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君和蕉雨是因为一场雨在一起的。
雨下在童家大酒楼外,密密的雨帘隔绝出了狭窄潮湿的初见。
酒楼三层,靠近8312包厢的那几间储物室,电灯老化,十次有七八次不能一次点亮,得来来回回按开关,实在恼人。
老一辈人是攒着过。
童爸养在酒楼里的这些人也都是老伙计,从没主动开除过谁,其中的厨师长板叔便说:“这点小事还用花钱找外边人修啊,咱老哥们几个来就行。”
管冷菜间的桂姐出来道:“我看一准行,谁不知道你摸爬滚打一身的本领。”
桂姐是位“胖妈妈”,笑口常开。她的年纪比童爸还要再添上五岁,但是人老心不老,也不许别人把她往老了叫,芳街上下无论老幼,一律称呼她为桂姐。
她这一捧场。
包括童爸在内,酒楼众人轮番上阵,最后使出十八般武艺,不知道哪里捣鼓错了,酒楼所有灯全都熄灭了,彻底下班。
童家歇业一天。
童耕无奈盯着这酒楼三巨头:童爸、板叔、桂姐。
她感慨:“你们仨行啊你们仨,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接,一个敢干!”
童耕心疼这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爬上爬下,说道:“好了!谁也没摔倒就是万幸了。这下咱们谁也别心疼钱,可以找个专业人士来处理了。”
...
新世纪不允许驾驭畜力车上柏油道。
所以王子失去白马,榴君是拎着工具箱从工地上灰尘仆仆赶过来。
童耕隐约记得自己有个中学同学是做这个的。
尝试联系后,果真如此。
她和榴君在初中压根没说过话,高中时期又考上了同一所学校,这才四眼对视,来到了真正段位匹配的智力战场。大家相识一场,冲刺高考,三年后又因为彼此考上不同的大学,而淡之如水。
这活对榴君来说是个外快,但他工作尽职尽责,一点也不马虎。
套了一身工装,利落爬上梯子。
榴君初步检修后,解释道:“童叔,你不用着急。这就是正常老化,现在正值夏季用电高峰,所以保险丝烧了。”
童爸看他口齿清晰,体格好,一门心思认干活,还有手艺,满心眼高兴。听说年轻人是有正经单位的,就这还愿意抽空来帮童耕。
两个人还当了六年同学。
这说明什么?
童爸:拿下!
外边乌云翻涌。
黄昏前要来雨了,正是留人吃晚饭的好时候。
他对榴君说:“你先干,叔叔去给你切个果盘。”随即拉扯走了童耕,开始刨根问底,他家在哪啊,父母干什么的,有没有发展可能,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童耕:你瞎想什么呢?
童家国王立刻握紧了女儿的胳膊,传授智慧:“劳动的人是最美的!”
那边榴君站在梯子上不知道童耕被拉走了,他说:“工具箱里的钳子递给我下。”
没回头,手往后一伸,一把钳子递到手里。
准确无误。
他要螺丝刀,就拿到正确花型的螺丝刀;要铁丝线,就拿到正确粗细的铁丝线。
昏暗逼仄的储藏间,雷声隐隐起来了。
榴君抿着嘴无言,只是一昧加快修缮的进度,心里给自己施压,必须要在天黑下来之前恢复照明。
那身后的人仿佛非常了解他,一句闲话也没搭,精准判断出他要的每一件工具。两个人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像临时组队上场的交响乐团。
直到活收尾了,榴君终于有了笑意。
他说,童耕你按下开关,应该没问题了。
童耕的声音却从酒楼三层的尽头传来。
“蕉雨,你从香港回来啦!”
这个世界充满惊喜。
榴君在梯上转身,开关应声响起,包厢及走廊里的二十四盏灯依次点亮,熊蕉雨站在梯下。
光芒四射。
一位明媚张扬的港风美人,饱满的口红,烫着一头长波浪卷发,墨镜推在头顶。她和榴君在垂直站位上,分明是下面的那个,却有居高临下的气质。
熊蕉雨抬脸打量他,光从背影就知道是十分英挺的长相。小麦色的肌肉线条,起伏着留下汗水。
一滴、两滴。
那不见其面,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一刻。
...
深夜。
童耕坐在柳寅家的客厅把童话讲述到尾声。
“于是,他们俩就这样在一起快四年了。”柳寅饶有趣味看着她掰着手指头数,童耕为王子和公主选中的幸福画面是展示劳动成果:
“从此,我们大酒楼的灯再也没坏过。”
柳寅意味深长。
他问道:“榴君求婚成功那天倒是告诉我了,但他家的真实情况你知道吗?”
童耕对柳寅试探的口风点点头,大家心照不宣。
“他家在哪啊?”
