓦房前,廊下的老式电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男人’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揽着怀中扎着马尾辫的女孩,陪她读着书中的诗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话音落,男人问她,最喜欢诗里的哪句。
女孩儿沉默片刻,指了指倒数第二句,一字字缓慢重复:“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她读完后,抬眸看向对方:“但我最喜欢的不是这首。”
她接过书,很快翻到某一页,大屏幕上播放了书卷上的内容——秋瑾的《满江红·小住京华》
女孩铿锵有力地说:“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她抬眸看向昏暗的天空:“什么才能将日本侵略者赶走呢……”
城墙上的钟鼓被人重重敲响,越发激烈,永昌城内百姓四散而逃,有人高喊:“蛮人来袭,永昌城将破,快逃啊——”
少女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角,呜咽道:“阿爷死了,阿兄也死了,阿昭哥哥,阿礼求你不要去好不好。”
少年抚了抚女孩儿脸上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碎发,目光很坚定:“阿礼,永昌城必须要守住。”
少年的衣袍滑落,女孩儿松开了手。
画面暗了下来,战鼓声响起,越来越高昂。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一片黑暗中,众人能听到女孩唱起了《国殇》
灯光缓缓打亮,熟透的桃子挂满了枝头,少女依旧穿着那身战国袍在树下跳起了舞,仍旧是原来那支,但相较初时的轻快,此时的舞姿要明显压抑沉重许多。
女孩拎着行李箱走出码头。
在码头的嘈杂声中,她站在岸边往回看了最后一眼。
许是南方太过潮湿,让她双眼有些朦胧,仿佛又看到了南京城中硝烟四起的景象。
数不清的飞机咆哮飞旋在空中,嘶吼着甩下一颗颗炸弹。
音响中放着一段对话。
男人语声很焦急:“你和母亲先行南下,若我还能活着自会去找你,若不能……就将我忘了吧。”
厮杀不知持续了几天几夜,永昌城外已经是一片血腥狼藉,残火在红色大地上烈烈燃烧着尸体一角。
少年发梢凌乱,脸上、身上几乎浸满了鲜血。
“咚”的一声,少年直直跪在了地上,长剑撑地,方才不让他最后一丝生命力流入地底。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少年以为仍有蛮人尚存,手中的剑陡然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
入目的却是一片染着泥土血污的月白衣袍。
少年神色陡然转变,紧绷的神情瞬间溃散,眉眼间能隐约看出一丝欣喜。
下一秒,待看清了来人形容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眸中暴起了一腔气愤悔恨。
少女一侧脸颊浮肿着,唇角带着淡淡血迹,衣衫有些凌乱,屏幕将女孩裙裾一处放大,上面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和其它异样的污渍。
少女跪在他身前,听见他艰涩开口:“对不起……,我护好了永昌城,却没能护好你。”
少女哭着拼命摇头。
箫声悲凉响起,伴随着长剑掉落的声响,少年终于阖上了双眼。
少女为他揩泪的手僵住,仿佛石化般地被定在原地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仰头无声痛苦了起来。
最后几弦琴音响起,少女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和少年躺在了一起。
至此,曲终。
左侧舞台灯光打亮,煤油灯旁,女孩穿着八路军军服,头发剪得很短,面上神情很坚韧。
她手中正攥着一张旧照片。
显示屏将照片放大,黑白照片中间有一个子弹洞痕,照片上浸满了血迹,已经快要看不清画面内容了,但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张两人的合照。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卫生员,来新伤员了!”
女孩迅速将照片揣进怀里,往外跑,“伤情怎么样?”
李悠然跑向了后台,灯光突然灭了,舞台一片黑暗,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观众怔愣茫然之际,急速的时针转动声迅速响了起来。
显示屏亮了起来,上面开始播放一则视频,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我国从一穷二白,一步步走向繁荣昌盛,其间一个个里程碑事件以秒记迅速交替翻过,配乐越发高昂,时间迅速变动,转眼来到了今年。
无数张载满了新中国辉煌成就的图片聚集在一起,下一秒淡出了屏幕,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航拍中国繁荣景象的视频,结尾是五星红旗在蓝天白云下迎风飘扬的画面。
画面结束,屏幕上弹出了几个字——“愿祖国昌盛,世界和平”,白色字体消失,转眼化作了一群白色和平鸽飞向了安宁祥和的蓝天。
礼堂内寂静了一秒,然后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表演后台
林黎正在拿冰袋迅速冰敷眼睛,纪舒正在疯狂卸妆换衣服,准备下一个节目《花间酒》
换完衣服后,林黎和李悠然、韩朝去观众席准备给纪舒录视频。
林黎给李悠然理了下她因为匆忙带假发而乱糟糟的头发,说:“我们也称得上时间管理大师了,就那么会儿转场的功夫又是换装又是整理情绪。”
李悠然说:“是啊,我们今天这场发挥得还挺好,尤其是你额间的汗,出的恰到好处。”
……
《花间酒》表演完,已经十点多了,方才的舞台剧情绪起伏太大,三人现在都很累,最后几个节目也没心情看了,只想快点回去休息。
林黎在微信群里给纪舒发了消息,让她换好衣服出来,她们在门口等她。
三人站在礼堂门口看着手机里刚刚给纪舒拍的视频,都在讨论自己拍的视频有多好,纪舒待会儿看了一定高兴死。
表演后台的换衣间和化妆间是紧挨着的,女士换衣间在最里边,用可滑动布帘隔开的一个个小隔间。
私密性其实并不高,但好在大家都很自觉,男生不会往里走,女生也不会在别人换衣隔间前驻足透过缝隙观看。
纪舒没多防备,表演完就找了个换衣间,开始脱旗袍。
她刚把旗袍脱下,准备去拿自己的衣服换上,身后突然传来门帘被掀开的声响,带着一阵风吹到了她脊背上,有人进来了。
纪舒一僵,抱紧了怀里的衣服,遮好了自己。
她转头去看,是一个女生,打扮得很朴素规矩,纪舒认识,这人好像是之前机电院的一个小师妹。
虽然都是女孩子,但她这么不声不响地在别人换衣服的时候进来了,纪舒心里有些不舒服,问她:“有事吗?”
对方微微垂头,眼睛却看着她,有些支支吾吾道:“学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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