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阳光照耀下的县城总算比昨晚多了些生机，街上的车辆虽然远远称不上多，至少也没有稀疏到冷清的地步。路边不少地方都架着小摊，有煎饼、水煎包、洋芋粑粑等等，还有些连摊位都没有，只是在地上铺一块布，摆上些蔬菜，一名老头/老太太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
安暮空将袋子里最后一个水煎包塞进嘴巴里时，正好到达县医院门口。
——你问洛疑星去哪儿了？他们只是顺路，又不是目标一致，当然各干各的喽！他来医院，洛疑星似乎直奔横波山了。
“你就这么直接来医院？不再打听打听？”包里传来太平的声音。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打听消息好吗，熊妖究竟是真是假、具体位置在哪儿，肯定得先问受害者啊。”安暮空极小声道，确保他不被周围的路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还有，能不能闭嘴别说话？这里人很多的！”
他已经第无数次地后悔带上太平了，让它待在酒店看电视也不乐意，结果他现在走到哪儿都得背着这么厚一沓书！
太平果然闭上了嘴。安暮空则在看了眼手机导航后直奔住院部，充分发挥自己年纪小的优势，说出早就酝酿好的台词：
“请问李贡杰的病房在哪一间啊？我是来看望他的，结果忘记病房号了……”
值班的护士显然没想太多，说了声“我帮你问问”，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病人姓名是什么来着？”
*
——李贡杰。
这是叶井梧给他的人名。至于叶井梧怎么知道的？当然得归功于NRPP，志愿者们在查询一只被卖到尼婆罗的小熊猫的交易情况时不断追溯，透过重重线索，最后得到了这个名字。
眼下洛疑星正在爬山。据一位志愿者所说，她查到李贡杰的家就在横波山上的一个村子里。
——不得不说小熊猫神教信徒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精通计算机的也不少，在得知有人要实地去横波山附近调查后纷纷表示热烈支持，半天工夫就发过来一堆找到的资料，包括李贡杰的住址和其他信息，甚至还发来一张李贡杰的证件照，洛疑星只要按图索骥就行。
虽说都是山村，但这里和大竹坡可不一样。大竹坡至少通了马路，汽车可以直达，这里连路都没修，只能走山路。好在对洛疑星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要不是周围偶尔有行人经过他甚至想直接化成原身——在滇池待了好些天，已经很久没接触过大自然了！
昨天刚下过雨，山路某些植被较少的地方就格外泥泞，一踩就陷下去，整个鞋底黏在泥巴里，费老大力气拔出来，带出一脚泥，只好找个地方刮蹭下来，然后继续前进。进了山里手机信号也很弱，导航没什么效果，洛疑星只能沿着脚印多的方向行进，就这样过了快一个小时，一个坐落在草木里的小山村终于映入眼帘。
……真的很破。洛疑星下意识拿这里和大竹坡做对比。尽管大竹坡已经算很落后的村子，但好歹房屋建筑还像个样子，青瓦白墙，就是有点旧，更不用提还有不太宽敞的马路，走上几十步还能看到某家门口停着辆三蹦子（偶尔也有汽车），而这里……
鬼都没有。泥泞的小路，疯长的杂草，破破烂烂土里土气的砖瓦房……要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有人烟，洛疑星会以为这是某个废弃许久的村落。
他在路边找了块石头，抬脚在上面使劲蹭蹭，刮掉鞋底的泥巴，这才带着好奇走进村里。
路边好多房子看上去已经没人住了，院子里杂草横生，木门歪歪斜斜透着腐朽的气息，似乎随时会倒下来。这里也很安静，除了树叶晃动声和鸟叫声以外，甚至听不到别的声响。
就在洛疑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时，一名看着有六十多岁的老婆婆打开屋门，将一盆水倒进门口的桶里。洛疑星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凑过去：
“您好，请问您知道李贡杰的家在哪儿吗？”
老人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清，于是洛疑星又重复一遍，特意加重、放慢了“李贡杰”三个字。
这下老人听懂了，她张嘴说了一长串……
洛疑星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还是九州话吗！他呆滞地看着老人，老婆婆又说了两遍，见洛疑星仍是神色茫然，无奈地露出已经缺了好几颗牙齿的牙床笑笑，伸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就又拎着水盆回屋里去了。
——洛疑星注意到院子里还零零散散摆着好几个盆，里面都装满了清水。
