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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她张了张嘴,一种没有由来的恐慌感忽然笼罩了她的脑海,让她觉得接下来的话自己不该听了,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渴望得知真相的心,那一瞬间,她已经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关系着一个莫大的秘密。

一个关于老侯爷,关于先帝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如今锦妃告诉她这件事,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秘密或许与她息息相关。

锦妃柔声说:“阿缨,当年有人说,老侯爷原本不会败,可是凤屠军中出了细作,自己人被买通了,故意把凤屠军的军备卖给了北燕人……我不懂打仗,阿缨,你应该听得懂。”

这话一出,霍缨顿时如坠冰窟一般,感觉自己的血都冷了。

有人背叛,有人背叛……老侯爷?

那四年前呢?四年前老侯爷战死北疆,真的是技不如人吗?那时候的凤屠军已经所向披靡,为何会突然在北燕马失前蹄?

太巧了,永远都是北燕,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夹杂在这个时候,一起翻涌了出来,过去就像一把钢刀,刺入了她的脑海中,让她隐隐觉得自己胸腹的旧伤又开始作痛,痛得她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十年前,那时候陛下已经登基了,先帝叮嘱他,不要忘了和北燕的国仇家恨,陛下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锦娘娘轻声道,“凤屠军毕竟还是凤屠军,北燕太子觉得自己是无法战胜的,可是他输了,风水轮流转,那一年轮到北燕人大败,北燕太子战死,尸骨无存。”

霍缨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那太安公主呢?”

一边是她的家国,一边是她的夫君,她该怎么选,她会怎么选?

想起三年前的旧事,霍缨放任自己在如潮水般的黑暗中一点点沉寂下去,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可是若如此就不用再面对后来的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往昔旧事如同遥远的噩梦,连回忆起来几乎都等同于一种残忍,霍缨这三年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三年前她进宫向慕容武求解无果的时候,就不再对这位皇上提及了。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段皇室秘史的时候,以为太安公主纵然会成为一个历史的谜团和遗憾,那自称战无不胜的北燕太子死后,她只是生死不明,宣武帝毕竟是她的父亲,靖宁皇帝或许会念旧情,将她带回大梁。

然而锦妃告诉她:没有,太安没有回来。

那一战是凤屠军载入史册的胜利之一,从此也为老侯爷奠定了不世功臣之名,他带回来无数战利品,重创了北燕这个始终阴魂不散的敌人,举国为之欢呼,然而,公主本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就此没了音讯。

当时的霍缨越听越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阴谋,她下意识捏紧了茶杯,哑声问:“这就结束了?没有人关注公主本人的死活?”

锦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转头望向某个方向,霍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隐约的光影,可以看见一栋模糊的建筑,似乎是某处偏殿,比月华宫还要僻静。

“那是长宁宫。”锦妃解释道,“现在是荒废的,但二十多年前,那曾经是太安公主的寝宫,她远嫁以后便荒废了。”

霍缨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明白自己从这一刻开始不再追问,或许就不会因此而痛苦,可她无法克制靠近真相的渴望。

“……太安殿下死了吗?”她听见自己平静地发问。

锦娘娘似乎也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去,她皱着眉摇了摇头:“她想必不会太顺遂,可具体的情形我也无法得知,阿缨,你相信陛下不会赶尽杀绝吗?”

而后霍缨从这位深宫故人的口中听见了一个耸人听闻的秘密——当年一个从北燕回来的老侯爷旧部曾亲口说,太安公主失踪之前,曾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出了北燕,凤屠军杀进北燕皇宫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太安公主和她的孩子的踪迹。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那远嫁他乡、或许身殒异国的年轻公主终究成为了散落在历史扉页间的尘埃,变成了无人提及的禁忌。

当年的霍缨答应了锦妃,在走出月华宫之后便将这个秘密嚼碎了咽下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明白锦妃是担心她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然而霍缨还是忍不住想。

三年后的今天,霍缨再次回京,这一次她仍然想对这个秘密追查一遍,只是未来的阻碍恐怕比太行山还要高还要远,难上加难。

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未眠,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微微眯了一会儿,天刚刚一亮,她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外面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沉默——

“阿缨你在吗,我来啦!……霍小侯爷?霍小四!”

霍缨一听就知道这是哪个多嘴八哥来了,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披衣出门,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扎,一头如墨的长发盖住了整个后背,加上略显苍白的脸色,恍如女鬼再世,她顶着这副尊容出现的时候,对方显然吓了一跳。

赵脩明显愣了一下:“……不是,侯爷,您没事吧?”

