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与人界接壤的边界有一处叫云梦山的山脉，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夜已深，他白耀踩着零碎的月光，驮着龙吟一脚踏入山林中。
“为什么来这？”白耀问，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明明龙吟是妖族人，076却执意带他来人族的地界。
“龙吟如今已被妖族放弃，在人妖两族合力追杀他的情况下，云梦山是最安全的地方。”076解释，“这是先无聆仙君居住的地方，位处人妖边界，对于它的归属问题自古都存在争议。”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白耀问起他从方才开始就很困惑的事：“龙吟究竟做了什么被两族人合力追杀？”
他看龙吟模样还是少年，对待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用下此杀手吧。
“真要说的话，他帮妖族收复了不少失地？”076淡淡扔出一句话，在白耀心中炸开巨雷。
“什么？”
帮妖族收复失地，却反过来被妖族联合人族追杀？这妖族还做不做妖了？
076缓缓给出解释：“这件事牵扯的势力太多，真要解释起来还得从人妖两族的历史说起。”
白耀一边走，一边听076说起这个世界的事。
“人妖两族自古共同生存在九州大陆上，”076，“人族受人皇统一管理，同时存在不少诸侯国；妖族则秉持东龙族，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的原则，由上古四族分地区统治，没有所谓的‘妖皇’。”
“原是和谐共生的关系，但随着人族朝代更迭，人皇权力被不断分散削弱，妖族又因内斗不断，逐渐势弱，”076，“便被不少诸侯国抓住了机会，趁势而起，在背地里攻打妖族，占领他们的土地。”
白耀蹙眉。按照这个逻辑，帮妖族收复失土的龙吟应当是妖族的大英雄才对，怎么会……
076:“妖族没有‘妖皇’，所以上古四族互不相让，都不肯听令对方，于是就有了个不成文的约定——谁的领土多，谁便能在妖族中占据主要话语权。”
白耀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076:“而龙吟所在的龙族，便借由此将收复的失地占为己有，不断扩充自身势力。”
“那龙吟如今被追杀，龙族不管吗？”白耀问。
龙吟是最年轻的龙族将军，又能他们成功收复失土，自身实力不容小觑。
“龙吟从来不是枚听话的棋子。”076说，“他们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于是不听话的龙吟成了废棋，被推了出来，以他的死平息人妖两族的愤怒。
反观真正的受益者却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无耻。
“无解？”白耀问，不寻常的呼吸频率暗示了他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背上的人呼吸轻浅，似乎陷入美好的梦境，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等。”076说，“唯有等龙族发现他们离不开龙吟，他才方能得救。”
“那我该做什么？”他是当今狐族少族长，以他的身份能不能保下龙吟。
076看穿他的想法：“你刚刚也听见了，狐族位居九州大陆之外，向来不过问大陆上的事。想让他们出手保下龙吟，难。”
狐族位于大陆之外的青丘，平日来大陆上都得经狐王准许，连他这个狐族少族长都是偷跑出来的。
他问：“若是狐族少族长出事了呢？”能不能保下龙吟。
龙吟是他的任务对象，不管于公于私他都想救下他。
明明是为妖族做事，却在最后被反咬一口，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这只会让龙吟的处境更糟。”076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狐族少族长受伤，这个责最后谁担，不言而喻。
月影绰绰，山林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白耀听清自己胸腔中愤怒的声音。
他什么罪都没有，却被冠上了所有罪名。
这一夜很长，但还好有明月相伴，白耀带着龙吟慢慢走在长夜中。
云梦山是由连绵不绝的山群组成，刚抵达此地时白耀就感受到其中充裕的灵气，像在亲切的问候他一般。
“白耀，你往这边走。”076说，白耀顺着它指的方向走去。
“无聆仙君毕竟死了快五百年，运转山间阵法灵力早已消失，”云梦山是先无聆仙君居住的地方，有仙人居住，自然也会留下仙阵用来替他守护山脉，“待会你只要按照我说的重新注入，这山中阵法就可以重新使用，替你阻拦那群人。”
云梦山的阵法开启后，山中会起大雾，如果找不到正确的路就会被困死在里面。但无聆仙君听说脾气很好，一般关个几天就把人送出去了，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扰我清静。
来到076所说的地方，白耀将灵力覆于眼上，轻松看见阵法中心的排布。
他们妖族的视力虽然相比人族优秀许多，但将灵力覆盖在眼睛上可以看见一些平日里看不清的东西。
阵法的布置十分简易，周围用铁链拉起的边界，白耀按照076的指示小心绕过陷阱走进中心处，这处不起眼的小石堆就是它口中的阵眼。
076道:“喂喂，别以为你偷偷吐槽我就发现不了，这些石头可都是极品，也就是灵力枯竭才失了光采！”
白耀多看了眼076口中的极品，深吸一口气，抬爪将灵力放出。
受到灵力的影响，周围的铁链嗡嗡作鸣，一阵狂风从地底冒起，吹乱他的毛发。
白耀感受着身体中的灵力源源不绝地向外流出，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间，就好像这整座山无声地回应他的呼唤。
石头一颗一颗被点亮，从低到高，散发出七彩流溢的光芒。
阵印的图案逐渐清晰，白耀不由眯上眼。
076:“我就说你别小看它吧。”山林中逐渐大雾弥漫，整座山像是逐渐笼罩厚厚的云雾之中，进来的人在一段时间后都会陷入美梦之中。
白耀本想掩住口鼻，但076却说不用，它说：“这阵都是你开启的，你还晕在里面太没天理了。”
白耀又问起龙吟的情况，076却说不碍事，龙吟的身体对抗这种情况强得离谱。
白耀这才安心，放任自己半跪在地休息。
刚刚那一番举动，他身体中的灵力几乎被抽干，耳畔一阵嗡鸣声，竟都出现幻听了。