顺着老人指的方向没走几步，迎面又来了一家四口，行色匆匆，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正抱怨着什么，口音太重洛疑星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医院”、“探望”、“麻烦”几个字眼，看起来像是嫌弃两个孩子太拖累。
那一家人同样也看到了他。男人怔了怔，随即露出戒备的神色，以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问他：“小孩，你是从哪儿来的？”
洛疑星的直觉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不要坦白自己要找李贡杰，否则会惹来麻烦。他迟疑一秒，迅速找到借口：“我是来这儿旅游的，在山上逛的时候就进村里来了。”
“旅游？”男人狐疑地打量他几眼，使劲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这里没什么好旅游的，赶紧出去吧！别乱转！”
说完就和家人匆匆离开了，没走几步又转头警告他别到处逛，赶紧下山。
——洛疑星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只是刚才男人的大嗓门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几个老头老太太都站在门口看着这边，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继续往里走，只好先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躲进一处没什么建筑的茂盛草木林里。
本来他是打算搞清楚李贡杰家的位置后再隐身进去的，现在路途受阻，不如直接隐身，然后挨家挨户找人？唔，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繁琐……
正思虑间，一道稚嫩的声音吓得洛疑星一个哆嗦：
“嘿！谁在那儿！”
他嗖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件有点脏的灰T恤的小男孩，个子矮矮的，看上去比蓝未融年纪还小一点。此时男孩正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长得比较有亲和力，男孩看着不再那么警惕，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我之前没见过你。”
“嗯。”这孩子让洛疑星下意识想到蓝未融，于是在犹豫一秒后如实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男孩歪着头。
洛疑星这才后知后觉想到，眼前的小孩会说普通话且不排斥他……正是问话的大好对象啊！
“李贡杰。”他半蹲下来，和小孩平视，“你认识他吗？”
“当然了！”小孩一副骄傲的模样，“我们寨子所有人都认识李叔叔！”
话音刚落，男孩挠挠脑袋，又为难起来：“不过你肯定找不到李叔叔的，他前几天受伤了，现在在县城医院住着，我爸爸妈妈还去探望了呢！”
*
县医院，住院部楼下，绿化带附近的长椅上。
安暮空正抱着包靠着椅背发愣。
太平正喋喋不休地数落他：“你看看你说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什么叫‘我是动物保护组织的志愿者，为了调查横波山熊类的分布，所以想了解一下你是在哪儿遇见的熊’？你听听这好听吗？你说这话都不别扭吗？”
放在平时安暮空就要找个打火机举到太平的封皮下面了，但由于太平说的全是事实，他又沉浸在出师不利的打击中，居然没反驳。
正如太平所说的那样，他说完这段台词后，名叫李贡杰的中年男人立刻露出警惕、防备和厌恶的神情，二话不说就喊来了护士，然后他就被赶出了住院部。
他明明觉得这套说辞还不错的来着……很少受打击的安暮空同学郁闷地想。不然他该编个什么理由？他一个十八岁的人，总不能是什么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到处取材的小说作者吧？
“我看那人的面相……”太平还在念叨。
“……”安暮空打断它，“你怎么看见他的面相的？”
“别打岔。”太平语气不满，“我从拉链缝隙里看见的不行吗？总之，我看那人面相，什么保护、调查，这都是虚的，打动不了他的，得拿钱，拿黄金白银这些实实在在的玩意儿，才能诱惑他。”
安暮空翻了个白眼：“说得轻巧，我上哪儿去找黄金白银？把你这本会说话的书卖了能换一克金子吗？”
太平也哑巴了，过一会儿才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安暮空想了一会儿：“再在这儿等等吧，看望李贡杰的人似乎还挺多的，他们可能会了解李贡杰受伤的情况也说不定，我再打听打听……如果打听不到，就得上横波山一趟，我记得除李贡杰之外还有几个目击者，就住在山上的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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