“这不没把你当外人吗。”霍缨不耐烦地摆摆手,指了指书房示意他先滚进去等着,“我先去收拾收拾,你自便吧。”

赵脩“哦”了一声,显然也是习惯了她这种态度,从善如流地走过去等着了,然而他一推门,正好迎头撞上书房里的人,猛地踉跄了一下。

蔺央很是从容,顺势伸出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扶稳以后自己礼貌又疏离地后退了两步,而后看向霍缨——一见到霍缨,他原本有些冷淡的眼神立刻活泛了起来,语气十分温柔道:“阿姐,早上好。”

霍缨有点心浮气躁,随意地点了点头:“早上好——你们先聊吧。”

她转头回了房把门一关,徒留赵脩和蔺央面面相觑地片刻,而后赵脩看见这年轻人肉眼可见地态度冷漠了下去,也要回书房。

他赶紧在吃闭门羹之前猛地把门别住,对着蔺央疑惑的眼神,有些目瞪口呆道:“……你你你,你是五公子吗?”

蒙眼的白绸此时被蔺央摘了下来,他与六年前变化实在太大,除了容颜仍然有几分从前的影子,身量衣着、眉眼气度几乎完全变了个样,赵脩险些没能认出来。

“是我,赵公子有何贵干?”蔺央拢了拢袍袖,谦谦君子般朝他一垂首,“多年不见,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意料之中。”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赵脩连忙摆摆手,他左看看蔺央,右看看霍缨的房门,差点产生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你家侯爷还是老样子,我差点以为你也……”

蔺央轻轻一笑:“我也还是以前那个小孩子?”

赵脩无言以对,他确实是那么想的,只是看如今蔺央的模样,俨然是六年间在外历练,已经成了个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连眼睛乍一看都与旁人无异了,只是……冥冥之中,他还是觉得这少年身上隐忍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不过这不是他该问的。

蔺央没当回事,不紧不慢地把门推开,侧过身:“既然是来见我阿姐的,那就请吧。”

赵脩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进了书房,这才意识到霍家侯府当真是与六年前一模一样,除了人多少有些变化之外,整个侯府和从前并无一丝区别。

他转念一想,毕竟这姐弟俩六年里都没怎么在侯府待过,家仆也不会移动家里的物件,自然而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倒是无可厚非。

他自顾自地怀念了一会儿从前,六年了,他基本上也没和霍缨见过面,三年前他听说霍缨回京,但那时霍缨似乎进了一趟宫之后状态便十分不对劲,两人只是匆匆一叙,她便又启程北上了。

现在想起来,六年似乎只是让霍缨更加稳重更加沉默了一些,除此之外她几乎和当年殊无二致,这对天下黎民百姓来说当然是好事,打仗的将军依旧年轻,凤屠军蒸蒸日上,意味着天下太平。

但是赵脩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变了,而且这一变,就是再也无法回归正轨。

蔺央把他带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书桌内侧,示意他自便,赵脩本身就和霍缨很熟,也没怎么见外,轻手轻脚地在书房里转悠了一下,看了一眼书架上的东西,便转身不见外地坐在了蔺央对面,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字帖。

准确的说那不是一张字帖,而应该是一副画卷,蔺央似乎正在画一张很复杂的地图,赵脩乍一看没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地方,不过他没有多问,而是好奇地看着蔺央的脸。

蔺央被他盯了好长一会儿,最终是有点忍无可忍了,问道:“赵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赵脩轻轻咳嗽了一声,欲盖弥彰道:“那倒是也没有……呃,其实我有点好奇,小公子,你的眼睛治好了吗?”

蔺央闻言,下笔不小心重了一点,在纸上落下了一个巨大的墨点子,瞬间把几个重要的标注给盖住了,赵脩猛地一惊,差点以为他要动气,然而蔺央只是面不改色地把那一页纸撕下来,随手往纸篓里一扔,又重新换了一张纸,从头开始画。

赵脩:“……”

多年不见,这小公子的脾气真是比以前变了不止一星半点。

“没有完全好,但是大部分时候不用蒙眼了,也有些碍事。”蔺央语气平静地回答,“这些年我跟着一位大夫东奔西走,找到了几味良药,不过大部分也只是压制余毒,要根治还有些麻烦。”

他话中的关键词被赵脩敏锐地捕捉到了:“余毒……你是说你的眼睛不是病,而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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