怎么会有老虎的声音。
“是巨齿白虎。”076说，地上的碎石颤抖。
白耀抬起眼眸，远远地看见它快速靠近此地。
“还能站起来吗？”076在脑中问，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脑袋上。
“对策。”白耀勉强站起身，问。
076:“你的灵戒有快速恢复灵力的药，吞下它，跟它打！”
白耀幻回人形，吞下灵戒中的药，重新拿起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道076到底靠不靠谱。
枯竭的灵力快速恢复，白耀问：“胜算多大？”
从他穿来至今，真是“精彩”极了。
076答:“百分之百！”
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随风摆动，白耀牵出笑意：“那就行了。”姿态狂傲，除了苍白的脸色，看不出半分虚弱之意。
……
龙吟是被巨大的撞击声唤醒的。
重伤令他强制陷入昏迷，血液也在这个时候尽可能地修复他的身体。
正因如此，被强制开机的他这个时候仍未完全清醒。
只是凭借对于危险的敏锐，让他勉强看清面前的场景。
血一滴一滴坠落。
他顺着往上看，白衣男子浑身是血挡在他面前，鲜血来自他握剑的手。
好熟悉的一幕。
不远处的白虎张开巨口，排列的锋利虎齿让人发怵。
他提剑迎了上去，六条狐尾像在空中盛开的白莲。
几番交手间，剑刺穿了白虎的皮肉，它发出吃痛的吼叫，发疯抖动身体，想把骑在他头上的男子甩下去。
爆开的声响，男子被重重摔出，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颤抖的地面，死亡的气息将龙吟笼罩，白虎掉头冲向地上的他。
龙吟闭上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狐鸣响起，龙吟睁眼，血像雨一样落下，在空中像血雾一样弥漫。
同样巨大的白狐一口咬上白虎的身体，将它扑倒在地。
再度颤抖，白虎和白狐的声音久久在山林中回响。
……
巨齿白虎的身体倒地时，白耀同样也摔倒在地。
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方才打架时不觉得，现在停下来骨头像被车轮碾过，五脏六腑都在疼，翻开的皮肉更是痛得让人每一根筋都在抽动。
076尽职尽责地提醒：“别昏在这里！你的血腥味会惹来别的妖兽！”
白耀强撑着爬起来，看见地上从头到尾昏迷的龙吟，竟被气笑了。
他在这里拼死拼活，这小孩睡得还挺香。
叼起龙吟放在背上，白耀看了眼全程不受影响的阵法。
这般打法，也亏是仙人布下的的阵法才能安然无事。
没走远，白耀随意在附近寻了个洞穴，幻回人形将龙吟放进去。他又给自己补了两颗恢复灵力的药，接着胡乱吞下灵戒中其他止血疗伤的药，最后才不放心地回去抹去血迹和踪迹。
做完这一切，他封了洞穴，放任自己昏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眼前的亮光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一只手及时挡在他眼前，隔绝了大部分光。
感受到脸上温热的触感，白耀挪开他的手，正好对上一双黑如深夜的眼眸。
“醒了？”
龙吟出声，白耀僵硬地将头从对方肩上挪开，闷闷道：“嗯。”
他不习惯离人太近。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龙吟说，洞中的火光照得他眉眼温柔。
或许是患难见真情，白耀瞟见手腕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语气软了几分，问：“哪来的柴火？”
洞穴内明亮温暖，都离不开中间烧着的柴火。
龙吟：“之前备了些在身上。”076说龙吟他们常年在外行军，放在灵戒中的必需用品只多不少。
白耀点头，随后注意到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物，出身地看了两秒。
太短了，难怪他刚刚一眼就看见了手腕上的绑带。
龙吟不好意思地解释：“之前血腥味招惹来了不少妖兽围聚在洞口，我就把沾血的衣物都烧了。”他比白耀矮，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火堆中还能依稀看出烧得不见原样的衣物，白耀没作声，都是男子，换个衣服实在不算什么。
“多谢”。他说道，龙吟嘴角扬起一抹很浅的笑意。
火堆生出的热度，让人浑身暖洋洋，忍不住放下戒备，昏昏欲睡。
白耀不愿就这样睡去，转动思绪，整理从来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龙吟正在往火堆中添柴火，白耀看着他，终于想起自己一直忘记问的事。
“076，”白耀将目光落到龙吟翻动火堆的手上，随口似的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龙吟的手掌出奇的大，白耀刚刚暗自目测了下，发现竟然比他的手大了快整整一圈。
076:“现在才想起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了呢！”
“别闹。”白耀说，虽说他不是个手控，却也明白龙吟这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有多未来可期。
“你的任务是……”076拖长语音，有意卖关子。
或许是停留在他手上的时间太长，龙吟投来疑惑的目光，就这样，白耀毫无防备地和他的任务对象直直对上视线。
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像是有星星点缀，看起来格外干净明亮，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影，如同他的世界中只能容纳下他一人。
“让他爱上你。”
白耀呼吸一滞，在076的一字一字中看他缓缓弯了眉眼。
在暖黄的光下这抹轻浅的笑意下意外动人，像是水面荡开的涟漪，在他的心上留下浅淡的一笔。
地上二人倒映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重叠又分开，彼此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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