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与久安按理说是小孩子不能上主桌,但如今她俩身份不同,是仙人弟子,便获得了和成年人一样的权利。谢老太太年龄太大,不爱动弹没在席上,秦大娘子刚刚传话说不来,谢三求听了理由,眉毛抽搐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而久安的其他兄弟姐妹年龄都太小,谢老爹吩咐下人另外准备分别拿去各房。
一席家宴,桌边只坐着谢三求、李老汉、谢久安、田青禾、孙姨娘。
孙姨娘名盼如,是个巧笑倩兮的美人,年龄约二十七八岁,长袖善舞,与秦大夫人以及其他的姨娘相处得都不错,今天才有资格代替大房出来宴酬。谢老爷忙着自吹自擂,孙姨娘就在旁边极有眼色捧哏、倒酒,期间还能有条不紊地传菜、布菜,关心两个小姑娘吃得如何,面面俱到。
“哎呦,这七宝白玉羹可算上来了,家明老弟来尝尝。”谢老爹指着热气腾腾的豆花羹笑呵呵地说,孙姨娘赶忙捧着白瓷小碗,先盛了一碗放到李老汉面前。
“这道豆花羹放了七种不同种类的蔬菜,咸鲜的味道和豆花软滑的口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了,是我最喜欢的一道羹肴,老弟你尝尝口味是不是有点熟悉?”
李老汉吃了一勺,咂摸了下嘴,点点头,“是挺熟悉的。”
谢老爷得意地笑了笑;“这就对喽!老弟你来记得曾娘子吗?当初穷困潦倒来到咱们村的外乡丫头,还是靠着嬷嬷施舍的一碗豆腐才活下来的。”
“当初嬷嬷看她可怜,教了她一手豆腐绝活,真没想到她还挺能干的。在你搬家之后,豆腐坊子越做越大,成了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豆腐娘娘,生意红火起来,还招了倒插门的女婿。这道七宝白玉羹就是她最新研究出来的菜样。”谢老爹抚着腿,略有些惆怅,“当年嬷嬷看我成人了,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便搬离了谢家,我真是舍不得。但嬷嬷对我那么好,我不能拦着她去过好生活啊。”
他长叹一口气,“曾娘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知晓我是嬷嬷奶过的,特意赶来做了一桌的豆腐宴,以解我思母之苦哇。可惜了,如今咱们兄弟见面,我却见不到嬷嬷!”谢老爹说着说着掉了眼泪,孙姨娘赶快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劝解着,“老爷,故人相逢的好日子,该笑才是。嬷嬷在天之灵知道了您的挂念,也定是欣慰不已呢。”
青禾正在一旁捧着孙姨娘盛的豆腐羹,小口小口吃着,此时见谢老爹变脸如此之快,不禁目瞪口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赶忙低头垂目。
久安也捧着碗,对自己老爹的泪眼习以为常,倒是看到青禾的变脸差点乐出了声。凑近了悄声跟青禾八卦自己家里那点事儿,完全不想着家丑不可外扬那一套规矩。青禾不好离席,又耐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半推半就地听了一耳朵家长里短。
谢三求哭够了,喝了口孙姨娘殷切递上来的汤润润嗓子,继续道:“后来我见曾娘子手艺不错,人品也好,本想招进家里来,奈何她放不下豆腐坊子。据她讲她丈夫也得了她的真传,我就退而求其次,招来了她的丈夫做厨子,她自个儿仍然在外面支撑着生意。”
“大郎你还是这么心善。”李老汉仰着笑脸奉承着,紧接着赶忙说:“这七宝白玉羹滋味是很鲜美,但在我这豆腐行家面前可算是班门弄斧了。”他故作深沉道,“我离乡多年,随着眼界的开阔,这做豆腐的心得也增加了不少。大郎且等着,晚上我做道最拿手的东珠翡翠羹给你尝尝,你便知道我不堕这豆腐王的名头。”
谢三求很感兴趣,他哈哈大笑道:“老弟啊老弟,没想到你离乡这么多年,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好好好,为兄正想尝尝你的手艺。”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青禾打着饱嗝从谢家出来,她坚定否决了久安还想继续在家歇着蹭晚宴的想法,谢绝了谢老爹的热情挽留,背着一包袱孙姨娘强塞过来的点心匣子,拖着不情不愿的好友往观里赶,誓要在下午发愤图强。
路上恰巧遇到了一个包着深红底白花纹头巾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左手挎着篮子,一见到谢久安眼睛放光,快步走了上来。
“谢大姑娘好,您这是往正明观赶吗?哟,可别怪我这老婆子眼拙,您旁边这位小仙子的气质脱俗和大姑娘如此相似,难道是您的师姐妹吗?”