答:一家三口,一人一个家。妈妈离婚后放弃抚养权搬离隽城,爸爸和第三者组成新家庭搬去新房子,榴君不愿加入,从十几岁起就独自在童年的第一个家生活,榴平只给钱不露面。
“父母干什么的?”
答:上个时代的无良男和文艺女。男人在得到手以后不再附庸风雅,重回花花世界;女人在花钱花累后,嫌弃对方跟不上自己的精神层次。最后一拍两散。
“有没有发展可能?”
答:在见证父母破碎的感情后,榴君郎心似铁。当年在熊蕉雨展开倒追后吓得四处逃窜,最后被小熊女用密不透风又狂轰滥炸的爱持续追捕,才把这块石头捂热。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答:榴君已经没有机会再对任何人有意思了。
熊曾经曰过: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我栽树!别人乘凉?我还不连人带树一块砍了。
童耕说道:“蕉雨的爱就是很热烈的。他们同居后逐渐从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中,磨合出玩‘两人三足’的默契,然后她有天回到家就突然决定结婚了!”
柳寅摸摸下巴:“这个熊蕉雨很有魄力。榴君的爸妈全都对他撒手不管,婚事能自己做主。没想到熊蕉雨也敢先斩后奏,她这算嫁到外地来,她爸妈能舍得吗?”
童耕拇指抻着背带裤的带子:“其实今晚我察觉到榴君开始紧张了,我是打算过些时候再问蕉雨,怕当场问出来耽误大家吃晚饭。”
“耽误?”
柳寅提醒:“结婚是大事,买房也是大事。你别先人后己,耽误自己就好。你看上了石门雅居?”
童耕开朗道:“不会耽误的。”她一件一件事回答,“今晚酒楼没等打烊,我爸就催我出门。石门雅居是我们家有个吃饭的老主顾推荐的,之前一直没看是觉得你们这里单价太贵了,而且我倾向住下隽那几个楼盘,离我家近。”
“但是栗伯担保这个小区的管理非常到位。噢!栗伯就是那位老主顾。我爸经过上个楼盘维权一闹,认为安全和**最重要。所以他就介绍了中介给我们认识。”
“一来二去,我对这里确实挺满意的。老话都说买房前,至少还要来小区里考察两次,一次是夜里的噪音问题,一次是雨天来看防水和下水,所以今晚我就又来了。”
柳寅纳闷道:“可是你非业主能深夜进来,好像显得我们小区的安保管理也不是太到位......吧。”
他打趣,还好不是真遇到藏獒了。
“我是栗伯登记带进来的!”童耕争辩道,“只是他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我就先请他回家休息,自己慢慢做考察。”
“......结果还被你砸到。”
“抱歉抱歉。”柳寅起身,童耕也随之起身,准备告辞。
柳寅说:“今晚招待不周,这房子我们家空了快十年,也是我这次调回隽城医院才彻底搬进来,什么东西都不齐全。”
童耕羡慕:“你真是独居吗?自己一个人住可真好啊。”柳寅不好意思地把手插进睡袍口袋:“嗯。我爸妈都上交给国家了。”
“什么?”
童耕推辞柳寅送到门口就好,别麻烦出去一趟,柳寅坚持要把她送上车才行,又带有强调性的目光在她背带裤上的大熊猫停留一眼:“你不是国宝吗?别自己走让人给逮住。”
他去换了一件正常外出的外套。
童耕在这个间隙,站在门厅环视一圈,发现这个家里竟然透出空荡荡的孤寂。
那些乐高分明各处都有。
茶几上的乐高花束、展示柜里的猫头鹰、沿墙的苔藓小屋。甚至门厅收纳,都摆着两只乐高拼成的小狗。
说黑白装修单调,这些又充满乐趣。
说生机勃勃,这些又不是真的在万物竞相生长。
童耕问道,柳寅很喜欢乐高吗?
柳寅穿好鞋起身回答:“一般。我喜欢的是那些动植物,但是养真的必须要对它们负责到底。医院太忙,我所有时间都交给了病人,所以只能养些乐高模型自娱自乐了。”
...
车很快就叫到了。
等车时,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柳寅的眼睛在远光灯开过来时。被闪到了一下。他顿时半阖着眼像在笑眯眯:“我们说不定日后会成为邻居。”
他绅士地为童耕开了车门。
车行驶起来。
童耕想起四年前,自己兴高采烈告诉童爸,蕉雨和榴君在一起的那一天。
童爸听后只觉得忧愁。
雨是情的互文。
他说,哎呦童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白娘子和许仙也是因为一场雨结缘的,属于你的那场雨什么时候才能来?
童耕坐在后座手机震了一下,有人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她点开查看。
柳寅:下个非工作日的雨天,想来考察的话,我可以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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