久安很高兴,忙道:“曾大娘好,我正是要和我师妹往观里走呢,大娘也出门忙啊?”
青禾暗暗瞪了久安一眼,以示对“师妹”一词的不满,又矜持地冲着曾娘子笑了笑。
“正是正是,老婆子我呀想去大姑娘家呢。我才听闻谢老爷的奶兄弟回来了,这是大事,我担心我家那口子手艺上不够台面,得去给他撑撑场子,免得丢人!”
“哎呀,今天中午那道豆腐羹美味极了,大叔手艺可不错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是不是,师妹?”
青禾笑着对着曾娘子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把手伸进久安宽大的衣袖里狠狠一拧。久安面不改色,将另一只手伸到背后使劲按住青禾的手。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李大哥是村里以前出了名的豆腐王,生怕在他面前闹了笑话。”她眼巴巴地瞅着久安。
“哦,李叔啊,李叔也挺喜欢,还说等晚上也要一展身手,可惜我回去得晚,吃不到了。”
曾娘子眼光一闪,“正好我去了给李大哥打打下手。大姑娘莫要遗憾,不管多晚,老婆子我呀都准备着给您做好吃的,万望大姑娘赏脸,回来时到我家啊。”
久安喜滋滋地应下了,青禾看着曾娘子脚步匆匆地离开,心里暗暗感叹在大户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又赶忙拖着直嚷嚷慢点慢点的久安赶路。
月升中空,倦鸟栖树。
李家明满脸阴沉地回到谢家给他准备的房间。
谢三求大方,给自己奶兄弟准备的房间挺大。一扇刺绣精美的屏风隔开了内外空间,内室右手边还有一间小小的耳房。
他不要仆人的服侍,还声明没有他的允许,禁止进入房间。众人都当他怀揣着豆腐秘技不想让人知晓,都听从了。
现在他坐在外室的待客椅上,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曾家真是太可恨了!当初他娘就不应该可怜那个女人,传授她一手绝技。不然如今的豆腐王只会是他一人。如今倒好,曾家不仅豆腐越做越好,还凭着会钻营的劲头,把持住了谢家的厨房。那他呢,他怎么办?
继续像当年在谢家那样畏畏缩缩地当谢三求的跟屁虫吗?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子吗?真该死!他早就不想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他有能力有手段,就该过人上人的生活,在青牛镇上如此,回黑石村也当如此!
想到青牛镇,他的怒气消散了一些。只盼望那家人蠢些,可别追了过来,不过他几乎把毕生的积蓄都献给了钱师爷,有他在知镇面前说项,想来应该无事。
可他现在几乎是一穷二白的状态,又有曾家挡路,怎能不急?他该用什么方法挤走曾家?如今的谢家可不是当年的土地主,人家女儿有了大出息,进入了仙人眼。哪怕正明观在穷酸不堪,也是仙家所在,况且当年他亲眼见过妙清观主施展仙术,绝不是镇上那些招摇撞骗的道人。得有双重保障才行,万一钱师爷顶不住了,他得另寻后路。
谢家,最快的路只有谢家,他得凭着当初的情分抓紧谢老爷。
李家明脸色狰狞地咬着牙,忽然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从耳室传来。
他冷静下来,但也没多管那个声音,只是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喝着。
“大郎。”一个苍老疲惫的女声轻唤。
茶杯被重重地放下,撒了一圈的水,李家明压低声音,没好气道:“莫要叫了,你想叫人发现不成。现下有了落脚的地方,我自会找些草药给你。”
那个声音有些胆怯,但仍强撑着小声辩解道:“大郎,普通的草药于我无益……”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看不到吗,我现在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都是因为你!”李家明暴怒,蚯蚓般扭曲的青筋暴突在额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可怖地瞪向耳房。可他仍然记着这是在别人家,努力压抑着怒火,喘着粗气在房间里不停来回走动。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竟然还敢向我抱怨!枉费我娘当年救了你,你就该死在那里!死在那里!才不会害我至此!”
那个声音消失了,仿佛不敢触怒李家明的样子,只在对方平复好情绪后,才传来细细地哽咽声。
他说:“你再忍忍,再帮帮我,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我发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也不愿意恩人的儿子潦倒而死,是吧?”他放柔了声音,如同哄孩子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可得记住了。”
咚咚咚,有没有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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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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